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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殊慵懒地随手拿了杯茶来喝,眼角却斜瞟着戚少商;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挑衅——你奈我何!
不用太久的时间,戚少商已经做出决定。事实上,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讲只有一个选项,无须抉择。
“我答应你。”
沈殊见他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命卖了,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惊奇,反而嘴角一勾,噙着了然的笑意。
轻击一下掌,身后的小僮立刻托着早准备好的木盘走到戚少商面前。盘子里躺着一只深红的细瓷瓶,当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的亮红光泽就像是刚刚流出的新鲜血液。
戚少商将小小的瓷瓶拿在手里细看,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了又深,某种难以分说的光彩在眼底浮荡。
眼前飘起如波如澜的深红,盘旋着飞舞,如同尘世间最自在的精灵,疯狂而眩目。
乱花迷人眼,只看到花瓣所憩息的一片青衫。
深红落遍了青丝欲卷,沾染尘烟,只为不让你乘风归去,飘然化仙。
花影愈乱,容颜不变。
如今只抓住你一副衣袖,一眼之间,弥足深陷。
细瓷瓶颈贴上嘴唇。
还能怨恨什么呢,一曲心肠付流水,千般爱恨总成空。
憾只憾,终于辜负了满目深红。天地变色,天降红雨,一场脉脉却作笑谈……
“戚少商,你这样为他,值吗?”
戚少商没有回答,只是持着药瓶的手顿了一顿,然后狠狠将整瓶液体往嗓子里一端,似乎还能品出滋味来。喝的不是炮打灯,也一样可以英雄气概,豪情万千。
沈殊看着他把药喝干净,这才从怀里摸出另一只药瓶让小僮递给戚少商。
“解药你拿去吧,他今夜就会醒来,而你身上的毒明晨才发作。我给你一夜的时间交待后事,也算仁至义尽。”
戚少商点点头,立刻拿了药瓶揣进怀中,掉头就走。
“戚少商,你不怕我拿假药诓你?”沈殊终于忍不住对着那人的背影问出这句话。
前面大步流星的人听了也不回头,像是要抓住时间的尾巴。只是一道男子的声线传来,苍远得如同巍巍青山,令人心折。
“解药也好,毒药也罢,只要尚存一线生机,戚某愿放手一搏,生死不惜。”
自然想过沈殊可能会赠以毒药,施一石二鸟之计。只是芙蓉庄的毒外人难解,来找沈殊也是没有办法。戚少商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堂堂九现神龙若是舍了性命却换来一瓶毒药,那可真要葬送了半生英明!
想着想着,竟真的自嘲一般地发笑,这件事倒是他戚少商做过的最坚决却最没有分寸的事了。
客栈里,沉睡的人喝了“解药”尚未醒来。戚少商静静地坐在床边,用左手握住顾惜朝稍稍发青的手掌,两只眼睛死死盯住那人紧阖的眼睑,它的每一次轻动都会令戚少商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一直等到将近子时,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将要醒来的迹象。
水凤凰转头看见戚少商那样子像是随时都会发癫,却也不敢和他说半句劝慰的话。而顾惜朝到了这时候还在贪恋美梦,这是否就意味着永远。她心里着急,然而唯一能做的只是拧了凉巾子来,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顾惜朝高热发烫的额头脸颊。
“凤凰。”大约已经过了子时,一直沉默无语的戚少商突然用有点干哑的嗓子唤了一声。
水凤凰立刻把手里的巾子放进水盆里,然后将椅子拉到戚少商身边坐下。她看得出来,戚少商要对她说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凤凰,今天我是答应了沈殊帮他去办一件事,这才要到了解药。一会儿我就要走,等惜朝醒了你跟他说一声就是了,教他别再去找沈殊,这个案子到此为止吧。”
“这怎么行?我与他不共戴天,不报此仇誓难罢休!”水凤凰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地打断。
“凤凰,你听我的,我是为了你们好!”戚少商也有点激动地低吼,他没有时间了,真的没有时间了。
水凤凰何曾见过戚少商这般严厉的模样,立刻委屈得红了眼眶,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出。半天,只听到戚少商疲惫地一声叹息,然后,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自己头上,轻轻抚摸。
水凤凰疑惑地抬头,就看到戚少商一脸温和地看着自己,眼睛里有说不出的不舍和无奈。
“凤凰,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只是我这一走,只有你们两个人跟本对付不了沈殊。一直以来,我都当你是亲妹子,我不能让你受半点伤害。这一次,你一定要听话,和惜朝一起走吧,他要去六扇门也好,要回原来的药庐也好。你陪他去,帮我照顾他,就算是我求你,好不好?”
受不了戚少商这样温柔而悲伤的目光,受不了他如此无助的语气。水凤凰只觉得眼眶发酸,不知为什么心里难过得无法忍受,眼泪不断地落下来。
“好了,去帮我把银两放在掌柜的桌上,再叫人去把我的马牵出来。剩下的银两你去雇一辆马车,赶紧收拾收拾连夜带惜朝离开这里,免得沈殊再来害他。”戚少商把一大锭银子塞进水凤凰手里,吩咐她去准备。
等人一出去,戚少商立刻把水盆里的巾子捡出来拧干,轻轻搭在顾惜朝额上。拨开他卷曲着贴在脸侧的长发,手指第一次有机会触及他的面颊。
“惜朝,已经快到丑时了,你为何还是不醒。”一想到那药可能根本是假的,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根本救不了他,戚少商心里就泛起一阵钝痛,无以复加。
既然如此,就走吧,连夜和凤凰离开这里,以后她会照顾你。
如果你死了,不要让我知道。
如果你活着,也不会知道我的事,更不要再回来了。
去你想去的地方吧,从今以后,我还你自由……
第十五章 一往情深深如许,无那清歌断魂曲
戚少商定定地看着顾惜朝,只觉得从未像现在这般珍惜他的容颜。再看一眼,哪一眼会是最后一眼。说不定前一秒还能看到,下一秒已经看不到了……
心里堵得难受。
眼眶在微微地发酸发胀,面前的事物也越来越不真切。戚少商用手揉着双眼,那种酸胀感就更加强烈了,液体从眼睛里流出来,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知道自己没有流泪,真的没有流泪。
液体最终淌进嘴里,腥咸地散发着铁锈味。戚少商狠狠地用手在眼睛上抹一把,视线却依旧模糊,泛着淡淡的血红。
是毒发了吗,不是说天明时候才会发作!
“戚大哥,我回来了。”
门外突然传来水凤凰的声音,戚少商一惊,立刻就着盆子里的水洗一把脸,又迅速把染红的水泼出窗外。
“戚大哥,都照你说的准备好了……啊——”女子的声音瞬间转为惊呼,等戚少商拿起剑飞身而起,已经有五个身穿藏蓝绸袍的人冲进屋来,其中两个人正一左一右抓住水凤凰的胳膊。
“你们是什么人?”戚少商拔出逆水寒,冰冷青峰缓慢地遥遥扫过众人的鼻尖。
“我们奉庄主之命来请凤凰小姐,还请戚大侠不要阻拦。”
“放开我!”水凤凰皱着眉挣扎,嫌恶地急于甩掉那两个抓住他的男子,“告诉你们那个狗屁沈庄主,我水凤凰迟早要扒他的皮,拆他的骨,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几个蓝衣人听了也不愤怒,只是对望一眼,然后立刻拽着水凤凰往屋外退去。
戚少商又怎能让他们走,一柄逆水寒凌空斩来,剑气凛然。蓝衣人被逼得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戚少商趁这个空掠过去想要救回水凤凰,然而手还未触及衣角,已经有三个人仗剑攻来,四人缠斗一处,另外两人则很默契地擒着水凤凰离开。
这些蓝衣人个个都是一流用剑高手,即便如此,以戚少商的功力对付他们原本也不在话下。只是沈殊算准了戚少商这时候身中剧毒,根本不是训练有素的五行剑客的对手。
双方快攻几十回合,各人身上都有挂彩。然而最要命的是,戚少商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根本分辨不清三人攻击的方向。到最后粘稠的液体从眼睛里流出来,淌得满脸都是,视野一片血红,连对手的身影也瞧不分明,只隐约看见另外的两个人拖着水凤凰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却已经无力救援。
一柄剑划过手腕,鲜血涌出的同时瞬间失力,逆水寒“当”地一声掉在地上。眼前不断闪过混着血色的刀光剑影,戚少商戒备地环顾,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是身上接二连三地被划出伤口,疼痛难当,血流如注。
绝望。一个剑客失去了剑,他就离死亡不远了。
当戚少商的脑子里不断闪现“死亡”二字的时候,他突然疯了一样地扑向床边,一路上也不闪避,也不还击,如同一个不会武功的常人。
没想到三个剑客反倒被满脸鲜血、浑身挂彩却光凭蛮力横冲的戚少商唬了一跳,手上的剑招缓了缓,三人结成的剑阵立刻破了。
等反应过来,戚少商已经扑倒在床前,整个人伏在顾惜朝身上,未受伤的左手紧紧搂在他腰间,用脊背对着利剑的锋芒。
“惜朝,惜朝!快醒过来!”戚少商一面用身体把顾惜朝护得严严实实,一面把嘴唇抵在那人耳边大喊,如疯如癫,如痴如狂,“你若再不醒,我也保不了你了!疯子啊,你听到没有——!”
这最后一声呼喊苍凉凄厉,直如把整颗心都吐了出来。
感到身后三道剑气破风来袭,戚少商反倒越来越冷静,只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嘴唇轻轻触到顾惜朝的面颊,肌肤间流淌的液体湿热而腥甜。
“啊——”
“当啷——”
以为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戚少商只觉得身下人突然一动,便有风声刮脸而过,然后是身后三人完全同步的一声惨叫和兵器落地的声音。
太快了,几乎是一瞬之间,兵器吻过他们的喉管。神鬼夜哭,呖呖如号。
戚少商讶然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血红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到。突然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掌,引着自己往屋外跑。下雨了吧,冰凉的水滴落在脸上身上,冲净了遍体血迹污秽。
随着他的步子,和他一起在雨中奔走。
心底的某根弦被狠狠触动,突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只是死死攥住那一只手,攒得五指生疼也不能松开。
雨越来越大,让人清醒。那人蓦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过了很久,戚少商终于忍不住轻声唤他,声音里尚存着劫后余生的惊喜和失而复得的不确定。
“惜朝,是你吗?你醒了。”
没有人回应他,天地之间只有雨水疯狂地肆虐。
“惜朝……”这次戚少商没有再说什么,左手一带就把那人紧紧抱在怀里,吝啬得一辈子也不想放开。已经心满意足。
“别这样!”顾惜朝突然猛力挣开他的桎梏,失魂落魄地连退了好几步。
不可能的,我们是不可能的。
即使有今天,也没有明天。
什么天地变色,什么天降红雨,根本是无稽之谈。犹记得那些飞舞的花瓣,很美丽,却凄艳,如同虚花一片,我凭什么相信那是命运的预言……
耳边风声凄紧,顾惜朝只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发力疾奔。似乎再待上一时半刻,这连绵的雨水就会浸透自己, 难以承载的重量重重压在心口。
“惜朝——惜朝——”
戚少商惊慌地依着眼前那个模糊不堪的背影追寻,声嘶力竭的喊他的名字。但是那个背影最终还是淡出在视线彼端,连一丝暗青的颜色也看不到了,眼前只有深红,腥红。
“啊——”
碰撞的声音,跌落泥水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压抑的低沉痛呼。顾惜朝下意识地转身,只一眼,就再也无法逃避。他从未想过那个初见时一派英雄气概的戚少商会有一天有如此狼狈模样。
只见那人整个摔在地上,满地泥泞立刻沾湿了他一身白袍。戚少商勉强支起上半身来,雨水混着泥土从他一绺一绺的湿发上滚落,又重新融进小小的泥塘。这一番折腾,他身上的伤口又开始不断渗血,红色顺着衣料的褶皱落进水中,一圈圈盘旋如游丝。
顾惜朝终于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却又皱了皱眉,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这时候却看到戚少商突然仰起头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空。妖艳诡异的鲜红从他眼睛里流出来,竟在脸颊上汇成细流。顾惜朝就站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此刻正张大了眼睛看着他,浑身僵硬得如遭雷击。
“天地变色,天降红雨……这回是真的!”戚少商的声音如利剑一般刺进顾惜朝耳中,胸腔里有什么东西难以抑制地疼痛,“惜朝!——你看,红雨……”
下一秒,顾惜朝已经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把人从泥水里拽出来,看到他一身垂落的污汤,看到他脸上的血被雨化开。顾惜朝抿着嘴唇,两道浓眉紧紧皱成一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场红雨遮住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再无光亮,只有血红。
他方才带着戚少商出来的时候,雨把血都冲净了,他竟然没有发现他的眼球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