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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云双晓有天去县里办事,回到家已近下午六点,一进家门她就大吃一惊,她的父亲云盛及妻子丁莞华竟赫然在座。
云双晓不觉有些怪责起傅江澜来,他临走时,她可是郑重嘱咐过他,千万不要向任何人泄露她的行踪,她不愿意被人扰了她静好的山居岁月。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了傅江澜违背承诺的原因,原来,云盛夫妇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来找她。他们十二岁的儿子云子乔病了,地中海贫血症,目前病况已趋恶化,急需采取骨髓移植的方法治疗。他们夫妇的骨髓与儿子并不匹配,两人多方设法,却一时半会的根本找不到匹配的骨髓,两人曾想过再怀一胎,可已届四十的丁莞华肚子却不争气了。因此,与云子乔有血缘联系的云双晓,几乎是两人能想到的最后希望。
云双晓对这个不幸的消息也十分震惊,同时心里又觉丝丝寒凉。傅江澜曾告诉过她,云盛到处在找她们母女,她当时就觉得奇怪,母亲术后,她与父亲已经不相往来,父亲为何会突然亲情大发?原来,他是为了要找她救他的儿子。
一股怨怒涌上心头,再忆起之前种种恩怨,云双晓的面色更是冷下,淡淡启口:“抱歉!你们的忙我帮不上!”
满怀希望的云盛夫妇失色,就连纪琼英都愕了一下。
“晓晓,你如果不帮我们这个忙,你弟弟他……他可能就没救了!”云盛忧急之下一头大汗,看着女儿的目光满是哀恳。
“对啊!晓晓,求你了!”优越傲慢的丁莞华也放下了所有的姿态,低声下气。
云双晓漠然看着他们,仿佛看到多年前苦求他们大发善心,对母亲施予援手的那个无路可走的自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这人啊!有时候的确要看个来日方长。
“我和你们的儿子也不过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你们的骨髓都不匹配,我的机会就更加不大了!”
“你好歹和我们回去一趟,做个检查,总是一个希望呀!”丁莞华急得都快哭了。
云双晓仍是面无表情。
门口却忽然有了响动,一团小粉团兴冲冲的卷了进来,直奔云双晓。“妈妈,你回来啦!”
云双晓面上一缓,眉目即时柔下。她疼爱的抚着女儿细软的黑发,瞧着她仰起那两团红扑扑的脸蛋,假装板起脸:“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和外婆好好在家?妈妈早上不是说要乖吗?”
小元宝两手伸向母亲,妖憨的嘻嘻一笑,奶声奶气的答:“我和石头哥哥玩!小元宝最乖了,妈妈,要抱!”
云双晓看了看门口,那个五六岁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是护送小元宝回家的小小护花使者。她的脸便再板不住,一笑将女儿抱在自己腿上坐好。
云盛自小元宝跑进屋后就失了声,他怔怔的看着女儿,又入魔的看着那粉妆玉琢的小不点,恍惚中时光一下倒流,很多年前,女儿也只得那么点大的时候,最爱粘着他,坐在他的膝头,笑嘻嘻的听他讲故事。
“晓晓,她……她是谁?”云盛的声音不可抑制的发颤。
“我女儿!”云双晓声音很淡,看也没看父亲,只是专心的用手给女儿的小脸抹汗。
“你……你女儿?”云盛一震,无措的目光下意识的转向纪琼英,纪琼英有些无奈的向他点了点头。
小元宝靠在母亲的怀里,灵活的一双大眼也发现了家里的客人,她双眼一眯,嘴甜的叫人:“公公好!婆婆好!”
丁莞华本也被突然出现的小元宝弄得失神,听得这一声叫唤,一回神,欢喜起来:“她是晓晓的女儿,那她和子乔也有些血缘联系,把她也带回去,我们又多了一个机会!”
云双晓英眉骤然一横,毫不客气的冷叱一声:“你住口!”
纪琼英和云盛一凛,就连小元宝都惊了一下。
“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家前世欠你了?我母亲的丈夫要拱手让你,现在我和我女儿也得为你儿子做奉献?对不起!这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们请回吧!以后别再来了!”云双晓出语尖刻凌厉,心中已是怒不可遏。
云盛的脸,难堪的一阵红一阵白。丁莞华的脸瞬间也是涨得和猪肝一样。
纪琼英叹息一声,赶忙起身过来抱过小外孙,生怕勃然发作的女儿吓着了她。
“外婆!”小元宝还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发脾气,小脸怯怯的。
纪琼英安抚的拍了拍小外孙,温语轻声的说:“没事!没事!不怕!”然后看向丁莞华和云盛:“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丁莞华真急了:“晓晓,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云双晓刷的立起身,嘲笑道:“见死不救?四年前,我去求你们借钱时,你怎么就没想过你们也是见死不救?不过只是十万,十万就能救下我母亲的性命!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们不是开银行的!那凭什么你认为我就一定是开善堂的?你现在想让我将心比心,当年你的心又在哪里,给狗吃了吗?”
一番话说得淋漓痛快,丁莞华面如土色,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云盛则一脸惨淡,他的双目赤红,看着面色铁青的女儿,又看了看纪琼英怀里不安的小丫头,心中绞痛。
这大概真是老天给他的报应了!他当年抛妻弃女,让女儿少年失父,后来在前妻生死关头,又袖手不理,以致女儿被逼得走投无路,为钱嫁人,她后来离婚失踪,想不到隐居在这深山之中,独自生女,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她是他的女儿,本该是护佑她的参天大树,可他却让她这棵小树,这么多年一直祼露在残酷的人世风雨中。这一辈子,对于这个女儿,他是枉为人父,所以,现在老天要夺去他的儿子来惩罚他!
“对不起!晓晓!对不起!”云盛吃力的站起身,哽咽着。
云双晓面色一窒,心头一揪,却很快声音一硬:“您和您的对不起,对我己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世上有些对不起,来得太晚,就是多余!
女儿冰冷的话语,让云盛越发的无地自容,两行泪水已是滚滚而下。
小元宝被屋里压抑的气氛弄得深深惶恐起来,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外婆、妈妈!”小元宝可怜兮兮的喊。
纪琼英头疼的一皱眉,赶紧抱着小元宝上楼。
云盛抹了抹泪,不舍的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小外孙,再瞧了瞧始终面硬如铁的女儿,怆然道:“晓晓,你就当爸爸今天没有来过吧!你以后,好好的……”他哽了一下,实在难以为继,默默拉起妻子,沙哑道:“走吧!”
“不!”丁莞华心头一阵绝望。
“慢着!”
丁莞华一凛,看向云双晓的脸,一下又绽出一丝希望来。
云双晓随手拿起搁在实木沙发上的包包,从里面利落拿起六沓钱,直接塞到丁莞华的怀里。
“我当年曾经说过,借你们的钱我一定会还,现在就还给你们,这些连本带利都该够了!”她当年总共从父亲手里拿了四万多块,这六万块一还,她就和他们互不相欠了。
丁莞华的面色一下僵硬,云盛更是心神俱伤,他的女儿,是不打算再原谅他了!
晚上,云双晓将女儿哄入梦乡后,郁郁的进入楼上的书房,却发现母亲已端坐在书房内的短沙发上。
“妈,您怎么还不休息?”云双晓敛了敛面上的神色,假装轻松的开口。
“过来坐!”
云双晓微一犹豫,还是过去坐到了母亲的身边。
“妈,您要是想劝我和他们回去的话,就不必了!”云双晓先声夺人。
纪琼英摇了摇头。“我想和你谈谈你爸爸!”
云双晓面色一沉:“他有什么好谈的?”
纪琼英伸手拨了拨女儿鬓边的发,叹了口气:“妈知道你不喜欢提起他,所以这么些年也不想你不开心!可是,今天也是时候要让你知道些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想告诉你些我和你爸的往事!”
云双晓微怔。
“我很早就认识你爸了,你爸从来都很出色,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我也不例外,可他从来不知道。那时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初恋情人,和丁莞华一样,都是搞艺术的。可是后来,那女的想出国,狠心的扔下你爸,和别人一走了之。你爸很受伤,人一下消沉了许多,那时,我才敢靠近他。后来,他慢慢的振作起来,有一次,他被提拔了,一高兴就请我吃饭,我们喝了很多酒,那一夜,我们就在一起了。后来,就有了你,你爸和我结了婚。我知道,他并不爱我,他只是为了对你负责!可我想,只要我一直坚持对他好,总有一天,他的心里会有我!再后来,你出世了,你爸很疼你,我们的日子也一直过得安安乐乐,我都以为,我们会那样一辈子过下去。也就是那时候,丁莞华出现了。在看到丁莞华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完了!我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却还是没有成为他的心上人,我就知道,再也留不住他了!既然是那样,我只能放他走。我对他不是没有怨过,可是,那么多年,他就在我身边,我却没办法让他爱上我,我想,我真的只能愿赌服输了!”
云双晓全然呆住。她从不知道父母有那么一段前尘往事,在她心里,父亲就是个贪新厌旧的渣男。却原来,父亲也不过只是个勘不破情关的普通人。
“晓晓!你一直怨你爸抛弃了我们,可是公平的说,他对我已经尽力,对你,他也是真心的疼爱,否则,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对我、对你,都撒手不管!”
第106章 往事不可追
和母亲的一席夜谈,最终还是让云双晓放下了怨恨,决定回去,看有没有机会挽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因为不知道这一走要多久,她将网店的事情,一一向她唯一的伙计李应强交代好。
“晓晓,你……还会回来吗?”李应强那周正的方脸上,显而易见的低落。
云双晓正在电脑前处理订单,随口应道:“当然会啊!”
“真的吗?”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李应强的语气却仍是不安。
云双晓终于发现了一些异样。她仰起脸,看着平时的粗放汉子,郁郁寡欢,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很快就假装拿出小老板的威严出来。“你别指望偷懒啊!我回来要是发现生意下降了,小心我扣你工资!”
李应强被她逗得勉强咧了咧嘴:“只要你还回来,要扣多少都行!”
云双晓啼笑皆非,无语的摇头,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这个李应强是个三十几岁的年轻鱞夫,有个十岁的儿子。云双晓刚开网店时,经常雇他的车收货发货,一来二去,两人合作的越来越好,他后来索性连人带车的追随云双晓了。有了他的全力相助,云双晓如虎添翼,甚至还在小镇做起了网上代购,这两年她的生意越做越是红火,收益大是可观。
云双晓觉得这小镇简直就是她的风水宝地,宜居宜业,母亲的身体也在这山明水秀之地完全康复,女儿过得也很快乐,她在这里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在她看来,女儿上小学之前,甚至中学之前,她都可以安心栖息在这里。
而李应强盯着云双晓的目光,慢慢暗淡下去,眼底一片伤感。在他心中,她是三年多前从花花世界飞落这山中的一只凤凰,从她半个月前意外重遇傅江澜开始,他就患得患失,如今,她终于要出山,虽然一再强调去去就回,可他就是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这一走,将永不回头。
云双晓的到来,让云盛夫妇大喜若狂,尤其是云盛更是激动的如获至宝。这一来,不仅儿子多了一分生机,就连女儿,也是失而复得。
而重新回到那座久别的城,云双晓的心中,难免有种重踏火山口的战战兢兢,只是,现在是救人如救火,其他的,她逼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她把女儿和母亲一起带了回来,这固然有些冒险。但她不清楚自己这一趟究竟需要在外逗留多久,女儿出世后还从来没有和她分开过,她心里终归是不舍得离开女儿的,恰好母亲也有意回来看看,于是她们三人便成行了。
也许,也没有什么需要过分担心的!一个城市,过百万人口,哪里来的那么多偶遇?有些人,一转身,真的就是一辈子的生离了。
云双晓回城的第二天,便立即到医院进行骨髓配型。弄好一切已是十点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父亲,和她从九楼的血液科乘电梯下来,到达六楼时,电梯里只剩她父女二人。电梯门一开,云双晓无意的眼往外一瞥,“妇产科”。
电梯外站了一个身形相当纤瘦的女人,她垂着头,直发遮了她半边的脸,露出的那小半脸,一片触目的白。
她慢吞吞的挪进电梯,云双晓下意识的看过去两眼,忽然失声低呼:“殷叶姐?”
那女人全身一震,抬头,露出纸片一样的脸,在电梯灯光的映照下,苍白如鬼。
“云双晓?”殷叶的声音沙哑,同样一脸的不可思议。
电梯门关闭,殷叶的身子突地晃了晃,她急忙一伸手,撑住电梯的内壁。
云双晓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