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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门披盖了大片的白绫,素白的幡翻飞着,稀稀落落的仆人从门前散落到内堂,
个个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梁柱上缠绕着白绫,还有结成绣球的白绫悬挂梁间,四周灯影晃晃,即使在
白昼看来也略微阴暗。
遍地的缟素,一路蔓延进内堂,灵堂前有一盆火正燃烧着,烧出与四周对比
的火红。
火光映在映庭的脸上,她跪在灵前,面容苍白得几乎与身上的缟素无异,衬
得那双深邃的眼眸更为明亮,眼里已经没有泪水,这几日下来,所有的泪水都已
经流尽,她整个人像是被掏干,连跪在地上身子都不稳的摇晃。
白绫缠在额上,黑高柔洁的发被白麻覆盖,她沉默的看着华贵的灵堂,心中
只觉得冰冷彻骨。
爹娘就这么走了,等不及她回来就撒手人寰,她是个不孝的女儿,永远永远
愧对他们对她的疼爱与付出……
映庭握着冥饷的手无力垂下,白绫衣袖落入火盆,火焰虎视眈眈的舔吻,燃
烧着她的衣角,她却浑然不知。
‘小姐,危险!’一名眼尖的丫鬟发现,赶忙上前拉起她,其他下人见状,
七手八脚帮忙扑灭着火的衣袖。
‘小姐,你有没有怎样?’自小侍奉陪伴她的丫鬟问道。久未见面,她的态
度依然尊敬熟络。
映庭摇摇头,没想到竟晃出了眼泪,‘我没事……’
那盆火从灵堂搭起开始就不断的吞噬着冥饷,白色的圆钱被火焰焚烧,逐渐
泛黄,继之燃烧焦黑,而后灰飞烟灭,一切像是永无止尽。
‘小姐,你要坚强点,否则老爷夫人地下有知,会埋怨我们护主不周的!’
‘不,你们已经很好了……不好的人是我……’
她对不起这些相信她的下人,因为她没有与他们一起进退、同尝艰苦,在庄
里瘟疫大肆传染的时候,她的人远在杭州,为了追逐一份可能求不得的爱恋,浪
费着宝贵的光阴……
她太自私,自私到脑海里想的事情,从来没有考虑过周遭、外在的条件。
‘容善家怎会生出这等不孝的女儿,几年来居然久赖别人府里,连爹娘最后
一面也没见着。’
‘真是不值!容善老爷和夫人就是为了这个女儿才会惨死在府里!’
‘可不是吗,我和王大婶过来劝说多次,要他们和我们一起到隔壁村庄避些
时日,等疫情控制住了再回来,哪知他们夫妇俩却怎么也不肯离开!’
‘帮所有下人安排好栖身地方,他们却死守在这里……唉!容善老爷是个好
雇主没错,但再好的雇主,若没有留命来指挥这些下人,有什么用?瞧,现在这
些佣仆不是群龙无首了?’
映庭听见前来吊唁的人群里有着细微的声响,就像是平静湖水上的涟漪,轻
微的撩拨着,她知道那些人在叹息,诉说着容善家奇诡的命运,也批评着她的大
不孝……
她没有反驳,因为他们说得没错,她确实是那样的一个女儿。
爹娘担心一旦暂且离开避难,她若听闻消息突然返家,找不到他们会担心,
所以任凭大家怎么劝说,就是不肯撤离……
最危急时分,爹娘依然惦记着她,在他们心中,她永远是个长不大、依赖的
女儿,就是这份执着的心情,以至于感染了疫情,不治死亡。
她恨自己,也在乍听父母在苏州病逝的噩耗之际,终于正视了自己多年来的
荒唐行径。
一味的追寻夙衮,十四岁之后她未曾返家,没有真正关心过父母的安康,要
他们死前仍为自己的未来而挂心……她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儿。
倘若可以重来,她不要爱情,只要爹娘好好健康的活着……
无法不怨夙衮,如果不是他的再三阻止,至少她会来得及见爹娘最后一面,
让他们知道她不是有意……不是有意当个遗弃双亲的女儿……
‘小姐,你要不要先回房休息?等会儿他们走后,奴婢再去请你出来。’善
解人意的丫鬟看出映庭的赧然与羞愧,小声说道。
她知道要小姐躺下休息是不可能的,她的心里存着太深的内疚,为了赎罪,
坚持每晚一人守灵。
‘春日,麻烦你们帮我招呼了。’映庭真的累了,在哭声放肆倾泄之前,离
开了阴郁的灵堂。
第八章
一步离灵堂,映庭总算能够好好的呼吸,这一身的缟素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众人打量的眼光像细小的火花,不停撞击焚烧着她脆弱的神经。
骇人的瘟疫至今已经平缓,但她却觉得自己的人生完全生变了。
回到房里,倒了杯水想解渴,瓷杯似是与她作对,自手中滑落,溅了她一身
湿,同时也瓦解了她的伪装,露出连日来一直隐藏的忧虑。
蹲下身子捡拾碎片,映庭抵不住悲哀的哭了出声,她不知如何是好,未来教
她好茫然。
死于这场瘟疫的那些卖身给府里的奴仆,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容善家的人,她
打算以同样敛葬父母的礼数厚葬他们,可是这么一来府里的生计就有了困难……
村里闹灾荒,生前与爹爹有生意往来的店家主人死的死、逃的逃,太多帐款
再也收不回来……现今连维系现有的吃穿皆有问题,她该怎么告知大家实情?
她已经乱了,乱得好怕……
映庭楞楞的颓坐在湿冷的地上,就连碎瓷扎伤了手都不自觉,她只是觉得冷,
但是用尽力气,用双手环抱自己,却也无法温暖起来。
满地的碎瓷像极了她的命运,脆弱到了极点,只要一下撞击就可以让她粉碎。
‘你坐在地上做什么?’低沉的男声,在静谧秋夜里的丧家显得突兀。
‘衰……大哥?’映庭惊讶的看着来人渐渐朝自己定来。
‘起来!’他走近拉她起来,‘该死,手都割伤了,你不会喊痛吗?’猛然
发现那个淌血的伤口,立刻撕下衣服上的一片布料替她裹伤。
‘你怎么来了?’为什么……她竟觉得不想见到他?
‘我不能来吗?’夙衮有些气恼她的疑问,‘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什么
消息都不让我知道了?’
‘衮大哥若来捻香,灵堂请往前院去。’映庭客套有礼的撇清距离,在这个
哀伤的时刻,她不允许自己还奢望着从未获得的男女情爱。
就是这段情爱夺去了她原本该放在爹娘身上的心神……
‘你在怪我?’她美丽的大眼盈满激光,惶恐软弱得教人心折,这一瞬,夙
衮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我没有。’不恨是骗人的,但她更恨自己,恨自己爱他爱得蒙蔽了双眼…
…
‘我会陪你到办好后事,然后你可以带着府里的其他下人一起回到夙府,爹
娘答应收留他们。’
‘我……’映庭仰首看他,他怎会以为她还会回去?
她不回去了,再也不奢求不可能的幸福了……
‘你想说什么?’夙衮见她脸色转变得怪异,于是支起她小巧的下颚,想知
道她吞下了什么话。
映庭闭眼摇头,‘没有。’
夙衮没松手,反再加重力道,‘一定有,告诉我!’
她变了,变了一个样子,不只态度疏离,更语多保留,似是再也不信任他了。
那心碎的眼神,如针般戳刺他的心扉,指控宣读他的条条罪状。
一直,她都是柔顺的,甚至在他粗暴地伤害、掠夺了她后,她还是带着静柔
的眼神伴在他身旁,她说爱他,而她淡柔的眼神的确也是这样传达的,是什么使
她改变了?
只见她的脸色苍白了却还咬唇硬倔着不语,或许就是这份突来而没预警的倔
强性子恼了他,没想到藏在这份柔美下竟有一颗顽强的心——更重要的是他还不
晓得这顽强所为何来?
‘你是在气我,因为我不让你回来吗?’他心中的挣扎,她又明了几分?
‘我毕竟是赶回来奔丧了。’映庭心知争力气是争不过他的,于是撇开眼望
向别处,她的语调还是柔软,可在无形中却带了几分刚强。
她其实也为自己此刻的心思而震撼,在见着夙衮的瞬间,心口就起了无名的
变化,而他染着怒意的眼神更加强了这层变化,虽然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着实令她难过。
他们之间……真的已经不可能了吗?
‘不准你用这种语气对我,听到没有?我不准!’有些惊惶,夙衮寂然地收
紧手臂,以微有胡髭的下巴摩挲着她酣倦的脸蛋。
愈亲近她,她好像就愈吝于分享,和先前的她截然不同。
近似祈求原谅的口吻,‘你不能怪我……’
她永远都不会明白他有多依恋她那声声细细的呢喃,温婉缠绵的音嗓,对他
诉说着她的情意。
映庭不懂他说这些话的意思,以前到现在,他给了她好多好多的期待,却也
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尝到希望落空的苦果,这次,她什么也不敢多想了。
现下的景况也不容许她再为儿女情长苦恼,她必须扛起一家人的生计,不能
再自私了。
他狂放不羁、他落拓浪荡,交织在心头的是他的一言一行,他瞳眸深处跳动
的两簇火花太灿亮,倒映进了她眼底,也烙印在她心上——怕是这辈子都逃脱不
了这双黑眸的扰乱了。
‘答应我!’扣住她的双肩,他要听到她的承诺,不知怎地,一股强烈的离
别感掐得他无法好好思考。
映庭没有乞求,没有反抗,更没有先前那一层柔顺的顽强,只是淡淡地、轻
轻地注视着他,然后,她的眼睫垂下了,慢慢地、缓缓地,在夙衮发现时她已失
去了意识,整个身子瘫软下来。
容善府里的下人们,愿意到杭州的,皆顺利进入夙府工作,不便远行的那些,
夙衮各自发了一笔钱,要他们另谋差事去;下人方面是安排妥当了,然而容善家
的小姐却失去踪影,已有半个月之久。
‘快去把映庭找回来,她这样二话不说就离开,要我怎么向她死去的爹娘交
代?’夙秋碇如坐针毡,眼神分明是责备儿子办事不力。
‘都是你!’李若云更是不客气的直指夙衮的不对,‘衮儿,娘不知道你究
竟是怎么了,那时候你爹不是吩咐过,我们起程三天后就将消息告知映庭吗?为
什么你拦着她不让她回苏州?’
夙家老爷与夫人已经不只一次斥责夙衮行事莽撞了。
‘几年来,你既不肯接受她的情意,也不同意我们替她介绍拉拢对象,你到
底怎么看待她的?’
‘唉,这次映庭恐怕是下定决心了,发生了这些事,她的心思也许不会再执
着于感情上头了。’明白苏州百姓对她的评语与误解,李若云为她而难过,双重
的压力一定让她受不了。
好好一个儿子变成这样飘忽难懂,她这个为娘的也很苦恼,说他不喜欢映庭
吗?她不相信。每逢周无炫来访,总看他板着一张脸,而后喝一整天的闷酒;每
日回府的第一句话,便是旁敲侧击的探问她做了些什么……她只是不解他为何要
隐瞒起这些关心。
‘不可能!’夙衮初开口,就是斩钉截铁的否定。
他不相信也不允许她将投注在他身上的感情收回!他是霸道的,不能接受她
的情却又无理的想要拥有。
‘这算什么?’夙秋碇看不下去了,‘不要她却绑着她,这种话你怎么说得
出口?’
‘再怎么用情极深的女人,也是会有死心的一天。’李若云叹口气,‘衮儿,
你不在乎她没有关系,会有其他男人喜欢她的,映庭那么懂事,不怕找不到好夫
家……’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夙衮阴惊怒极的低咆,‘除了我身边,
她哪儿也不能去!’
今天的拱月楼,十分热闹,听说月初新来挂牌的花魁丝丝将在今晚开苞,因
此吸引了不少觊觎她美色的男人前来喊价。
‘映庭,嬷嬷我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拱月楼的鸨母有些迟疑的走了进来。
‘嬷嬷,叫我丝丝吧。’装扮大胆诱人的女子,看到来人先是温徐一笑,而
后俏脸立现胭脂水粉掩不去的担忧,‘嬷嬷,这样做真的没关系吗?’
‘你不是急需用钱吗?这个方法是最快的了!’
‘客人不会发现吗?’
‘放心好了,我亲自监督丫鬟下药,等得标的客人喝了下药的酒昏睡过去,
我会进房洒些鸡血在床铺上,明早醒来后客人一点记忆也没有,随便安抚个几句
就蒙混过去了。’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不是处子的花魁却要学人办个开苞竞价大会,真的
荒谬可笑,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