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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秋一度京华梦,不入皇城无故人
“疯子啊,还不快跑!”
女子最后的话音未散,含泪的美目还在焦灼地注视远去的身影。她好像一支将凋的杜鹃,绽放着如火焰一般凄绝的美丽。
三年时间,莹白的石砖里已经渗进艳红的血丝,默默祭奠着一位既逝的红颜。无论是逆水寒,逼宫之乱,还是至今了无踪迹的朝廷重犯顾惜朝,不过是百姓饭后的谈资罢了。还有谁会想起那些曾经令人胆寒的杀戮,甚至是顾惜朝狼狈离去时一轻一重的足音?江湖旧事里的主角,若干年后为人佐餐,不过如此。
京郊燕子山,终年云雾缭绕,四季如秋。
原本是个少有人迹的所在,而山顶的一片密林深处却不知何时建起一座药庐,名曰“怜幽”,竟然有意无意的化入了一句“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寂寥药庐,一人弄琴。
“又是高山流水啊。”十来岁的小童蹲坐门边,听到再熟悉不过的琴声不满地嘟囔起来。
“忠儿,你可知道高山流水的典故吗?”一道清澈如溪的声线幽幽传来。弄琴人当窗危坐,嘴上和小童说话,手上也丝毫没有停顿。瘦劲如竹节的手指状似随意地挑起琴弦,却流转出一片天籁般的滑音,高低错落有古人之风。
忠儿迷惑地摇头,轻声道:“高山流水的典故?……忠儿不知。”
“古时候有个叫俞伯牙的琴师,他琴艺精湛,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听懂他弹的曲子……”弄琴人放缓了语调,像是在回忆尘封的往事,“只有钟子期,他虽是一介樵夫之流,却能听出俞伯牙心中所想,是他唯一的知音……”
琴声越来越弱,终于无声无息。弄琴人已经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冷风透过一把湘帘将他深青的衣衫吹皱,披在肩后的卷发似有似无地轻轻颤动。
“顾大夫?”忠儿似乎并不满足这个未完的故事,像好奇宝宝似的求根问底,“那后来怎样了?”
“啊?后来……”顾惜朝转回身来,双瞳幽邃得好像两眼深潭,其上蒙着一层不容错辨的落寞,“后来,钟子期死了……俞伯牙毁去古琴,从此再不弹了……”
“啊。”忠儿惊呼出声,“不再弹了?为什么?”
“没有钟子期,高山流水就不是真正的高山流水,就好像良将不遇明主,书家找不到爱书的人一样……”顾惜朝慢慢踱回琴边,眼神一分分暗淡下去,“世上再无钟子期,留琴何用?”
曾经那一夜,在那个边远山野的酒肆里,他的琴前所未有的畅快。几个时辰的时间里,情愿没有追捕的任务,没有已经完备的计划;只是两个一见如故的知己;而已。现如今,物是人非。纵然再有琴酒消忧,纵然再有凌厉如斯的剑气,一切已是隔世。
顾惜朝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手指从悬挂于墙的长剑上抚过,抓住剑柄抽出尺长一段寒刃,冷光下的一双眼微微眯起。
“顾大夫,你……!怎么……怎么……”忠儿再度惊呼,声音紧接着被木质断裂和回剑入鞘的声音淹没。
刚才还在尽情放歌的古琴已被腰斩,静静地躺在案上无人来收拾它的残骸。屋子里静的像深夜,冷的如同隆冬。顾惜朝对着窗站立,眼神飘忽不定地移向一行白鹭,手中还提着尚在轻颤的三尺青峰。
“顾大夫?”忠儿只觉得大夫今天好生奇怪,一会儿挥剑斩琴,眼神冷厉如刀,一会儿又宁定得仿佛要成仙归去了。
顾惜朝转过身来,神色已经回复如常,随意将长剑抛挂在墙上。
“忠儿,去把新采的药草拿进来,我要配药。”
种种忧闷不过片刻。
顾惜朝,依然是顾惜朝。
第二章 夜来突访不速客,焉是棋亭相识人
黑夜深沉,寒风把低垂的珠帘一阵阵吹开,天上只有一只不大明亮的弦月,温婉地审视人间。
“有人吗?顾惜朝?”并不陌生的嗓音从帘外传入,它的轻微沙哑透露出主人的疲惫不堪。
湘帘“哗啦”一响,人影晃动,一步还没有迈出,冰冷的一道剑光已经刺破黑暗。来人不及多想,立刻拔剑相抵,他出招的速度比第一道剑光还要快。屋里没有掌灯,两把白森森的剑影是此时昏惑中唯一的光亮。
大概半盏茶的工夫,剑光陡然凝遏,屋里静得可以听到细微的喘息。一人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半天才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故人来访。”
寂静的空气中有什么“毕剥”一响,毫无明亮可言的火光恰恰照见屋里的两人。一个着玄色长袍的双手握剑死死压制对方,另一个着青衫的右手握剑勉强架住肩头冷刃,左手执着一柄细烛。
“顾惜朝,还不放下兵刃?”声音从顾惜朝身后冷冷传来。
顾惜朝却只是将蜡烛一倾,在桌上滴下几滴烛油,稳稳地把蜡烛立在上面,这才“嘿”一声道:“大当家的穿上一身官衣果然就要摆几分官威,却不知道如此深夜,戚大捕头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消遣?”
“我公务在身,还管什么白天夜里的。”戚少商听他言语不善,脸色也是一变,“顾惜朝,早知道你如此不知悔改,我当年就该……”
“杀了我?你现在想杀也不算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要怎样便怎样。”顾惜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索性将长剑一撤,让戚少商的剑就贴着自己的脖颈,“ 我若知道行踪早被你知晓,何苦三年来在这种苦寒之地辛苦躲藏,早就该送到六扇门去让你杀,也省了你今日后悔。”
“你……!”戚少商脸色发青,终于艰难地点点头,一字字道:“你说的不错,我正是后悔的紧。”
顾惜朝听他这么说,嘴角勾起来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斜睨。
戚少商将逆水寒还入鞘中,抿唇叹息:“我要是早杀了你,水家一百二十口也不至于送命,终究是我太固执,非要守当年之诺,才使你造下这样的杀孽。”
“你说什么?什么水家?”原本一脸平静的顾惜朝这时候也不禁蹙眉,一双鹰眼中现出难言的精光,“我三年未曾下山,一切吃用都是小童忠儿代为采买,我又何时杀了水家满门?”
戚少商脸上露出讶异,盯住顾惜朝看了半天,似乎要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信息。
“你说真的?”
“我杀的人多了,哪有不认账的时候?”顾惜朝故意往戚少商脸上瞟了瞟,轻笑道:“这个你戚大捕头想必是清楚的。”
戚少商听出他话语中不加掩饰的挑衅,立刻紧紧攥了拳,指节青白:“顾惜朝,你别逼我现在就杀了你!”
顾惜朝却浑不在意地往竹椅上一坐,挑眉道:“悉听尊便。”
“顾惜朝,我不和你多费口舌,你明日就和我一道去六扇门。”
“如果不呢?”顾惜朝端起茶来浅饮,每一个字都在挑战戚少商的底线。
“你不是我的对手。” 戚少商负剑而立,面无表情地看定椅上放肆的人。却只有戚少商自己才知道他用了多大耐力才压制住立刻杀了眼前人的冲动。仇人见面,本来就该分外脸红,戚少商却不能怎样。三年前是因为一个诺言,如今是职责所在。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躯,浅笑不语,眼角似乎无意地掠过燃了一半的蜡烛,心中却在暗暗盘算着时机。
戚少商的身躯晃动得更厉害。
就在此刻!
顾惜朝突然飞身而起,长指探向戚少商身周大|穴。纤瘦的两指还没触及,戚少商忽然吐出一柱鲜血,全都喷在顾惜朝胸前。
“你……!”顾惜朝原本身在半空,这时候整个人都定住了跌到地上。
戚少商又是一口血吐出来,染湿了前襟,看来伤得也不轻。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顾惜朝被血击中|穴道,丝毫动弹不得,脸上却还带着笑,得意道:“你看那蜡烛燃了许久了吧。”
一支半尽的细烛果然正冒出不寻常的青烟,一缕一缕地弥漫到整个空间。戚少商立刻捂着胸口走过去,一掌扇灭烛火;然后力竭地撑住桌子喘息。
屋子里立刻暗下来,戚少商只好摸出火折子来照明。
“原来你早就想好了要算计我。”戚少商脸上罩了一层青黑。
“倒也不一定是你,哪个来了就算计哪个罢了。”顾惜朝的眼神瞬间转为凌厉,懊恼道:“只是不知道你已经不是江湖莽汉之流。以血点|穴?嘿,这法子我也想不到。”
戚少商勉强站稳;嗓音低哑:“你不可能知道今天有人要来,会事先服了解药不成?”
顾惜朝依然勾着唇角,随意道:“那倒也不是。”眼角却不经意地扫了一下已经凉透的半盏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立刻收回视线。
然而这个不易察觉的小动作已经落入戚少商眼中,他一步步走过去端起茶来端详;果然瞥见顾惜朝脸色有变。
“只是普通的茶而已,莫非世上竟有遇茶即解的毒?”戚少商觉得古怪,但是喝了这茶最多是解不了毒罢了,不如一试。
把茶盏贴向唇边,眼睛却盯了顾惜朝。只见对方薄唇紧抿,目光流转,似乎又在打什么算计,丝毫没有得逞的神色,反而有些忧虑的样子。如此这般,戚少商更笃定自己所料不错,便放心地将茶饮尽。
孰料顾惜朝这才放声笑起来,道:“戚大捕头也不过如此,逃得了前招却逃不了后招。”
戚少商猛然一震,难道如此谨慎还是上了当。这时候,胸口处果然传来闷痛,让他不得不捂心垂首而立。
顾惜朝笑得更得意,故意道:“不如让我来为你解惑。”
戚少商不得已扶着椅子坐下,手中的火折子不断晃动,似乎就要掉下来。
“其实毒是在蜡烛里不错,但是不止如此。”顾惜朝笑吟吟地娓娓道来,“这种毒遇热茶即解,遇凉茶就会发作得更厉害。我之所以告诉你毒药所在也是为了让你放心地喝了那杯茶。”
“啪”一声轻响,是戚少商拿捏不稳,手中的火折子落在地上,那事物一着地就带着火苗一直滚到墙角。
“啊。”顾惜朝惊呼出声。
然而火苗已经点燃了木质,又迅速爬到屋顶烧着了茅草。
顾惜朝脸色大变,不断用内力冲击|穴道,却根本没有作用,气急败坏道:“戚少商,你这点的是什么|穴!”
“不用白费力气,你不可能解开。”火光将戚少商的脸映得一阵明一阵暗,他又怎么不想逃出去,偏偏气力不足。
顾惜朝只气不该今日遣了忠儿去城中采卖,现在若是等他回来,自己恐怕已成了焦炭。余光瞧到坐在一边的戚少商,转念又想到另外的方法。虽然实在不甘心,却也好过死在这里。
“你过来,我怀中有一粒解药。”
戚少商闻言一喜。生死攸关,他也不怕对方再有什么花样,于是拼了全力站起来,却根本站不住倒在地上。好在顾惜朝离他并不远,戚少商勉力凑过去,果然在那人怀中摸出一丸药来。
服下解药只觉得浑身舒坦一些,戚少商就盘坐起来专心调息。
一边的顾惜朝脸色苍白如纸,眼看火越烧越近,自己却连动一动也难,所有希望竟然都在他前一刻还在费心算计的戚少商身上,真是讽刺。
“戚少商,你快一点!”顾惜朝看到那人顶着满头大汗坐着不动,心中着急,心里也知道这毒不是那么容易解的。
突然听到上方有呼呼风声,竟然是燃着的茅草从屋顶落下来,怡怡点燃了顾惜朝的衣角,火焰一点点扩大,向右臂烧过来。漂亮的眉毛立刻皱成一团,就在顾惜朝闭上双眼暗叹我命休矣的时候,身子忽然一飘,再睁眼已经被抛进屋前的浅塘里,水冷刺骨。
顾惜朝看着眼前已经完全复原的戚少商,又瞧见不远处的药庐已轰然化为焦土,勉强扯着嘴角苦笑:“戚少商,我明明比你聪明百倍,却总是运气不如你。今日我顾惜朝又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戚少商脸色一黑,一下把人从水里提出来,怒道:“如果不是你花样百出,哪会生出这些事端?如今我也不和你耽搁了,我们连夜赶回六扇门。”
站在水塘边的顾惜朝这时候异常狼狈,青衫被烧去了半只袖子,整件衣袍都紧紧裹在身上。头发已经散乱,湿漉漉地贴在脸侧不断滴水。夜来寒风一吹,人就止不住地发抖,却偏偏连唯一的避风处都烧毁殆尽。
顾惜朝的神情却并不像他此刻的状况一样狼狈,眼中依然有精光闪烁,如同收纳了满天星子,只是有几分掩不住的落寞。
他半天才开口,声音很温和,似乎敛去了所有的凌厉:“事到如今我已经别无选择。只是,再给我一天时间。”
戚少商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无害的顾惜朝了,竟然也不想打断,只是静静看着他,听他说下去。
清亮的声音变得低沉;在寂静的夜里却莫明的刺耳。
“明天是晚晴的祭日;我要去看看她。”
第三章 欲将旧剑埋三尺,江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