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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要上车,乐姬拉着他,男人坚持要上车,乐姬在哭,男人甩开她,上车后,更把她的皮包抛出车外
。乐姬用身体把车子挡住,那个男人竟然开车离去,乐姬可怜兮兮地拾起地上的皮包。
「她也有今天。」迪之笑说。
「那个男人,我好象在一本财经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光蕙说。
「乐姬的男朋友一定非富则贵,否则,便是很有名气。」我说,「林方文是个例外。」
「征服林方文有满足感嘛!」光蕙说。
「来!我们为乐姬给男人抛弃庆祝!」迪之把一瓶香槟倒在街上。
「这瓶香槟很贵的!」光蕙制止她。
香槟象一阵雨洒在乐姬身上,她抬头看看是谁的恶作剧。
「Hi!」迪之向她扬手。
我和光蕙拉着迪之飞奔回屋里,三个人倒在地上大笑。
「你猜她知道是我们吗?」迪之问。
「这里是十五楼,她认得我们才怪!」光蕙说。
「我爱死这个阳台了!」我说。
若不是那个阳台,我不会看到象乐姬这种战无不胜的女子,竟然向一个男人乞怜,她也不过如此吧
?多么不可一世的女子,在爱情或物质面前,还是要低头。
迪之和田宏的分手很简单。一天,她乘着田宏不在家,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的时候,把他和
那个新欢手牵手的亲密合照用胶水黏在大门上。
那天之后,田宏没有找她,曾经多么缠绵的两个人,就这样平淡地分手。分手后的迪之,反而开心
了很多。田宏有三个月没有碰她,那三个月的煎熬,比分手更难受,我们只是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分手
。
九二年的夏天来了,只有光蕙仍然陶醉在恋爱中,然而每个星期,她都会跟何明翰吵一次架,然后
他们又好象爱得更紧要。那也许是三角关系最吸引的地方吧。
迪之提议去南丫岛游泳。
「很久没有见过邓初发。」
「你通常是失恋才想起他。」我揶揄她。
「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他有义务照顾我啊。」迪之理直气壮地说。
邓初发在码头接我们,他的样子和以前没有多大分别。他在南丫岛做些度假屋的生意。他除了没有
出息之外,人倒是很好。我记得他从前对迪之说过,会参加奥运,有些男人,总是在女人面前才有梦想
。
邓初发弄来三只风帆,在沙滩上教我们玩风帆。我跟徐起飞也玩过几次风帆,迪之技术最好,早已
驶到海中心,光蕙从未玩过,频频掉到水里,邓初发忙着照顾她。
那天的风很大,我拉着帆,很快便乘风而去。我的风帆离岸越来越远,我看不见邓初发,也看不见
迪之,我开始有些害怕,想转变航道回去沙滩。天上突然乌云密布,海水汹涌,风越来越大,把我吹得
东歪西倒。
我从来没试过那么惶恐,那一刻,死亡和我已经很接近。我还没有听过林方文说「我爱你」,如果
那样死去,我很不甘心。
邓初发和迪之驾着快艇来找我。邓初发把我抱住。
我不停地颤抖。
迪之脱下外套让我穿上:「现在没事了,在海上漂流的时候,你想些什么?」
「男人。」我说。
「我知道。是哪一个男人?徐起飞还是林方文?」
我苦笑。
「是不是林方文?想他也应该,万一你刚才死在海上,能替你写一首动人挽歌的,只有林方文。」
「你已经想到挽歌了?我叫他预先替你写一首。」我气她。
「我的挽歌?我的挽歌一定是一首怨曲,一个女人,不断遇上坏男人。」
邓初发怜惜地望着她。
「邓初发是好男人。」我说。
「是的,除了他。」
邓初发苦笑,他象一个多情船夫。生于这么简单的小岛上,终日与海为伍,他大抵不会理解人间有
复杂的感情。
离开南丫岛之后两天,迪之做了一件令我很意外的事。
「我跟林方文吃过饭。」她告诉我。
「他好吗?」
「还是老样子,男人的改变从来不会比女人厉害。我告诉他,你已经跟徐起飞分手。他还是很爱你
。」
「他不会这样说。」
「是我看出来的。」
「林方文不是一个可以付托终生的男人。」我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窝囊的?有什么是一生一世的?你要是只想找一个付托终生的男人,便会选
择徐起飞。」
迪之说得好,如果我想找一个托付终生的男人,便不会放弃徐起飞。问题是我想跟林方文一生一世
,却怕他办不到。我不想再用痛苦换取短暂欢愉。
「我把你的地址电话给了林方文,他应该会找你的,那时你才拒绝他。」
林方文没有找我,我太了解他,他不会求我的。他已破例求过我一次,那次我拒绝了,他决不会再
求我,而我也不会求他。
夏天过去了,到了秋天,我接到林方文的电话,他来迟了整整一季。
「你有空吗?」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劲。
「有空。你在哪里?」
「我在附近,我来找你好吗?」
「好。」
我飞奔去洗澡,以最短时间使自己看来容光焕发。
林方文到了。
我们没有说过什么客套话,好象一对很久没有见面的朋友。
「这个地方很好。」他开腔。
「只有三百多尺。」
「有一个阳台。」他走到阳台上。
我没有告诉他,我为了那个阳台,才买下那间屋,我一直怀念他家里的阳台。
「你还是住在尖沙咀吗?」我问他。
「是的,我留恋那个阳台。」他说。
「当天你在阳台上把九百八十六只纸飞机撒向空中的情形是怎样的?」他问我。
「场面很壮观。」我笑说,「那么你回家的时候在街上拾到一只纸飞机的情形又是怎样的?」
「场面很悲壮,整个尖沙咀都是纸飞机。」他笑说。
我格格大笑:「我不相信你。」
「我妈妈过身了。」他说。
我愕然:「怎么回事?」
「是癌病。在一小时前离开的,就在附近那间医院。」他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他。
他的一双肩膊突然抽搐起来,激动地嚎哭。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流泪,有点不知所措。
「别这样。」我安慰他。
他抱着我,在我肩膊上痛哭,我紧紧抱着他,用体温安抚他。
「我很爱她的。」他哭着说。
「我知道。」
「我没有想到她会死得那么突然,我以为我们还有时间。」
「我们常常都以为有时间。」
他抱着我哭,泪淌到我的背上,软弱的男人象个可怜的孩子。
那天晚上,林方文在我家过夜,他睡在厅中,我睡在房里。第二天早上,他向我告别。
「丧礼的事要不要我帮忙?」
他摇头。
「在跟你分手之前,我和乐姬并没有上过床。」他说。
我没有任何表示。
我在阳台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当天提出分手是我太冲动吗?但他后来跟乐姬上过床,那是事实。
数天之后,我传呼他,我问他丧礼在哪里举行。谁料他说丧礼已经举行过了,我不明白他何以不让
我参加,也许他仍然不打算求我吧。
秋天过去,自从那一次之后,我没有再见过林方文。
一天,我接到宋小绵的电话:
「这个周末我替女儿设弥月宴,你有空吗?」
「你生了孩子啦?」我惊讶。
「到这个周末便足一个月了,知道你忙,进医院时没有通知你。」
「我一定来。」
「徐起飞也会来的,你介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他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
我和迪之、光蕙一同出席小绵女儿的弥月宴,小绵胖了很多,已经无法令人联想起当年排球队里窈
窕的小姑娘了。没想到久违的叶青荷和刘欣平都回来了。青荷在意大利定居,她的职业相当冷门,是名
画修补专家,去年嫁给一位画家。只有青荷这种从来不用为生活忧愁的女子,才有资格爱才子。欣平在
英国嫁给一名脑科专家,在那里落地生根,去年还生下女儿。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现在这副样子,不可能再打排球了。」欣平慨叹,「我真羡慕你们,还是自
由自在。」
我和迪之、光蕙是有苦自己知。
「乐姬来了!」青荷说:「她越来越漂亮。」
「你那位驾法拉利跑车的男朋友呢?」迪之揶揄她。
「你说哪一个?」乐姬得意洋洋问迪之。
「把你赶下车的那一个。你有很多男朋友把你赶下车吗?」迪之笑着问她。
乐姬的脸色登时沉下来,她大概知道那天晚上是谁把名贵香槟从高空倒在她身上了。
徐起飞独个儿来了,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两个人尴尴尬尬地笑起来。
「最近还要常常到北京吗?」他问我。
「这一年都在香港。」
开席了,我和徐起飞分开坐,他跟同桌的同事谈笑风生,也许他已复原过来。
散席后,青荷提议我们几个老同学找个地方喝茶聚旧,我上前跟徐起飞告别。
「你有时间去喝杯咖啡吗?」他问我。
青荷和欣平她们在等我,我有些犹豫。
「如果你没空,算了罢。」徐起飞很失望。
「不,我可以。」
我不想徐起飞失望,告诉青荷我稍后到。
我和徐起飞在一间餐厅喝咖啡。
「我还以为你恨我。」我跟他说。
「我说过不会恨你的,但人总需要一段时间去复原。」
他低头喝着咖啡,是那么温柔、那么坚强,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不爱他,因为他不需要我,他不会
因为爱情而堕落,但林方文会的。
离开餐厅,我们在中环走了一段路,经过一间画廊,我赫然发现那幅大嘴巴费安娜画的画,主角是
林方文。他只有一只眼睛,没有一张完整的脸,没有嘴巴、鼻子或耳朵,只有费安娜、我和林方文知道
画中的少年是林方文。
画廊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外籍夫妇。
「你们从哪儿得到这张画?」我问店主夫妇。
他们告诉我,是从一间结束营业的画廊买回来的。
「画画的人,你们认识吗?」
「费安娜?我们认识,她离开香港很久了。」
「你想买这张画?」徐起飞问我。
「我买不起的。」
「这张画似乎不大受欢迎,一直无人问津。」男主人说。
「我看不出这张画有什么特别。」徐起飞说,「是一个人吗?」
「我们走吧。」我离开画廊。
我曾经为那张画伤心,费安娜也曾珍之重之,她终于留下画走了,除我以外,也许世上再没有一个
女人牵挂他。
徐起飞把我送到咖啡室外。
「谢谢你。」我跟他说。
他微笑。
「这个除夕你会怎样度过?」他问我。
「还不知道,你呢?」
「我会在医院当值,毕竟这一天是我们的分手纪念日。」
我目送他离去,感觉突然很陌生。
咖啡室里,青荷、欣平、迪之、光蕙在等我。
「还以为你不来呢?」青荷说。
「怎么会呢?你们在谈什么?」
「爱情啦,婚姻啦,还有孩子。」欣平说。
我悲哀地笑了。不久之前,我们还在谈论初潮、发育、胸脯的大小,乳罩和排球,现在竟然谈到婚
姻和孩子,人生本来就很残酷。
九二年平安夜,我买了一株圣诞树,放在阳台上,把它布置得七彩缤纷。我和迪之、光蕙提早吃火
鸡迎接圣诞。那个除夕,迪之要陪公司旗下歌手到美加登台,光蕙男朋友的太太外游,光蕙可以跟他度
除夕。
「你可以找林方文。」迪之说。
我没打算找林方文,我害怕跟他重聚,此后我便要花双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