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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娇媚的俏佳人趴伏在书桌,有一划没一划地抄写著女诫和三从四德,墨乾了又添,袖口沾上了污黑而犹不自知。
好个班姬,守寡就守寡嘛!干麽没事写了七篇女诫,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教壤後世人。
「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和事,不辞剧易。天哪!当女人当得这麽辛苦,我宁可出家当尼姑。」
埋怨不已的白绿蝶写得手发抖.在纸未誊上参拾柒,表示是第三十七遍,往後还有六十三篇。
要她晚睡早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通常她是早早上床安睡,近午才起来,能不多事就尽量不沾染,双手细白不愿操劳。
什麽「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妇不事夫则义理坠废,若要维持义理於不坠,必须使女性明习义理。」丈夫是天,必须敬谨服侍,但是若遇到残暴不仁的良人呢?亦要谨守愚规盲从吗?
哼!班昭嫁了个好夫君曹世叔才能有所成就,若是夫君是荒淫无道之徒,她哭都来不及了,哪有空间编书立传,左右汉室荣衰?
「贞静清闲,行已有耻,是为妇德;不瞎说霸道,择辞而言,适时而止,是为妇言;穿戴整齐,身不垢辱,是为妇容;专心纺绩,不苟言笑,烹调美食,款待嘉宾,是为妇功。」
唉!外面的天空好蓝,她为何得和死人的歪句周旋,瞧瞧「叔妹」篇写得多荒唐,与丈夫兄弟姊妹相处要识大体,明大义,受气蒙冤也是天经地义之事,不可一意孤行失了和睦气氛。
拜托,若是姑叔诬陷大嫂偷人难道不用辩解,任其屈辱加身,然後悬梁自尽以示清白?
荒谬,愚昧,这是自贬其身;班昭一定没受过气,所以无从得知被人凌辱的苦,班家一门都受汉室重视,夫家哪敢得罪,不捧在手心当宝才怪。
「莫儿,和儿,你们写好了没?」不耐烦的白绿蝶一睇坐在一角的两抹人影。
一蓝一绿的孪生姊妹各执墨笔一枝,挥汗如雨地用心临摹,整整齐齐地叠好十数张纸,不似另一旁龙飞凤舞的杂乱。
主子有难,婢女挽袖相助。
「小姐,你别催嘛!耳无淫听,目不斜视是什麽意思?」笔划更多。
「少罗唆,快写,我心情非常不快。」讨厌的臭墨,更想摔了它。
「小姐,你以後就避著堡主一点,不要惹他生气。」和儿甩甩手,大胆地呼出一口气。
手酸死了,小姐犯错,丫鬟就苦命了。
「你到底是服侍谁?我还不够忍让呀!」不然她何苦抄书。
「显然还忍得不够。」她小声的嘀咕著。
「你在偷骂我是不是?」耳尖的白绿蝶眼一瞪,扬笔一挥。
毫毛上的墨点点滴滴,主仆三人全成了花脸,好个山水画。
「小姐,你不要弄脏自已啦,不然待会又要害我们挨骂了。」莫儿紧张的拾起手绢为她拭净。
白绿蝶调皮地闹著,一下子以纸遮面,一下子划划两个丫鬟,嘻嘻哈哈地不把惩罚当一回事。
原本写了近五十遍的诫条全乱成一团,丢弃在地上宛如废纸,破破烂烂地任由三个花样年华的姑娘抢来踢去,枉费了一上午的努力。
「咳!你们打算拆房子是吧!」探进个脑袋瓜子,秦九云好笑的说道。
白绿蝶没好气的一哼。「舍得从美人窝爬起来啦!我当你被妓女包养了。」
「我……呃,我去商号兜了两圈,绝对没到嫣水阁寻欢。」他说得心惶惶。
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有说嫣水阁吗?不打自招。」瞧他一睑心虚的模样,肯定在青楼待了一晚。
她年纪虽小可不笨,他一身的胭脂味比她还浓,昨夜做了何事还会不清楚吗?
嫁他是大哥的意思,她从来没想过这问题,彼此都太熟稔了,反而生不出所谓的男女情爱,感觉就像多一个兄长疼爱罢了。
「小蝶儿别捻酸,九云哥这不就来陪你了。」他以为她在嫉妒。
「不希罕。」她骄傲的一扭头,回到书桌前继续抄写女诫。
「使性子了?」他怜宠地抚抚她的发顶。
她嫌烦地拨开。「九云哥,你要是无聊的话就去找姑娘,我很忙。」
闻言,他为之失笑。
是该说她天真还是单纯,竟拚命把他往其他女子怀里送?!
男人有男人的需求,他在芙蓉的床上销魂了一夜,身体上的满足是获得宣解,可是心里头却惦著这个爱生气的小娃儿,只稍微歇息一会就起身回堡。
他承认自己是风流些,在两名女子间举棋不定,老是无法割舍其中一人。
「再给我两年时间,我不会负你的。」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保证。
她怀疑地抬头一晒,听不太懂他的含意。「你要负责什麽?」
「呃,就是我们的婚事……」
他还来不及说完一句话,白绿蝶突然兴奋的跃起,像一阵风似地冲出去,口里直嚷嚷——
「大嫂、大嫂……」
「搞什麽鬼,哪来的大嫂……大嫂?!」灵光乍现,秦九云跟著追出去。
被遗忘的和儿、莫儿早习惯了小姐急惊风的性子,相视一叹地低下头,把一切收拾好,互相为彼此擦拭脸上的墨汁。
然後,等著挨骂。
看著满室的凌乱,不由得一怔,希望能在堡主发现前恢复原状,否则就有罪受了。
那幅王羲之的好画……
第五章
真不敢相信,她又回到白家堡。
上回是用两脚走进来,这次则是丢尽了脸,由人横抱入内,一路行来尽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羞得她不敢抬头见人。
为何会是她?
「你睡著了吗?」
白震天的取笑声让藏在颈窝的娇容怒哼一声,她宁可处於昏迷状况,也不要面对眼前的窘境。
她从来没想到有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下上八王爷府掳人,而且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似乎理所当然地来去,无视当事人的意愿。
他果然有做商人的奸诈,亏本的生意绝对不碰,专挑利字头来拦截。
「秋儿娘子,你就别害躁了,要我直接送你入洞房吗?」他是挺乐意的。
「下地狱比较快,一路顺风。」辛秋橙闷声的说道,双脚一蹬要求下地。
「我不想伤害你,安分一点。」他收紧手臂,轻拍她的玉背以示警告。
该死的家伙。「这句话奉送你才是,狂肆之徒你当之无愧。」
「好一句赞美词,深得吾心。」哈,狂徒,多符合他此刻的举动。
一向深藏不露的情绪难得外放,冷绝的白震天心思细密地勾起唇角。
喜欢她是意料之外的一件事,二十八年来,他从未对任何一位女子动过心,唯独她的倔强和理智深印心底。
身为白家後人,白家堡的当家主人,有不少觊觎堡主夫人位置的女人使尽心机,巴不得成为他的妻或妾,甚至不惜自荐枕畔地贪求与他一夕之欢。
他的身边从不缺莺莺燕燕,但却无一人能留住他的视线,再美的艳姝也只得短暂宠幸,撼动不了他的冰颜石心。
秋儿的嫣然一笑陡地勾勒他的呼吸,以傲霜之姿睨视芸芸众生,不卑不亢,不伎不求,清冷如雪却暗藏波涛,智取滚石掩大水,一片华月照碧波。
她是他生命中的奇宝,点化出他的遗缺,暖和了孤寂的岁月。
人生在世难觅一知心人,他何其有幸能在茫茫人海中与她相逢,谱上一段属於两人的传说,在一场赌局的助益下成形。
为此,他得感谢古珩的「诈赌」,为他赢了一位美娇娘。
「晓风居?!我以为应该是迎月楼。」客人当居客室。有一丝不安的辛秋橙瞪著横匾发呆。
「你是我的娘子,自然要与我同居一室。」这麽一想,他倒是得意地咧开嘴。
他真是吃定她无力反驳?!「大话别说得太顺,咬到舌可是疼得很。」
「你在索吻吗?」他轻佻地扬高左眉。
「一时半刻不犯色戒会折骨吗?你的行为狂妄得令人怀疑。」无法无天。
「你太叫人心动了,我无法克制要你的决心。」他低头一啄粉嫩玉腮。
「白震天,你确定不占山为王吗?你有土匪的本质。」抢、夺、掳、掠,盗匪行径,无一不具备。
「叫我震天或是夫君,由你的小口轻唤。」他爱听她轻柔的江南口音。
她淡然一视。「你我既无媒妁之言,又非父母之命,未拜高堂、喜烛不燃、交酒缺、凤冠欠,你当真欺我无亲无势,人人皆可狎玩的下贱丫鬟?」
此言一出,原本满布悦色的俊脸当下一沉,轻缓地放她下地,半晌不开口。
须臾,他像只焦躁的熊般来回巡视她,一股热气堆积在胸口,她的话太伤人,一时之间他竟觉得自己龌龊,卑劣得让人瞧不起。
可他是真心喜爱她,绝无半点亵渎意味,只是想留下她。
「成亲的事我可以安排……」为了得到她的心甘情愿,白震天提出成亲一事。
「不。」她眉头一皱。
「不?!」他寒栗的凝神。「你总不会天真地认为我在同你商量吧!」
敏锐的辛秋橙走退一步,「你不能强迫我嫁人,这是不对的事。」
「不是你嫁,是我娶。」他还有心思幽她一默,长腿一跨就立在她面前。
无形的压力逼迫著她,她强撑著一股意志与之对抗。
「不要玩弄文字的游戏,我不过是八王爷府里的小小丫鬟,实在不敢妄想高攀白堡主你,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子吧!」
「你说完了?」
她点了点头,「嗯!」
「换我来提醒你,第一、你不是小小丫鬟,不用自欺欺人;第二、我的身分是男人,和你站在同等地位;第三、高贵如你绝对匹配得上我,我不过是个铜臭商人,而你是名门之後。」
他吐了一口气,邪气的一勾唇。
「再者,你是我兄弟赢来的赌汪,我能放你走吗?秋儿娘子。」
轻雾蒙上了辛秋橙的眼,一抹酸涩湿了心事,她垂下头,不叫人瞧见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忍著不让轻咽逸出口。
当年父母将她留在八王爷府的一幕浮在眼前,她同样的孤单害怕,不知未来该有什麽结果,稚幼的心受到极大创伤。
她不说不代表释怀,只是将那份辛酸压在心底最深处,不堪回首地企图遗忘。N弈芪Φ母芯跸袷强膳碌氖耷窒砻嫜鸹妒遣幌胍源似虻猛椋挥星兹说恼樟希畹酶凶鹧希蝗没肪郴靼芩拇嗳酢?
可是此刻她真的有股委屈感,压抑了十年终将爆发。
她的一生,永远操纵在别人的手掌心。
傀儡,是她摆脱不掉的宿命?
不,她绝不屈服。
「你,哭了。」白震天的声音中有一丝慌张,那滴下的清泪宛如刀刃刨著他的心。
她抽抽鼻息,逞强的说:「你看错了,是屋梁掉落的灰屑。」
「是我说错话惹你伤心,我不该故意提起那件叫你挂怀的浑事。」他心疼极了地拥住她。
「婢子的命本就低贱,随主子任意叫卖……」她不想哭的,可眼泪却不听话地成行而下。
「不要再说了,有我疼你,把那该死的赵缨丢到沟渠生蛆,我不会允许她来轻贱你。」他的珍宝呵!
她的泪花好似一朵朵穿肠菇,化在地上流进他的心,啃食爱她的……
爱?!
是呀!他怎麽这麽迟顿,直到现在才领悟,原来那小小的祈望是爱的根苗,长满了他的心窝,溢盖住了理智才会看不清。
瞬间,他的表情变柔和了。
爱意赤裸裸地反应在深邃的瞳孔中,白震天轻轻地拥著她,细吻著她飘香的发丝。
他是她的依靠,一生一世。
「好吧!想哭就哭,彻底的哭他一回,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哭出来,我就在你身边。」
我就在你身边?!
心口一阵抽痛,不知名的暖流悄然占据,辛秋橙紧紧地抓住他的背,呜咽的哭声不再隐藏,伏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恣情放肆。
情字来得离奇,她竟不想放开这个男人。
一向都是别人在依赖她,没想到有人呵护的温暖是这麽窝心,在这不设防的一刻,她是爱著他的,虽然理智不允许她放纵。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就让她沉溺一会,泪乾了,总有清澄时。
「你连哭泣都美得叫人起邪念,我不能不吻你。」他俯下身,温柔地吮去她眼角的泪珠。
「登徒子。」她轻呻中微带娇媚。
他微笑,「是下流,我心里想做的事更邪恶。」
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