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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靖臣见状,赶紧上前。
裴迪却避开他。“别过来。”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这点血还死不了。”
“可是……”
“你方才说的话是代表你也爱我的意思?”
左靖臣愣住,麦芽色的颊逐渐浮现绯红,久久没有明白回应,只是一径沉默。
看在裴迪眼里,那是一种犹豫,近乎拒绝的犹豫。
这让他更确定自己正在被同情、被施舍。怒火正以燎原之姿由心口窜升,直冲脑门。
“那么,证明给我看,证明你爱我呵。”轻柔的口气与脸上狰狞的表情不相称,却也依然诡魅诱人。
左靖臣不明白他要他做什么,只能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一团白雾突然汇集在裴迪掌心中浮沉,愈来愈大,大到足以让两个人并肩穿过。
“抉择的时候到了,证明给我看,如果你真如你所说的爱我,你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左靖臣瞪着迷蒙的白雾,随着时间流逝,原先的迷蒙愈来愈清晰,待肉眼可见分明时,黑眸倏地大睁。
那是--
额头扎绑红巾的乱贼成千上百,高声吆喝齐冲进安庆城里,乍看之下有如红火燎原,所到之处净是血腥杀戮、奸淫掳掠、烧杀抢夺。无辜百姓的哀号声,只是更加燃起红巾乱贼作恶的愉悦。
这个是……左靖臣看着眼前白雾呈现的景象,呆愣中痛苦地摇头。
他认得这个地方,安庆,他的故乡,他和家人还有……
难道……惊慌旋回身,他看见裴迪朝自己扬起邪笑。
“是的,这里就是你的故乡安庆,意外吗?我拥有追溯时光的能力呵。”
“你这是什么意思?”满眼的杀戮,一幕幕刺痛着眼和心。
那是他的故乡、他的邻人……
抉择的时候到了,证明给我看,如果你真如你所说的爱我,你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前一刻才说过的话,如今突然在他脑海中回荡,变得再鲜明也不过。
同时,开始心惊!随着逐渐明白话中的涵义,他止不住胆战心惊地打起哆嗦。
难道他……
“你怎么能?该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竟然让他再一次面对生离死别,再尝一次那样的痛!
“这是对你的同情与施舍所给予的回礼。”裴迪说得丝毫不诚恳,脸上邪恶的笑容令人心惊。“看着,你所住的老家就快到了。”
左靖臣别开脸,一只大掌却扣住他下颚,逼他面向杀戮不停的人间炼狱。
“不准闭眼,否则我会一次又一次让你看见安庆城。”
“你!”
半晌,白雾围绕出的景象呈现一张俊雅且严谨稳重的容颜,这面容的主人正以不卑不亢的从容神态面对为数众多的红巾贼。
瑾!是瑾!左靖臣开始挣扎,裴迪的手却像囚笼般将他牢牢制住。
以少敌多的窘境让他所注视的人陷入困境,而红巾贼人数又有增多之势,个个带着恶意邪笑逼近神色从容的男子。
左靖臣终于受不了所看见的景象,出声哀求:“不看了,求你……我不要!不要看见这一幕,不要!”
“由不得你。”尽管手背承接他的泪,裴迪仍然硬下心,为自己立了必输之赌。“你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穿过这白雾回去救他,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都将改变,你会得到你了心所爱的这名男子,不会遇见我。”
不会遇见他?左靖臣回头,看见俊美却绝望的脸。
为何说这话的他表情如此绝望凄楚?一时间,左靖臣竟没有回头再看昔日自己投注过情感的瑾,反而凝视一脸绝然的裴迪。
裴迪回避他的视线,扳他回头再看,才又开口:
“另一条路是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永生永世与我相伴。”扣住他下颚的手在话说完后松开,放他留在原地。然后退了好一大步,转身背对他。
算他懦弱好了,下了这场赌却没胆看它的结局。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他会走进白雾去救那个人。
那个叫瑾的男子一定会温柔地爱他,将他放在掌心中呵护,纵容他的狂傲不羁,不像他,只会伤害他,只想从他身上贪婪地汲取不属于他的炽热。
呵!他竟然亲手将所爱的人送到别人手上!有哪个人会像他这么笨、这么蠢?只因为他爱的人始终忘不了往日的爱恋,所以他亲手送他回去再续情缘,高傲得不愿接受他的同情施舍,宁可送他回最爱的人身边。
流失过多的鲜血,让他无力撑住自己,颓然坐回桌边,不停喘息。
身后一点声响也无,该是过去了吧!他想。于是扬手收回所施的咒术,起身欲躺回床上憩息。
就在一转身--
满脸泪水的左靖臣含怒带怨地瞪着他,紧抿的唇没有说话,却让他觉得已经听见上千句咒骂,绷紧的精瘦身躯两侧握紧的拳也同样饱含怒气,惟一没有猛然轰击的理由可能是念及他有伤在身。
他的怒、他的怨、他的泪,揪紧他的心。
偏偏,该欣喜的时候他仍然疑惧,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为什么不走?”
“不准你再这么做!”左靖臣抬起双拳至胸前,却又颓然地放下。现在不是拳头相向的时候,真要打,得等他伤好再说。“该死的你,今后不准你再这样对我,听清楚没有!”他哭喊、狂叫,裴迪所做的事令他心神俱裂。
当看见瑾不敌红巾贼时他差点冲进去,但他没有,在跨出脚步的同时也立即顿住,因为他做不到。
如果他回到过去救瑾,那裴迪必定会因为血枯而死。两难的挣扎,几乎让他崩溃。
然而,终究只能选择一方,左靖臣只有一个,无法分属两人。
在瑾和裴迪之间,他选择后者。
不选择熟悉的过去,而选择自己无法预知的将来,他选择了他。
可是,他这么做仍然让他心痛,只因为不相信他拿这来折磨他。
“该死的你,竟然让我亲眼看见他死在我面前!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他怎么死的。可恶,天杀该死的大混帐!你这么对我,偏偏我却抛不下你,我竟该死的背叛他,爱上你这个该死的混帐!”
他说他爱上他!
裴迪难掩喜色地上前抓握他的手,以唇封住他的哭叫不休。
胸口的伤和此刻的喜悦相比,简直微乎其微。
“对不起。”吮吻潸然落下的泪,裴迪满含歉意。
被嫉妒冲昏头的他,直到此刻才真的明白自己对他做了多残酷的事。“真的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好吗?”
手掌捧住的泪颜左右晃动,摆明不原谅、绝不原谅!但身子却往圈住自己的手臂偎进,矛盾得很。
“我……我对不起他!我背叛他,背叛他……”徘徊不去的梦魇注定将一直纠缠着自己,这是他选择的路,也是必须承受的苦。“我背叛他!”
“是我逼你背叛他的,就算有错,也该由我来承担,与你无关。”裴迪搂紧他,避开伤口,“不怪你,是我招惹你,让你不得不爱我。”
“不是,是我……”他摇头,无法原谅自己的背叛。“是我背叛他,我欠他的。”
“别哭了。”裴迪俯首全心全意吮去仿佛流不止的泪。
现在才知道他爱哭的程度与奈伊简直可以相媲美。“再哭下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你的眼泪我真的无措,心慌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别……”左靖臣的手环上裴迪颈背,埋在他肩头咕哝了声。
“什么?”他凑近耳,想听得更清楚些。
“别让我再想起这事。”左靖臣断断续续,哀声哽咽道:“不要再想,心就不会这么痛……”
裴迪望着他迎视自己的脸,俊美的脸上显露温柔醉人的魅笑。“你真的决定成为我的,到我的世界,永生永世?”
左靖臣没有开口,灼热湿润的舌毫无预警地舔上裴迪胸口,让他连阻止都来不及。
“靖臣!”他没想到他竟真的这么做。
“来不及了。”埋首在他胸前的左靖臣模糊咕哝,舔吮他渗血的伤口,已醉在充满浓郁魅香的滋味当中。
说来奇怪,就在他舔舐过后,裴迪胸口的伤竟沿着他舔吮过的路径逐渐愈合!
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他吞饮他的血而进入自己身体。左靖臣痛苦地锁紧眉头,倾靠在裴迪身上。
“你可知你已回不去,你选择的是不能回头的路?”
裴迪呢喃的嗓音柔软得像匹上好丝绸,微冷的碰触抚去些许他身上毫无理由的痛苦,让他直想再更靠近,以减去加诸于全身的疼痛。
心痛与体内莫名流窜的疼痛让左靖臣逐渐失神,瘫软在裴迪怀里。
如此的依赖是不言自明的答案。
裴迪抱起他走向床榻,将身子仍然颤抖不止的左靖臣放在床上,立刻欺身覆盖上他。
“我明白,我明白让你爱上我对你而言如同无止境的折磨,更清楚你将永生永世牢记着他,记得自己背叛他这件事。”耳鬓厮磨间,裴迪喘着因律动而纷乱的气息附在他耳畔低语:“但我无法抑制爱你、也想要让你爱我的念头。”
“如果你真执意背负这些,就让我和你一起承受,若不是我,你不会背叛他,所以,务必让我陪你一同承担,就如同你愿意陪伴我永生永世般,别一个人独自背负,答应我!”
被阵阵情潮冲激失控的左靖臣,攀附在惟一可倚靠的裴迪身上无意识地点头,不知道自己承诺了什么,只知道今后自己的生命将永无止境,但不会孤独。
因为有他,他知道在他体内的这个男人会陪在他身边,不会轻易死去。
《元朝吸血昧情》番外篇
裴迪之章
我以为,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毕竟,活了几百年,看过不少真心相爱的伴侣,最后仍逃不过猜忌、误会、相互背叛、彼此仇视的下场,让我不得不质疑所谓的真心和爱情究竟是什么,怎么能让一对甜甜蜜蜜、如胶似漆的情人在瞬间变成仇人,只因为一场误会?
真心与爱情,可以在转瞬之间消弭化成无形,多么脆弱可笑!
我的生命无止无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是所谓的终点。身为吸血鬼,除了不幸遇上可恶的神父,被圣水木杵结束生命外,似乎没有所谓的死去。
可以说,我的时间是静止的,但周遭一切都跟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动,没有一样东西能够滞留到永远而不会毁坏。
既然如此,我就没有必要去拥抱这样一个脆弱的小东西。
不但得费心思量、小心呵护,甚至还可能在做了这些事之后,仍然无法护它个周全,它仍然一碰就碎,没有办法陪我度尽永生永世。
那我又何必将心思放在这看不见、摸不着,却得花上大把时间做明知寻获不得还苦苦追求的蠢事。
我是拥有漫长的生命,但也不能因此就任意浪费虚度,是不?
“主人,我们可以动身了吗?”忠诚得近乎傻气的奈伊跳离我圈起的怀抱,退到一旁整理方才被我扯乱的衣服,手忙脚乱好一阵子后,才开口催我上路。未退的情潮,让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是我的捉弄呵,存心想让他不再提起那老头无聊的预言。
偏偏,他记得死紧,还是提了出来。
“你真要我去找那该死不存在的命定新娘?”慵懒靠坐在躺椅上的我,被他的声音拉回思绪,勾动能点燃情火的长指,朝他轻佻一笑。
才刚退下的红晕立刻又浮上奈伊白净的脸。他急忙摇头,拒绝再接近我一步,怕是受不了再一次被我捉弄到疯狂忘我的地步呵。
“你敢违背我的命令,嗯?”
“不、不敢,但您也不该对长老的预言视而不见,长老的话一定有他的用意。”
“闲着没事捉弄人。”那老头还能有什么建树?霸着长老之位捉弄他看不惯的人,傻瓜才会理他。笨蛋奈伊,为什么只要遇上关于我的事就只会傻傻地穷紧张。“你就是这样才老是被人捉弄。”
“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奈伊委屈地叫道:“奈伊希望主人能够平平安安,然后……”
“奈伊。”坦率直接的话已经从他嘴里听见太多,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每一次我都会因此放柔了声音,以调侃带过他近乎告白的话语,这一次也不例外。“你愈来愈像老妈子了。”
“我哪有!”奈伊气得脸红跺脚,嘟着一张小嘴冲出大厅。
“哈哈、哈哈哈……”他逃难似的模样实在好笑,我忍不住咧嘴笑倒在躺椅上,最后缓缓收起笑声,吐出喘息的浅气。
傻奈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