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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恕！�
“她表面上对臣尽忠职守，想不到背地里却早已被皇上拉入麾下，臣不敢说此人狡猾诡诈，只能称赞皇上高深莫测。”万骁坤拱手，但眼中却有不屑。
高深莫测与狡猾诡诈本就属同义，只不过在于立场不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又怎能分得清？傲繄声音婉转道：“太尉过赞，你不是早就猜出苏静澜已被朕说服而有意防范于她么？其实以太尉的心智，若想发现谁是内奸并不难，只可惜太尉过于自负，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从一开始，朕就没打算只单单着手于你的心腹之人。”
万骁坤眼中带有怒意，但语气却轻佻，似乎另有言外所指：“若不是因为臣的赏识与提拔，她苏静澜怎会有今日？没想到此人却恩将仇报。”
傲繄深深看向她，冰冷道：“只怪太尉看错了人，不要以为谁都会一成不变。”转而轻抬玉指，审视着自己略微渐长的指甲，语气颇为随意，“不过话说回来，苏静澜倒是比朕预期的还不堪重用，平白无故非要把姝嫔送进宫中徒惹嫌疑，险些误了大事。不过好在弊利双存，如此一来，所有矛头直接指向苏静澜，反倒是让躲在暗处的陆逸璇更加得心应手。与其按部就班，朕更喜欢适时而动，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无论她们两个谁成功了，最后赢的都是朕。”
万骁坤颔首，语中饱含敬佩之意，道：“皇上高瞻远睹，不然也不会刻意把程远瞻及其女调回山东省任职，杀臣一个措手不及。也许真的是臣过于自负，以为自己早已笼络了她，没料到此人竟对皇上如此忠心耿耿。皇上驭下的手段，倒是比臣高明得多。”
将万骁坤的本部调离冀州、故意于秦北战场削减其兵力；花重金修筑津沽炮台、将程远瞻调回山东以挟制苏州军……许多不起眼的小事加在一起，不知不觉中将敌人引入她设下的阵局。如此一来，北上的两条捷径全部被她堵死，万骁坤在京城只留下一副被架空的虚壳。这一切都是她从一开始就布好的棋局，兵行险招，步步为营，只待最后一颗棋子落下，将对手逼入绝境。可是，就在那关键一刻，心底却有一个人牵动着她犹豫不决，几乎使九年来的布局功亏一篑。
从何时起，她开始那么在意他的感受？
沉稳了思绪，傲繄含蓄浅笑：“太尉以为少了奕妃这道连系，朕就会慢慢与程远瞻疏远么？朕不妨实话告诉你，若是没有程远瞻，奕妃最初也不会入主庆昌宫。况且，人心是需要维护的。”
想到程继耀，心中又是一阵难言的悲恸，那是她此生都无法磨灭的创伤。为了这场权力的争斗，多少无辜的人被牵涉其中？这不是她的本意，却又不可避免的发生。纵使她布下了棋局，可其中的万千变故，岂又能完完全全掌控于手？
“臣在官场多年，自然知道人心需要维护。但与阴晴不定的感情相比，臣更相信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权力金钱。”万骁坤昂首道。
“实实在在的东西，往往容易被别人抓到把柄。但不实在的东西，大多数人也不会重视。”傲繄用酒沾了沾唇，眼尾徒然生出一丝厌恶之意。
“皇上认为感情重于物质，可若是只有皇上一人如此认为，半分用处也没有。”万骁坤稍一侧目，道：“身处在臣这个位置上，所顾虑的事情有太多太多。既然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无私廉明，那便要巧妙利用她们的欲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傲繄轻拂衣袖：“朕一早就知道，即便律法再疏而不漏，还是有人甘愿铤而走险，只不过被惩罚的几率大小不同罢了。”
万骁坤嗤笑：“而这个几率，完全取决于手中权力的大小，臣可说对了？”
“太尉，凡事点到为止，聪明人往往更喜欢装糊涂。”傲繄眨了眨眼睛，瞳眸中仍旧是那比水晶还要纯净的天真无邪。
很多军政良策并非她想不到，而是不能从她的口中说出。就像之前的那场战役，她并非不知道那次夜袭有可能会使自己陷入险境，也并非一直狼狈到被敌方打得节节败退。而是要在战胜敌人的同时，将自己的实力保持在一定合理的范围。因为她的敌人不止是那些蛮夷部落，还有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武将朝臣。强攻容易，防守也容易，最难的便是得失刚好适度。有时候，表面的柔弱也是可以作为一种利器。即使黄玫瑰再娇艳，终究还是带刺的，就要看如何将利刺隐藏在柔弱的花朵之下，出奇才能制胜。
收敛锋芒，不仅于朝臣是必要的护身之法，于帝王亦是。虚中有实，实中藏虚，让人看不真切，摸不清底细。如此不仅让对方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必要时更能令其背上“功高震主、把持朝政”的罪名，将对手推上风口浪尖，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除掉需要除掉的人。没有盖世无双的武力又怎样？轻颦浅笑之间，同样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唇角勾起一个颇为自嘲的笑容，万骁坤轻叹道：“臣都是将死之人了，有些话早就想一吐为快。不知皇上可否陪臣再喝几杯？就当是臣上了年岁，想发发牢骚罢了。”
闻言，傲繄立即斟满了两杯酒，转而含笑望向万骁坤，轻柔道：“朕自当奉陪到底。”
☆、第七十二章 颓败（下）
狱中的火把忽然一闪，将两个人的面容照得都有些变幻莫测。
万骁坤道：“臣为官之初亦是对官场上的藏污纳之事垢嗤之以鼻，但后来发现，正与负一直都是相辅相成的，朝臣们要么随波逐流，要么坚守以对……现在臣说的这些皇上未必相信，但慢慢您就会明白。”
傲繄笑得依旧温婉。这些她又何尝不明白？孔武争天下，制衡守天下。也许在很多事情上，她看似缺少杀伐决断，但现在早已不是太祖拥百万雄兵平定江山的时候了。她要做的，恰恰是权衡朝中的各大势力，使之互相牵制。既不过于亲近，又不过于疏离，才可以做到游刃有余。
“若其中任何一面减弱，天地必为之倾塌。而朕要做的，就是使之平衡。这也便是太祖最初为何要设定三名辅政大臣的原因，为的就是要你们鼎立而势，朕才可以从中顺势权衡，江山才得以稳固。”傲繄沉声道，转而直直看向万骁坤，眼中的凌厉不容忽视：“但你，过了界限。朕就必须除掉你。”
万骁坤却毫不示弱的笑道：“设使当初没有臣全力辅佐，只怕皇上的龙椅未必可以坐的那么安稳。”
“自然。”见她直接挑明，傲繄也便欣然赞同：“不得不承认，若没有你，恐怕也就没有朕的今日。但这并不是朕可以忍气吞声、纵容你一世专横跋扈的理由！”
须臾，万骁坤才哑然失笑：“怪只怪臣没有摆清自己的位置。”
“这可不像是从万太尉口中说出的话。”傲繄语带玩笑。
“这样的心智，也全然不似当年的荣亲王。”万骁坤眼中闪动着光亮。
傲繄轻抚了抚云鬓，却并不见怪：“从前自然不会思虑这么多。朕此生若只是亲王，大概心智亦会如十几岁的少女一般。”眼神逐渐冰冷，最终幽然开口，“但是即位之后，不必刻意，一切自然都会变得顺理成章。当一个人被逼到了某种地步，往往会做出当初连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万骁坤睥睨道：“只怕皇上一路走来，双手早已不干净了吧？因为臣已然如此，不过却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所谓的徇私枉法，不过是驭下的手段罢了。”转而笑语中有深深无奈，“处在臣这个位置，即便自己本身无心收受贿赂，但那些行贿之人也会将金银塞进你周围亲信之人手中。有时候臣连情况还未弄清楚，桌上就平白无故的多出了几千两银子，更别提那些见过都没见过的了。只不过锦衣玉食都让旁人享受去了，骂名却得自己背着，因为他们打的全是太尉府的旗号。”
“朕理解，其实太尉也是有苦难言，就算自己可以做到刚正不阿，但你手下的那些幕僚官员也会仗着你的名望来为非作歹，太尉大多不过是徒担了虚名而已。说句不该说的，若大傲江山在朕的手上断送了，千百年后朕也只会被世人轻蔑地称为‘亡国之君’，成为茶裕饭后的笑谈，而他们根本就不会管当时的情况是如何内忧外患，朕如何力不从心。”傲繄眼里满是同情，转而皎然一笑：“话说回来，朕也有过徇私枉法的时候，而且次数还不少。不过朕可以如此，尔等却不行。别问朕为何不讲理还可以理直气壮。因为这是规矩，而且是历代帝王制定的。”
万骁坤忍不住朗笑出声，接着慢慢灌下一杯酒，看来是对这个说法毫无异议。
“‘大义’不过是堂而皇之说给外人听的，朕与太尉都是明白人，而且朕也讨厌口是心非。”顿了顿，傲繄正颜：“坦白来讲，其实太尉所犯的那些十恶不赦的罪责，在朕看来不过是为了除掉你的名目而已，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你把持朝政大权，加之党羽诸多，让朕无法施展自己的宏图壮志，而且心中万分不安，试问谁愿意在束缚之下度过一生？更何况朕还是一国之君！”
“多谢皇上如实相告。”万骁坤平淡一恭。
“其实还有一事，一直萦绕在朕的心底，很想亲自问问太尉。”傲繄沉着面容，眼中有决绝恨意：“先帝淳宗死于肃亲王之手一事，太尉难道真的就一点儿都不知晓？若朕猜得不错，恐怕事出之后，太尉就一直将张娇玲藏于府中，以挟制肃亲王。”
万骁坤侧目而笑：“皇上从那时起便这样明察秋毫了？”
傲繄却没有回答她，反而怒目而视：“既然你知道，为何还眼睁睁地看着先帝遭人毒害！”
“臣即使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违逆天意。”万骁坤低下头，神色凄凉悲哀：“当时肃亲王手握大权，与臣可谓是旗鼓相当。臣即便有意护佑先帝，却也不能事事周全。自先帝小产之后身子一直虚弱，可肃亲王却暗自指使太医为先帝服用过于进补的汤药，虽是不会立即毙命，但长此以往不仅不能医病，反而令先帝的身体日渐虚馁。等臣知晓此事之后，已然是无力回天了。”
“所以你就放弃了先帝……转而把宝全都压在了朕的身上。”傲繄冰冷低吟。
万骁坤沉声道：“说句僭越的话，先帝与皇上都是臣的儿媳，臣虽是心疼，但也无能为力。所以从此之后，臣就更不能让皇上有任何闪失。”
“这也就是淳康皇后只会替万家铲除后宫妃嫔，却从不对朕下手的原因。沁幽阁失火、尚武堂意外，还有很多很多暗毒冷箭，朕早就查明都是深居延宁宫的淳康皇后所为，果然躲在暗处的人往往不会受到怀疑。但他是万家长子，又是先帝皇后，不到万不得已朕绝不愿动他分毫。只有在朕除掉了孙卫晴之后，他在宫里才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得心应手。其实朕应该感谢他的手下留情，不然，皇子和公主也不会平安降生。”除掉孙卫晴只是其中原因之一，但她何尝不知道，后宫得以平安的原因，更多是因为世勋的暗中护佑。
傲繄轻柔饮尽杯中之酒，微抿朱唇，眼神狠狠盯着空荡的酒杯，森冷道：“太尉，你知道么？朕此生最讨厌的就是饮酒！”
“臣年轻时也讨厌。”万骁坤眼神迷离，转而将酒杯举近眼前，细细端详着，口中似有笑意：“不过，饮的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后来却越发离不开了。”见傲繄一直看着她，便继续自顾自道，“年轻的时候，为了前程，不得不陪着别人曲意逢迎。等到自己终于可以施恩于人的时候，就越发想要报复。而且，酒，会让很多事情变得容易。”
傲繄鄙夷侧目：“便是这样的想法，才会让如此陋习一代一代的传衍下去，永远没个终止。”转而直颜面向万骁坤，眼神凄厉道，“每次朕即使心里再不高兴，也要强迫自己对着你笑，陪着你一杯一杯的饮酒。但当朕回到元盛宫之后，胃里却是翻江倒海，只能汗流浃背的狂吐不止！每当那个时候，你知道朕有多想除掉你吗？没有你，不仅仅可以自由的选择去做些什么，而朕更想要的是可以痛快的拒绝自己不愿做的事！”
万骁坤嗤鼻一笑，轻叹道：“即便往后没有臣，皇上就以为可以不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了吗？臣如今这个岁数，还有很多自己不愿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见傲繄盯着她不言，万骁坤声音黯哑而忧伤：“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