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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海云有点懵。他盛怒之下手劲刹不住,不过这女人就欠治,给她点教训也好让她知道天高地厚。
见她这样,骂人的话也说不下去了,他有点烦躁的踢开脚边的酒瓶子,从边上摸出支烟含在嘴里。
叼着烟又想起打火机不在身上,在包厢里环视了一圈,也没找着,最后忿忿的把烟也摔了。
素问这才慢吞吞的拿手背拭去嘴角的血,郝海云有点不耐烦,一掌挥开她的手,扣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我看看……”
暴躁的话音消弭在惊愕中。
郝海云是真的被素问的眼泪怔住了。就这样托着她的下巴,一动不动,呆呆的看着她。
一滴眼泪落在他手背上,紧跟着又是一滴,滚烫的,烫得他下意识的缩回手。
原来她还会哭——
这丫头不是浑身都逆鳞,怎么顺都顺不平么?她那一身犟脾气呢?她拿刀片抵着脖子威胁他的劲呢?她一枪打进他肩胛骨的胆子呢?
“别给我装,你不是能耐着么,一巴掌就能把你给打哭了?”他暴躁,不安,不知是为她这眼泪,还是别的。
素问笑了一笑,抬手拭去眼泪。
“我也不想的,郝海云,是你逼人太甚!”她一边笑,眼泪一边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这情形诡异极了,在簌簌的泪光里,她的表情如同崩溃:“你好好看看清楚,我是聂素问,不是你那个‘素素’!我为什么要走,你当年留着我是出于什么心理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压着我叫的是别人的名字,郝,海,云,我是个人,不是你的玩物!”
她头一次跟他说了这么多话。一边哭,一边愤怒的控告。这些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恨,原来她恨的是这个。
郝海云的脸色很难看,手僵着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放好。
而素问跌坐在地上,掩着脸只是痛哭失声:“两年前我好不容易逃脱了那种生活,再也不用做谁的替身,我要是早知道你在这,我一定躲得远远的!郝海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打你一枪,你要么也给我一枪还我个痛快,这样折腾我你到底什么意思?”
无声。
漫长漫长的沉默。
郝海云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素问再也哭不出眼泪来了,才看见他蹲下身,慢慢的伸出只手。
她本能的举手护在头脸上,才发现他不是要打她。
郝海云拨开她的胳膊,缓慢而有力,指端犹疑的触在她沾满泪痕的脸上。她被他打过的半边脸早就高高的肿了起来,火辣辣的,又沾上凉的泪,紧绷绷的难受。
“素问……”他慢慢的摩挲着,那力道竟似带着种怜惜。他知她忌讳那名字,所以没再叫“素素”,而是叫她“素问”。他也不知,这么做有什么无聊的意义,他只要她知道,他此刻叫的人,是她。
她迎着他的目光,眼角还有泪,整张脸上已经全是笑意。她笑起来很好看,仿佛如春风初绽,脸颊上红肿的指痕还没褪,但依稀能看出妩媚与甜美。尽管他心里还埋着那个名字,但回溯记忆的洪流里,竟只剩下她聂素问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着了魔,竟然不由自主的再一次吻下去。唇齿怜惜,像是吻着一件珍贵的宝贝。她的柔软,她的馨香,她的甜美……他贪婪的想要重温!
腰上突然被什么硬物一顶,他的唇停在她唇峰上不过半厘米。
那么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素问胃里感到一阵恶心,却强撑着笑容,免得被他发现自己握枪的手的颤抖。
笑,僵硬,牵扯到裂开的嘴角生疼。
郝海云魔怔的眸瞬间清明,那冰一点点凝结,一动不动的审视她。
素问动了动枪尖,抵住他压下来的身体:“再碰我一下,我就开枪!”
郝海云无惧无畏,拇指云淡风轻的刮过她的唇,语气带着丝讥讽:“你装了介么多次,就数这次装得最像。”
素问也笑,轻轻从他身下挪开身子:“云哥花钱送我去学演戏,我怎么敢不好好学?”
那曾让他一度困惑动摇的眼泪,是假的,她看似悲愤痛苦的控诉,也是假的。自己竟然一时不察叫她连枪都摸走了,这对当年单枪匹马挑落德云楼三十号人马的郝海云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难道真如小七说的:温柔乡,英雄冢?
他咬牙。这个女人,够狠,够绝,果然够格让他记怀到现在。
“哼,”郝海云冷笑,伸手就去夺她的枪口。
素问毫不犹豫的拉保险,上膛,动作娴熟的好像练过无数遍:“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郝海云的手停住。
她敢,还有什么她不敢的?
肩胛处仿佛还在隐隐作痛,这情景多么相似?他隐隐自嘲,两年前,他不也是不信这样柔柔弱弱的她真敢开枪?结果她连眼睛也没眨,一枪送进他肩胛里。
她要他死,是真的毫不留情。
没人比这女人的心更狠。
“你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寒得像碎冰。
“跟当初一样,放我走。以后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无期。”素问答得迅速。
“可以,”郝海云想都没想就答应,但又补了一句,“只有这一次。”
言下之意,下回你要是再小白兔撞进狼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成交。”
素问也不跟他罗嗦,跟这种人做交易,就讲究一个爽快。再纠缠下去,没人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故。在这条道上,若论狠,郝海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讨价还价对她绝没有任何好处。
她也不怕他变卦,当下枪头一转,物归原主,好端端又把枪给他别到腰间。
素问撩撩头发,整理了下身上狼狈,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郝海云靠在她身后,慢条斯理的说:“你信不信,走出这个门,就会被人打成马蜂窝。”
素问连头也没回,轻轻笑了声:“信。但我更信云哥一言九鼎,说放过我,就一定会放过我。”
身后,郝海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你记着,最好烧香拜佛,下回别让我撞见!”
素问心里闷闷的想:不用你提醒,我回家也得拜拜佛,顺便再洗个柚子叶澡,去去晦气!
*
聂素问刚一出包厢,就两腿发软,几乎站不住,只能靠手撑着墙壁勉强支撑。她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连隔间的门都没来及关,扑到马桶前就是一阵狂呕。
妈的,三大杯黑方,纯的,一头牛也该被喝倒了。
胃里跟被人掐着似的,拧成一团,纠结,翻腾,抠着嗓眼子吐,连胃液都要被抠出来了,一阵昏天暗地。
她浑身从头到脚出了一身汗,头发都黏糊糊的粘在脸上,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拎出来似的。洗手间外头瓷砖上响起“沓沓”轻缓的节奏,女人的高跟鞋一步步接近,到她这扇时突兀的停下来,然后“啊——”的一声尖叫,迅速隐没了。
素问半瘫软在木质的隔板上,有气无力的笑。她现在这样子,跟醉鬼有什么区别,谁能想到她白天还是被记者话筒追问的小明星?
这社会,就是把人当牲口折磨的!
抽水马桶哗哗哗不知抽了几遍,聂素问按着胃,终于慢吞吞爬起来,一步一步从洗手间挪出来,撑到盥洗台上,打开龙头,哗啦啦的冷水浇下来,意识仿佛恢复了几丝清明,她怔怔抬眼,盯着整面的镜墙上,那脸孔苍白头发散乱如同女鬼一样的人,一会儿又分出几个重影,她使劲摇摇头,那些重影才重新归于一体。
哦……原来是自己啊……
她无力的趴下来,她这副德行,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还怎么好出去见人?
想想,她摸出手机,背靠着冷硬的盥洗台,慢慢滑下身体,就坐在地上,开始拨号。
“喂……小艾……嗯,我就在amour,今晚在这边订房休息了。方便的话,你能过来一下吗?……帮我带点东西……嗯,换洗衣服,哦,还有安眠药。”
她说完,就全身无力的把手机扔在一边,竟然浑浑噩噩的在洗手间里就靠着睡着了。
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猛的一个激灵,脖子靠在坚硬的盥洗池边缘上,硌得生疼。
她扭扭脖子,手机还在地砖上一闪一闪的亮着,欢快的唱:“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我一见你就笑……”
素问现在算知道萧溶设这铃声的妙了,瞧她,现在都人不像人了,听到这热闹的铃声,居然还笑的出来。
“喂……”有气无力的拿起电话。
“我到门口了,你在哪间房呢?”是小艾。
她挠挠发心,慢慢爬起来:“我还没开房呢,用你身份证吧,我不方便……”
小艾想也是:“那你到三楼客房部来,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还有件事,得当面跟你说。”
“好。”她挂了,脚步虚浮的走出洗手间,三楼,三楼……
小艾拿着房卡找到她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吓呆了:“怎么弄成这样?”说着,伸手去摸她嘴上的伤,素问裂开的嘴角刚结痂,被她这一碰,“嘶”的皱起眉。
小艾吓得赶紧缩回手:“你电话里怎么不说你受伤了,我也好给你买点药啊?”倒是稀奇古怪的叫她买安眠药。艺人日程紧压力大,依赖药物睡眠的也不是没有,但她知道素问一直没这个习惯。
素问接过她手里房卡,一边开门一边说:“我今天撞鬼了,不吃点药我怕晚上做噩梦。”
小艾更莫名了。
进了房,她就转进浴室放水,小艾把带来的东西一一给她摊在床上:“衣服,鞋子,包包,还有你的药。司机的电话你有吧,明天我让保姆车在楼下等着还是怎么着?”
“别了,我怕引来记者。”素问旋开客房里的矿泉水,就着凉水就把两片安眠药给吞了。
小艾看她这脸色雪白的,像是真出了什么事,到底放心不下:“你不是找陆少谈吗,谈的怎样?我刚还在下面看到他的车……”
“他还在?”素问不信,走到窗前拿手一拨,这条街都是不夜城,五彩缤纷的霓虹,照在纯白色的玛莎拉蒂车身上,显得格外显眼。
小艾看她的脸,猜测八成是谈崩了,心里也有点忿然:“看老板文质彬彬的样子,怎么也干打女人这种没品的事。要我说,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咱吃了这会教训,以后可别相信那些甜言蜜语了。”说完,又愁起来,“唉,弄成这样,明天可怎么上节目。”
素问倒没留心她说什么,只盯着楼下那车。他没走,是猜出自己还在这吗?可她现在这样子,能让他看见?就像他瞒着他跟萧媛的婚约一样,聂素问也有些事难以启齿。最最亲密的两个人就可以毫无芥蒂的分享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了吗?不,有些事,即使带入棺材,素问也不想他知道。
小艾见她闷声不说话,也发起愁来:“就算你不被导演批评,我回去也得被叶姐骂死!唉,都怪我出的什么馊主意,让你上这儿来问他。”
“不关你的事,小艾。”素问这才注意到她,拍了拍她安慰,“对了,你电话里说有事要找我当面谈?”
小艾这才记起,赶紧正色,从包里掏出叠信封。
“你看看这个。”
信封早被人撕开过口了,素问倒出来,是一叠照片。厚厚的一沓,每张都有她,越看越让人无法镇定。
“从哪儿来的?”素问一掌按在床上被散乱的一张张的照片上。
“这是明天星周刊要登的。幸好那儿主编跟叶姐有点交情,先跟叶姐打了招呼。公司花了好一笔钱才给买下来。”
素问想了想,又一张张把照片收拢,认真的好像那是珍贵的留影。
“还留着干嘛?”小艾不解。
素问默默的盯着最上面那张,是她跟周晓川在后台吃东西的。广角镜头,超清焦距,细微到毫末都看得清。她不得不说拍这些照片的人太专业了,从薛绍峰到周晓川,甚至导演卫燎,凡是跟她有过交谈的圈内男人,都被人刻意的拍下了暧昧的角度。
这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她被人盯上了。
任何一个人得知自己被跟踪,所有的生活都曝露在人眼下都不会高兴。聂素问也不例外。
“你打算怎么做?”看素问成竹在胸的收起这些照片,小艾忍不住问。
“这些照片是要给谁看的,我就拿给谁。”素问冷然笑着,“想让我不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
吃了药,困意袭来,素问去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就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日光大好,明晃晃的透过白窗纱照在床上。闹铃是小艾走时替她设好的,生怕她迟到。
素问起床后洗漱了以下,对着镜子仔细观察,她这张赖以吃饭的脸,总算没昨晚那样狰狞了。得益于小艾的冰袋,红肿是褪下去了,不过皮肤底下呈现出紫色的暗沉瘀青,不上点妆真有点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