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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社宝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等欺侮 ,坐在自己的坐位上揉眼,越想越气,时不时抽泣几声。刘黑脸冻在教室外面,没人理会。 他靠着墙,脸上四平八稳,好像无事一般。放学铃响,旁的学生都已回家,刘黑脸还在那里 立着。
张文生老师吃饭经过此地,见黑脸这种相况,在饭桌上问进兴老师∶“黑脸那又咋了? 你心这么狠,连饭也不叫娃吃!” 张进兴摇摇头,笑着说∶“甭提了,犯下事了。”其他 老师听说黑脸犯事,立刻围上来,非要弄清楚。张进兴脸挺平着,将课堂上的过程一一说了 。待他说完,有老师说∶“事有事在,也不该把娃饿着,操心娃妈寻你的麻达呢!”又一老 师说∶“黑脸那是咱娃,不是二家旁人的娃,快放了算了。”老师们哈哈大笑。
张进兴乃年近四十的人了,平时又最爱面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如此不阴不阳地说他 ,自然弄得他红了脸,撂下饭碗走了。
你道这是何事?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三刻不能道尽说明。单说黑女到了东沟,几经打问 ,寻到张法师家。张法师家住在村头一老崖底下,此处枣树榆树臭椿树,相互交错,长成一 片。若是夏日,肯定是一纳凉的极好去处,但在冬天,就显得萧索零乱,颇有森煞之气。黑 女绕着那树丛中的小路走,心里忐忑不安。此时却见一处住人的院落呈现出来,一老女人, 坐在院前的石礅上梳头。黑女走过去,叫了声婶子。那女人歪起头,睁开一只眼睛看她,问 啥事。黑女忙照父亲编排的话说了。那老女人立起来,冷冰冰地说∶“晓得了,你先回,明 日人就去。”黑女转身,心想这女人咋是这样,也不说让歇一歇,喝一口水,远远几十里路 赶来,就这样打发人走。长这么大,此等女人竟没见过。再说她那塌陷的左眼黄不拉叽的流 汤,的确也让人恶心。边想边走,突然,树丛里哼哼怪叫声传来,黑女一惊,紧回头,是一 黑猪。心方定下,腿却吓软了。
按理,平常自个儿走路也没什么,但此回黑女却有些胆怯了。排村子找那二臭,不见人 影。最后只好壮了胆子,自个儿朝回走去。一路上心虚步紧,太阳没过端晌就已到家。去饲 养室给大说了,大点点头,满意地说∶“明白了,快回去协(帮)你妈做饭去。”黑女心想 :这张法师到底是啥人,使大这么当事?
张法师婆娘说张法师明日里来,想不到天黑时人便来了。他来时黑女一家正在喝汤。当 时黑女不知干啥,刚说要出门,突然看见院中间立着一个两头小中间大的黑影,宛如一个巨 形枣核儿。黑女一惊,问是谁氏。黑影不答话,直朝窑门走了过来。父亲听见,知晓是谁, 忙放下汤碗,跌跌撞撞出门迎接,口口声声喊着张师,让到屋里,板凳上坐好。
《骚土》第八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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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女这时才看清楚:这张法师头戴瓜皮小圆帽,身穿连襟老棉袄,腰扎白布长统带,足 蹬黑色条绒靴;一张猴儿脸,一双星光眼,抬手动足,自有一种不同凡人的气势。黑女大忙 招呼家人重新备饭。那张法师扬起手说∶“免了免了,明个我来再说。”黑女大说∶“这么 远的路走来,不吃饭咋能成?” 张法师道∶“我在你村的刘黑烂家已经吃过,不必了不必 了。”
两厢客气过后,黑女大慌忙泡茶递烟锅,然后说起马驹之事。张法师也不插言,等黑女 大说完,这才放下烟锅,说∶“此事我早已料着。天黑前贫道将村里村外仔仔细细地察看了 一遍,只觉得村东朝黑,村西朝明,此乃阳沉阴埋之象。统总说来,但有此象,民心不稳, 朝野动荡,四季不分,水旱为殃,贼人劫道,百姓是殇,人伦败坏,男驰女浪,红花铺地, 邪魔张扬,黄尘蔽日,鸟兽不良,黑白颠倒,天理难彰。”黑女大一听此说,脸色立时黑下 ,直筒筒地问∶“你说该咋?” 张法师道∶“无妨无妨,此种气象说也平常,不定是哪里 不妥,这事明日细看。但贫道今日得多给你说两句,不知你想不想听。”
黑女大头点得像鸡啄米,连连说道∶“想听想听。”张法师拿足架势,吐口青烟,说道 ∶“日后对你村说来,最忌讳的是两种图像出来。”黑女大忙追问∶“哪两种图象?”张法 师道∶“一是十八女儿雪中立,一是八十老汉雨后泣。”黑女大又问“这就咋哩?”张法师 沉吟一时,说∶“但若见到这两种图象,村人定有大祸临头。不过你老来多谋,比如你说的 白马驹一事,预先觉着,这便使你平安无事了。咱且照你说的,明黑给小马驹把笼头戴了, 免生些奇头怪脑的事情。”黑女大连连点头,说∶“对对对,就这相。”张法师又安排了几 件琐事,这才站起来∶“我今夜在黑烂家歇了,你不必张罗了。”黑女大忙随着,直送到黑 烂家的槐树底下。
刘黑烂说来也是和那富堂同属一等的命苦之人,终年见他不是携着粪笼排村子转悠 ,便是耕作于田间餐食于地头,随牛一般,不知人间有欢娱一事。婆娘水花生来机巧善辩, 家里大小主见,总得由她。
说是许多年前的一个下午,水花独自一人躺在炕上似睡非睡,突然觉着窑后头灶火那里 有些微响动,转过脸看,只见一黑底白花的蟒蛇盘于锅盖之上,蛇头探过炕墙,拿一双血红 晶亮的眼睛看她,她万分惊恐,双手紧攥被头,不下十二次地喊着黑烂。说时迟那时快,黑 烂手持一根三尺面杖,哐啷一声冲进窑门,与那蟒蛇斗了起来。一时间只见物转影旋,疯狂 乱舞,弄得她分不清何者为夫何者为蟒。正紧火处,那两团影子化做一起,朝她飞扑过来。 她这才失声嘶唤。一觉惊醒,才知是梦。
说来巧,水花梦见此怪,胆战心惊,也不敢在窑里停留,拿了鞋底针线,走出大门,槐 树底下坐了。这时候,打远便看到人人传颂的张法师,背着褡裢,从村东的小路上蹀躞而来 。那张法师槐树下坐定,没有同她搭话,歇了阵子,转过脸,立刻就说∶“你这屋人(女人 ),一脸阴愁之气,该不是近日屋里出了啥事?”水花吃了一惊,心想:这张法师真乃仙道 中人,不定他看到了什么。于是慌忙答道∶“你说的是,就刚才” 正欲叙说被张法师 止住∶“此乃风哨之地,须紧防妖邪知觉,还是到屋里说吧。”
水花听从,将张法师延至家中。抽过几锅水烟之后,看水花比画着,将刚才那梦境绘声 绘色讲述一遍。张法师盘腿坐在炕上听着,盯着水花的脸。沉吟了半日,询问水花几日来的 饮食起居,行止去处。水花说∶“没,我一直在窑里,至多到槐树底下、井台上歇个凉快, 哪儿都没去过。”张法师道∶“这就对了,你们屋人不晓,槐树底下、井台之上,都是些居 阴存怪的地方。说不定就是那怪的阴魂被你惹了,缠着你闹事哩。”水花心怯,忙道∶“我 白搭没咋,咋会惹它? ”张法师说∶“人妖神仙鬼,金木水火土,星象不同,然有相生相 克之理,不定你犯了啥象,惹下此事。”水花撇了针线,手足无措地说∶“我该咋?” 张 法师说∶“你且上炕,由我给你细看。”水花上炕。张法师又说∶“手伸过来。”水花伸过 手去。那张法师摸着手腕,仰着脸子,号过脉数,低下头说∶“你已有身孕多日,你知晓不 ?”水花更是怕了,颤颤地说∶“不会不会!”张法师道∶“此事更难料了。”水花又问∶ “我也该咋?”张法师道∶“你且睡下,解裤子,我将你肚皮细看。”
水花犹豫了下,但还是照着做了。张法师在她肚皮上摩挲一时,弄得水花极痒,正说不 忍,张法师停手,又从捎马里取出黄裱纸来,放置其上,口中念念有词。舞扎一番之后,又 脱去水花裤子,水花不好不允,眼窝实合,由他务治。只觉着张法师在她大腿之间又看又嗅 ,极是用功。随后他说∶“当下你得借助神力,将邪气拒于胎体之外。邪气入胎,日后产下 怪物,事就大了。”
张法师说着,便用指头轻抠慢挑。水花惊动,但至此已是神人入手,没有推委之理。直 挠得水花脸歪目斜,身心飘荡,如步云里雾里一般。心想这老道的手段果然奇巧,非黑烂之 拙手笨脚可与比拟。接下来神传精授,一切安稳。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日后生下一子,自 然是十分的乖觉。招人喜爱不说,另有一些不同常人的灵动。
《骚土》第九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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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害出事故回村调养
郑芙能迷梦中受了抚弄
却说季工作组一觉醒来,只觉着炕暖被热,舒适异常,睁眼一看,知是在富堂家中。咳 嗽了几声,那边窑里听着声音,立刻有人推门进来。是富堂女人。但见她手端着细瓷小碗的
茶水,放置于他的枕前。他看在眼里,突然觉得由心底里头生出一种不晓来由的无名之气, 坐起问道∶“现在是啥时候了?”富堂女人这时已将头面收拾得油光水亮,晃晃悠悠地坐在 他枕边的炕沿上,说∶“下半晌了,再过阵子天即黑下,你睡下,热身热面,操心受凉。” 季工作组愤愤地说∶“吕连长这坏熊,把我害下了!人不喝酒,硬劝人喝酒,把工作耽误了 。”
富堂女人赞叹说∶“工作的人到底与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不同,整日里想的就是工作。” 季工作组脖子一歪,正色说道∶“你说的这叫啥话嘛!党给我们一月几十元的工资发给,不 搞工作怎么能行?再说全国形势又这么紧张,党和人民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不将工 作当事,岂不是有愧于党和人民的信任?”说着端起茶碗喝了口水。富堂女人忙说∶“叶支 书说他们在大队部里开会,让我等你醒来,对你说知。”季工作组点点头,放下碗,起身下 炕穿鞋,也不说和富堂女人照面告辞,只顾瘸拐着出门走了。富堂女人看气势不对,随后送 到门外,也不敢再多嘴。季工作组到大队部院子走了一圈,四下一看,几个窑都是铁将军把 门,又是空无一人的老样子。心想:鄢崮村这帮子干部,说的一套做的一套。早晨起来还批 评他们警惕性不高,没想到,天没黑又是这样!这还了得!
于是,他本来绷紧的脸色,现在就绷得更紧了。立在大队部门外东看西看,这时,只见 一位立眉狰眼的汉子,大大咧咧从他面前走过去,并时不时用他那滴溜溜的眼睛看他。看得 季工作组极不舒坦,只觉着这汉子会将自己什么偷走似的。正说转身,只见吕连长带着根盈 几个民兵从村东急匆匆赶来。季工作组站着,打远看那吕连长一派正气凛然的样子,内心突 然一阵激动。心想道∶“可不是,这连长倒是个心性耿直的忠臣!” 待吕连长走近,气色 也稍微缓下。吕连长气势沆张地说道∶“季站长,我有紧急情况向你汇报。”季工作组听说 ,慌忙携吕连长几人回到大队部窑里,也不顾炕冰席凉,分头坐好。
吕连长郑重地说∶“根盈刚才反映,”说着指了指根盈,根盈点点头,吕连长接着说, “今黑在饲养室闹神哩,请了东沟的法师。”季工作组十分稀奇,忙问∶“法师是啥人?” 吕连长说∶“搞迷信的那一套,欺骗钱财。”季工作组说∶“那你为何不抓?”吕连长说∶ “我想抓,但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待他今黑做法时,立刻抓住。”季工作组想了想说∶“ 做得对,连长同志,看来你是咱们党的忠臣。以后工作就得这相,不但有勇,还要有谋。你 们做得很好,社会治安和民兵工作,都这样搞就对了。民兵是部队编制,一切都得按部队的 规程来: 雷厉风行,令行禁止;打无不垮,战无不胜。一日二十四小时,心里就想着民兵 工作。如照这样,民兵工作没有搞不好的道理。今天下午你就做得很好,很对! 现在首先 要做好保密工作,不许对人乱说,即使是自己的婆娘也不能乱说。今黑抓人,明早在大队部 召集社员批斗大会。居然没有想到,这时候了,妖魔鬼怪还这么猖獗。”
吕连长端橛橛地立着,大声说是,然后咧着嘴笑。随同的民兵也都兴高采烈,自觉着浑 身释然。能受到季工作组亲自表扬和指挥,那自然是非同一般的了。然此时的张法师已回到 黑烂家炕上,搂着黑烂的烟锅吸烟。哪晓得吕连长等人已给他布下了天罗地网。
季工作组和吕连长等人如今心中有事,总觉得日头缓慢。但搁在鄢崮村的百姓头上,还 是闲得慌,闷头闷脑地吃饭下地,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总觉是无头无绪,无一新鲜之处, 只好围在照壁底下瞎起哄、乱嚷嚷,没个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