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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激流-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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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章扬早已杀的性起。长枪急速的伸缩吞吐,带着强烈的劲力发出破空的嘶鸣。枪尖闪耀在半空,不是挑出一缕血花便是扎起了一截残躯。也不知在海威军中厮杀了多久,他抽空扭头一看,这才大吃一惊。和他一同杀进重围的三百人此刻只剩下了一百余人,余下的要么战死要么三三两两的被围困在人海之中,眼见得也支撑不了多久。更让他揪心的是后面部队和自己的联系也是时断时续,一会儿联成一片,一会儿又被敌军分割开来。

混战是空前惨烈的,斗志高扬的义军视死如归,可是他们面对的也是一支以强悍著称的劲旅。陷入战团的敌我双方,几乎每个人都要同时面对数名对手。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在惨叫声中倒了下去。

斜视着血肉横飞的战场,章扬的双眼里充满了愤怒的血丝,年轻的脸庞已经扭曲的近乎可怕。手中格挡着不断飞来的各种兵器,眼里的余光却在痛苦的注视着不远处战士一个个倒下,无边的悲伤慢慢而又无情的吞噬着他的心灵。

强忍住眼角即将溢出的泪水,他奋力大喝一声,枪尾重重一摆,扫翻眼前的两个敌人。对着紧跟在身后的校尉周善和一众部下,高声喊道:“跟着我冲过去!突破了包围全军才有出路!”众人轰雷似的应了一声,纷纷打马举刀扑向了海威军。

稚虎营本是义军中的精锐,清一色的配着高头大马,武器装备也最为优良。即使是此刻只剩下百十号人,一旦发起了冲锋,依然势莫能当。部署在东北角的海威军大都是步兵,虽然重甲厚盾骁勇善战,面对稚虎营风驰电掣的冲击,包围圈也渐渐有些松散。就在章扬即将荡破重围的时候,西北角的一个土丘上忽然急速升起了一面将旗,顿时海威军一齐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万岁”声,刚刚被击退的士兵犹如充了气一样恢复了斗志,潮水般反卷过来。

陷入苦战的章扬怒斥着挥舞长枪,远处那面将旗上一个斗大的“海”字迎风飘扬。看着越发勇猛的海威军堵住了缺口,章扬叹了口气,大声命令道:“靠过来;到我这里来。”只是一句话的功夫,他身边便仅剩下三四十人。

背后的思水河呜咽着,四周的敌人呼喊着。章扬的身上脸上散满了血迹,也不知道哪些是敌人的,哪些是自己的。回头望望在人海中已显得残破的“梁”字大旗,他毫不犹豫的对部下说道:“你们继续冲出去,我先回去看看师傅。”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所有的眼睛都在无畏而坚定的紧盯着他的双眼,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对战斗的渴望和对死亡的蔑视。章扬的心头猛地一热,撰紧了枪身,他从心底迸发出一声呼喊:“好吧兄弟们,要死就让我们死在一起吧!”说罢扭转马头,在纷乱杂伐的金鼓声中带头冲进了人堆。

显然没有想到他们会再一次冲回来,海威军完整的内线包围圈又一次被他们斩开了一个缺口。当历经艰险的章扬看见梁鼎远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梁鼎远愤怒而失望的眼神。两马交错之间,梁鼎远的刀背重重的拍打在章扬的身上,他怒吼道:“混蛋,谁叫你回来的,眼看你们就要冲出去了,为什么要来自寻死路?不明是非,妄求忠义。你混蛋!”

破碎的衣袖在风中飞舞;梁鼎远挺立在马上。看着血染征袍的稚虎营将士,他脸上不停的变幻着喜怒哀乐。对于章扬回军的这个举动,在感情上他由衷的感到欣慰,可是理智告诉他,在今夜这个疯狂的时刻,如此行为只能用不智来形容。

早在喊杀声刚刚开始,他发现东北角上出现了万余名海威军的时候,他就明白预想中的失败果然无情的走向了自己。对于即将军亡身死的命运他并没有感到害怕,唯一让他牵挂得就是能有多少颗义军的种子存活下去。因此当他看到稚虎营已经突近包围圈的边缘时,那一刻的快乐让他完全遗忘了自身所处的险恶。而章扬重新投入杀场的决定却让他的心又一次的回到沉重郁闷之中。

章扬年轻的脸庞熠熠生辉,他不是不知道这一回头可能迎来的就是死亡。然而望着师傅熟悉的身影,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即便这种真实注定将是短暂的。眼神之间强烈的碰撞清楚的告诉梁鼎远,即使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回来,回到十几年生死与共的师傅身边。

梁鼎远自嘲的想着:自己经年累月灌输给章扬求义的思想,到头来却让他自投死路,这到底是成就了他还是害了他?欢呼声打断了他起伏不定的思绪。和他放眼未来不同的是,已经筋疲力尽的义军看见自己的兄弟不计生死的冲杀回来,被疲惫压抑的斗志再一次昂扬,如同回光反照一样把海威军的包围击打的岌岌可危。

没有时间感慨了,在血肉横飞中梁鼎远迅速回到了现实中。故作冷漠的看一眼章扬,他快速的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先把梁鼎方的掩护部队调到前方,和章扬重组的稚虎营一起担当前锋,自己率领余下的部队殿后。盯着章扬发亮的眼睛,他死死的说道:“别管后面,冲出去,一定要冲出去。如果你再回来,就不是我的弟子,九泉下的弟兄们也不会原谅你!”

泪水不可抑制的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哽咽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重重的点一点头,章扬举起手中的长枪和梁鼎方一碰,嘶喊道:“跟我来,冲出去,为了不倒的战旗!”梁鼎方也把手中的长刀挥舞在半空,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闪电般的冲向敌人。

厮杀,除了厮杀还是厮杀。血水飞溅在半空,兵刃的交击响彻大地。梁鼎方和章扬犹如两头出柙的猛虎,用刀枪劈开了一段血路,身后倒下你我双方无数的尸体。近了!又一次近了!包围圈已经快要崩溃,微笑轻轻的浮现在两人满是血迹的脸庞上。

募得听见梁鼎方一声巨吼,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左臂。前方稀疏的敌人背后出现了数百名弓箭骑兵,他们往来驰骋着,手上的弓箭不停的拉放。一排排的义军倒了下去,奋力前进的势头即将被对手遏制。

“海”字大旗的下面,浑身甲胄的海威手搭凉棚,在明亮的月光下注视着东北角的战斗。当他看到自己当机立断派出的弓箭骑兵,在外围绕了一个大圈后及时赶到了战场,恰恰堵住了那股不可阻挡的铁流时,冷峻的脸上也升起了淡淡的笑意。虽然早就听说义军的骁勇善战,前一晚上更是付出了郑桢以下千余名士兵的生命,但是今晚的恶战还是让他感到了讶异。

义军已经被压缩在很小的一团地域里,那面“梁”字大旗更是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旗杆。可是只要它还没倒下,义军就还在勇敢的战斗。自己引以为自豪的精锐在对手的顽抗下迅速损耗着,海威也不禁有些心疼,好在这一切就要结束了,被拦住去路的义军彻底覆灭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做出一个让章扬放心的神色,梁鼎方把目光转向了前方的敌人。只有他自己明白伤的有多重,全身上下数十处伤口还没什么,这一箭却令他的左臂丧失了战斗力。眼前的几百名弓箭骑兵对突击部队的危害是惊人的,如果不能迅速靠上去,等到海威军再次增援,义军就真的要尸骨无存了。

一挥刀斩断了箭杆,他猛地咬破了舌尖,钻心的疼痛涌上脑际,却也聚集起了最后的精力。反手一刀插进马股,受痛的坐骑骤然加快了速度,只听他舌绽春雷大喝道:“前进是生,后退是死,弟兄们随我杀!”

听见梁鼎方的呐喊,章扬也催动坐骑紧随其后,领着部下齐声高呼着冲了过去。海威军显然发现了他们两个是义军中的指挥官,在一个偏将的指挥下将弓箭密集的射了过来。

苦于左手无力格挡弓箭,梁鼎方只能拼命挥动右手的长刀,伏身在马上冒着箭雨前冲。转眼间又有几箭射中了他,他强忍伤痛,双目怒睁,挺住一股真气,加速靠向敌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浑身插满弓箭犹如天神般的他,死守在阵地的海威军也感到了巨大的恐惧。

终于,义军如同锲子一般切进了海威军的阵中。当梁鼎方的长刀恶狠狠的劈翻两个士兵后,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海威军也不由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叫声四散开来。

章扬也已经中了两箭,冲进阵地的义军几乎没有未曾受伤的人,但是目睹梁鼎方的英勇让他们每个人都忘却了自己,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杀、杀!

没有迎风猎猎的旗帜,也没有气吞山河的鼓声,在挥刀厮杀的义军心中有的只有热血。盘旋着、劈砍着,赤红的双眼、凌厉的杀气彻底击垮了海威军抵抗的意志。当恐惧完全代替了勇气,拦在前面的海威军便在同一个时刻崩溃了。如同洪水冲垮了堤坝,义军的前锋势不可当的冲出了包围圈。

疾驰上一个山丘,义军前锋这才松了一口气。章扬高兴的向着梁鼎方喊道:“二师傅,我们冲出来了。”话音未落,他怔怔的看见梁鼎方的身躯“扑通”一声坠落马下。咬紧牙关透支了全部精力的梁鼎方终于支撑不住,头颅无力的歪倒在地上死去。望着梁鼎方犹然怒睁的双眼,章扬悲从心来,不由得哭出声来。

在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中章扬好不容易停止了哭泣,巡视一眼身边的义军,随同他们冲出来的几十个人倒有一大半脱力死去,剩下的不过十三四人。这时校尉周善走了过来,茫然的问道:“少将军,现在我们怎么办?”章扬站起身来,远远看一眼包围圈中,义军的阵势越来越小,眼看就要被海威军的浪潮吞没。而几百步以外,上千名骑兵正在蜂拥着向他们赶来。章扬抑制住杀回去的冲动,擦一擦泪水,怒声道:“全体上马,我们走!”

留恋的再望一眼那杆光秃秃的旗帜,向着海威军的骑兵们愤愤的“呸”了一声。章扬率先打马向着平原奔驰而去,此刻他心中想的是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

第四章蔡七

舔一舔干涩的嘴唇,章扬半蹲身体警惕的注视着四周。这是中南平原东部一片并不算大的树林,就在他视线以内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轻盈的流动着,发出舒缓悦耳的声音。强忍住嗓眼的干渴,他耐心的又等了一会,直到确定这片树林没有任何危险,才挥手示意后面的义军跟上。

短短的一天时间,曾经放肆不羁的他已经在死亡的时刻威胁下改变了许多。昨夜突围以后,一路上他们又遭遇了几股附近州县派出的伏军。虽然都是临时招集缺乏训练的府兵,战斗力更是和常备军有着天壤之别,但是依仗着人多势众他们常常蜂拥而上。由于疲惫和伤病,章扬所率领的十几个人往往只有且战且走。到傍晚前抵达这片小树林的时候,章扬的身边仅仅剩下了周醒等四个人。

捧起一撇清凉的溪水,章扬觉得嗓子口登时湿润了许多。看着不顾一切拼命喝水的同伴,他默默的站起身拔出刀来,走到树林边担当守卫。那杆伴随他多年的长枪已在白天的战斗中折断,就连这把贴身的长刀也多了几个缺口。月光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照耀在刀身上,如同一弯秋水般流光四射。章扬一面拂拭着长刀,一面想着昨夜那断肠的最后一幕。从白天伏兵的叫喊声中他知道师傅已经战死,激战中他无暇去想些什么,可是当现在他稍稍放松下来,往事一幕幕的涌进脑海,悲痛便不可抑制的浮上了心头。

十三年了,亦师亦父的两位师傅给了他太多的关爱,而今却突然只剩下他迥然一人。今后该何去何从?

思绪紊乱的想想从前又想想未来,他就这样一直呆坐到换班的义军前来。仔细的叮嘱他千万要小心后,章扬回到树林里和衣而睡。月儿悄悄的过了半空,他终于抵挡不住疲惫的侵袭,昏昏沉沉得睡了过去。

春寒料峭,夜风夹着刺骨的寒意掠过树梢,发出轻轻的哗哗声,淹没了许多细微的声音。那个放哨的义军也许是过于困倦,强撑了半个时辰,便再也睁不开眼睛,一倒头栽在了树身上睡着了。

大约一两个时辰后,上百名徒步的府兵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偷偷得向树林靠近。踏在地上的足音在呼啸的风中几乎听不见,而睡熟的义军还在发出低低的鼾声。眼看敌人就要将他们包围,这时一群受惊的宿鸟从林中扑腾腾得飞起。章扬一惊醒来,猛地跃起,看着宿鸟飞去心中恍然明白。飞快得抽出长刀,他惊雷似得大吼一声:“上马!”

这一声呼喊叫醒了义军的同时,也让偷袭的府兵放弃了隐蔽前进的打算,喊叫着扑向树林。章扬对着林边的哨兵喊着:“快回来,快回来!”然而那个从睡梦中惊醒的义军看清了形势后,深深的陷入了自责中,扭头喊了一声:“将军快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拔刀冲向了十几步外的敌军。在一连劈倒四五个府兵后,他被十数把长枪同时刺中,终于不支倒地。

借着哨兵拼死抵挡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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