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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忍。今后,他再不用于世民的咄咄锋芒之前退避三舍了。他已经亲手为屈死于辽河东岸的护粮队弟兄们报了仇,他已经亲手证明了自己的卓越用人能力和统军能力。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便是按照攻取长安之前的约定,带领李家主力北上与冠军大将军李旭并肩抵御突厥狼骑。并顺道将父亲假新帝杨侑之手授予李旭的骠骑大将军、世袭博陵郡王的奖赏带给李旭,进而将河北六郡与河东、京畿等地并为一体。
如果此事交给世民来办,以他那霸气十足的性格,肯定又会搞砸。而交给自己来办,李建成认为自己达成目的的可能十拿九稳。首先,旭子一直像尊敬亲生哥哥一样尊敬自己,而自己也一直以兄长的身份与对方交往,彼此之间本来就有一股抹不去的亲情存在,即便某些事情谈不拢,也可以开诚布公地讨价还价,不会因为对河北六郡未来的发展道路见解不一致而当场翻脸;第二,在击退突厥狼骑之前,自己不会谈两家并做一家的事,以免让旭子觉得河东李家在趁人之危。通过并肩血战,博陵军将士会充分看到河东李家目前的实力和未来的远大前景,只要旭子本人没有称孤道寡的野心,对彼此都没坏处合并几乎水到渠成;第三,即便旭子已经不是当年的旭子,有了更高的人生目标,对权力有了更多渴望。他也应该能看到以六郡之地席卷天下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只要他肯提出条件,自己将以李家第一继承人的身份尽最大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以旭子的为人和聪明,应该能看出李家在此事上表现出来的诚意。
如果有了旭子相助。目光扫过重重黑烟,李建成再度打量默不作声的刘弘基、长孙无忌和侯君集。这些几个当世英才加在一起,能力也无法与旭子比肩。自己的世子地位将稳如磐石,谁也不可能再威胁得动。李家也将在自己的手上更加茂盛,超越父亲,以及父亲的父亲,达到前所未有的辉煌。
“世子可做好了出发准备?有需要末将效劳之处么?”感觉到了李建成略带挑剔意味的目光,距离他最近的武士矱赶紧凑上前几步,低声询问。
尽管已经被封为太原郡公,武士矱依旧对建成、世民几个保持着家将对少主般的尊敬。这是他长时间寄人篱下所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想改也改不过来。李建成对这种态度到非常满意,凌厉的目光陡然变得温和,想了想,笑着回答: “陈叔一直负责此事,我今天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问他!如果太原公待会儿能抽出些时间来的话,我让窦将军前去找你领些守城用的弩箭。涿郡有内外两道长城,利于凭险据守。我军多带些羽箭过去,应该能派上用场!”
武士矱微笑着点头,“我已经将兵部库存的所有羽箭都调了出来。此外,还有四千套马甲,如果世子需要,可以全部领走。咱们到了河北后是客军,军械如果带得不足,难免会被人家笑话小气!”
“那其他几路兵马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们到哪里去领羽箭?”李建成没料到武士矱对自己这么大方,楞了一下,质问的声音脱口而出。
“末将已经禀告过唐公,从明天开始砍伐城外的皇家园林。那些园子里的木材养了二十几年,该派上用场了!”武士矱对李建成的疑问早有准备,笑了笑,低声给出答案。
他之所以刻意在话中凸显河北与河东的差别,是为了避免授人口实。但力所能及的忙,他已经尽量替昔日的朋友做了。赶制出来的羽箭在质量上肯定不如原来的库存,可双方面对的敌人也不一样。一方是拿着简陋武器,穿着廉价铠甲的乱匪,另一方面对的是倾朝而来的数十万狼骑。哪边的威胁更大,聪明人心里应该能分清楚。
李建成肯定属于聪明人一类。略作沉吟,他便决定将武士矱的举动算作向自己靠拢的一种手段。自从带兵率先攻入长安后,类似的靠拢举动每天他都要遇上十几次,因而很容易习惯成自然。
并州武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但这次长安受封,除了武士矱这个郡公外,还有一个武士棱也被封为县公。凭借着一门两公的封爵和半个并州的财势,武家的腾飞指日可待。这样的人家,能引为助力自然是顺水推舟的收于帐下为好。即便暂时无法得到他的效忠,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替别人跑前跑后。
考虑到以上因素,李建成的笑容看起来愈发平和,“武将军做事总能想在众人前头。有你来掌管辎重,这一路上不知道让大伙省了多少心。如果不是父亲已经任命你做了将作司正卿,北征大军的督粮官一职,肯定非士矱莫属!”
“多谢世子抬爱,武某所做,都是些份内之事而已。算不上谋事在前。”武士矱被李建成的肆无忌惮吓了一跳,赶紧将话题向军务上岔。他不想得罪眼下声势如日中天的李建成,却远没市侩到见到对方可能占据上风立刻改换门庭的地步。况且他知道自己根基浅,比不上长孙顺德、刘文静这些人。所以能不跟掺和立储夺嫡的事情,还是躲远些为妙。
还没等武士矱将自己撇清楚,李建成麾下心腹左三统军窦琮立刻凑过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古语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士矱兄所为算不得谋事在前的话,那么某些连眼力架都没有的人,更枉担了个多谋之名了!”
说这话时,窦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站在李世民身边的李靖。直盯得对方低下头去,将官帽后的花白头发全都露出来,才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高高地翘起下巴。
“将作监还有些事情,武某先走一步。世子勿怪!”武士矱唯恐再交谈下去会给自己惹上更多的麻烦,赶紧躬身告退。
“武将军慢行。待会儿窦将军就去找你!”李建成淡然一笑,并不以武士矱的推搪为忤。相反,对方越是这样,越令他心生敬意。与武士矱相比,正被窦琮用言语挤兑的李靖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差得太多了。那厮才四十刚过头发就白了近半,满脸晦气就像欠了别人几十万贯钱一般,瞧着就没个好人样!。因此,尽管自己麾下蓄意挑衅在先,李建成也不想制止。内心深处反而非常涌起一股夹杂着渴望的快意,等着看李世民如何替李靖这势利小人出头。
此事若是放在平常时刻,发现世子和二公子之间发生摩擦,周围大多数人肯定会像武士矱那样找借口躲得远远的。可今天,不小心听到窦琮之言的大部分人都将目光从火堆之前转向了摩擦现场。十个当中,有八个对李靖满眼鄙夷。
大伙弄不明白,平素机智过人的二公子最近几天到底哪根筋不对,竟然拼着惹娘子军统领李婉儿和唐王李渊两人不痛快,非要从鬼头刀下硬将李靖给保下来?虽然李靖在临被处死之前,喊的那声“公兴义兵,欲平暴乱,乃以私怨杀壮士乎!”听上去很有门道,可这年头会说大话的人多了,也没见其中有几个真能做正事。
在众人眼里,此刻的李靖又龌龊又邋遢,简直比过街的老鼠还惹人讨厌。那厮二十年前就甚负盛名,结果一直混到四十岁,也没闯出些能与他的名声相当的事业来。李家在太原整军备战,作为从刘武周那里逃入太原的难民,那厮居然丝毫不感念唐公家族的收留之恩,反而把告发河东李家作为晋身的大好机会。结果到了长安后,先给阴世师出主意坏了李家祖坟,然后又试图煽动阖城百姓来与李家军对抗。如果不是已故的京兆尹骨仪在最后关头发了善念,整个长安都可能为李靖那厮的功利心来殉葬。
此外,那厮还亲手射杀了包括武乡县公孙华在内的数名娘子军将领。甚至被年青将领们一致视为天仙般人物的张出尘也差点儿命丧于其手。听未经考证的消息说,李靖那厮当年为了逃命,还与人家有过白首之约。张出尘之所以到现在还待字闺中,实际上就是在等着李靖。
就这样一个无情、无义,为了一己私心不惜杀人灭口的家伙,二公子李世民居然还要以战功相赎?居然还要请求唐公根据此人守城时的表现委之以重任?好在唐公还没老糊涂,虽然赦免了此人的罪责,却只让他做了个七品参军。否则,众人每天议事时都要与此辈同列,真是羞也羞死!
四下射过来目光之中透露出的敌视意味令李世民也倍感压力。但他坚信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李家化家为国的路才刚刚开了个头,这时候用人要用其才,而不是用其德。等到父亲坐稳的江山,如果不喜欢那些德行有亏的家伙,给他一个虚位高高挂起来便是,绝不能现在就表现得过于方正,弄得原大隋朝的那些臣子一个个都不敢前来投奔。若论私德,眼下在太上皇杨广身边奔走的虞世基、裴矩、裴蕴、宇文士及等人,哪个不比李靖更阴险。可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如果投靠过来,对李家而言都不异于得了数万雄兵。
所以,无论别人怎么看,李世民都决不会放弃李靖。他先冲着自己的哥哥笑了笑,缓和掉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然后轻轻地转过身体,用自己的背部挡住所有射向李靖的敌意。
“药师兄,我记得昨天跟你讨论东进剿匪方略时,还有些细节没有完成。你先回去帮我处理一下吧。待会儿大伙再继续补充完善!”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李世民郑重吩咐。
“末将、属下,属下绝不辜负二公子所托!”被众人目光盯得无地自容的李靖没想到李世民居然这个时候还肯替自己出头,先是一愣,然后躬身下去,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你初到我军中,才华还没机会展现。若是早来数月,想必已经脱颖而出。”李世民轻轻拍了拍李靖肩膀,说话的语调虽然平和,却带着几处无法掩饰的棱角。说罢,他亲手替李靖整顿衣冠,然后目送对方缓缓离开。待李靖走得远了,才转过头来,冲着大伙轻轻抱拳。“如果李靖在战场上有得罪之处,请大伙看在我的薄面上别再追究。原来他和咱们是敌人,自然所有能用的手段无不用其极。但现在,他已经为李家麾下一员,不能再被当做敌人看。”
这番话说得虽然未必能让大伙心服,却胜在有礼有节。许多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凑过来的将领们笑着还礼,讪讪地退回自己该站的位置。有一些沿途各郡中因为兵力不敌义军“弃暗投明”过来的故隋将领,反倒觉得李建成和他麾下将领的心胸狭窄,李世民宽宏大度,从而对李二公子的好感又增添了数分。
见到二弟在谈笑之间便化去了窦琮的蓄意一击,并捎带着回敬给自己几个软钉子。李建成心里不觉有些着恼。可由于已经习惯忍让的缘故,他一时也找不出什么既不失兄长身份,又能打击世民嚣张气焰的话头来。直憋得胸腹内浓烟滚滚,仿佛整个火堆上的烟尘都被自己吸到了肚子般。
一时间,火堆旁的氛围竟有些尴尬。当众焚烧卫文升尸体的命令是李渊亲自下的,说是为了祭祀第一次征辽时被卫老贼葬送在辽河对岸的八百壮士。放眼整个李家军,无论是李渊直属,还是李建成、李世民、李婉儿三人麾下,都有不少出身于当年你那支护粮队的将领。所以无论文臣武将,大伙都抱着广结善缘的心态前来观礼。万万没有想到卫文升的尸体还没化成灰,火焰却已经蔓延到李家兄弟之间。
“李靖过去做了那么错事,父亲虽然说过不追究了,大伙偶尔对他说两句闲话话发泄一下不满,也不能算过分。”李婉儿不愿意让众人看到自己的哥哥和弟弟不合,不得不出面打圆场。在她的记忆中,哥哥建成和弟弟世民彼此之间根本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她记得在自己出嫁那年,世民还终日缠着哥哥建成,视后者为天下最大的屏障。而哥哥也尽自己最大努力满足世民的一切要求。长兄如父,这个词用在当时的两兄弟之间再恰当不过
‘只不过才几年光景!’李婉儿心中暗自叹息。强装笑脸,她继续对哥哥和弟弟说道:“就拿我来说,公事上,自然不会再找李靖的麻烦。可如果他私下里做事依旧像原来一样把所有人都当垫脚石,那就别怪我老账新账一起算。我是个女人,心胸本来就不如你们男人宽广。特别是对伤害过我娘子军将领的家伙,可以接受他同朝为官,却千万别指望我会给他好脸色!”
不知为何,对于自己这个生得一幅男儿气概的二姐,李世民心中总是又敬又畏。尽管有些不高兴,他还是退开半步,笑着回答道:“那是自然,二姐快人快语。公是公,私是私。李靖既然犯过错,语言上吃些小亏,也是应该!”
“二妹言之有理!”李建成得到了铺垫,总算挽回了一点颜面。先向抱打不平的妹妹致谢,随后又转头去吩咐窦琮,“念你刚才也是出于一时义愤。说过的话就算了。但以后切莫再找李靖麻烦。否则,人家反而觉得你以大欺小!”
“是!”窦琮肃立抱拳,大声回答。
一点口舌之争差点演变成兄弟二人当众冲突,李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