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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早不见有柱人了。众人又费了一番周折,在涝池边把他揪了回来。众目睽睽之下 ,有柱吓得面如土色,不成言语,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意思。李铁汉急了,对吕连长说∶ “老吕,有柱这人你不是不晓得,甭指望他说啥,咱们赶快动手。”吕连长道∶“老李,这 相,你替有柱把话说了。”
李铁汉咳嗽吐痰,做了一番准备∶“那好,马翠花,你这一家贼人听着:一年多来,你
们厚颜无耻,欺负一个死人,将其家产尽行霸占,如今,我做为他姑夫前来主持公道。你听 着,凡是过去从我家抬走了的,通通抬出来,倘有一件不抬,莫怪我李铁汉手下无情。”大 义说道∶“谁怕你们,你若敢把我们伤着,咱到法院算账。”李铁汉说∶“法院也不是专为 你家设下的,算账就算账,只怕到时候你不敢去哩!同志们,动手!”说完,民兵便欲动手 了。
正说不可开交,那马翠花突然拨开儿子的阻拦从窑里蹿出,两腿一跨,双手插腰,站在 当前,指天画地着说∶“谁敢动手,就朝老娘身上来,老娘我从山东讨饭过来,一路江河湖 海啥没见过?你这几个毛毛虫,便想和老娘我斗,嘿嘿,你们来吧,想拿刀砍,脖子在这; 想拿枪崩,胸口在这。动手吧,想动手就快一点,甭惹得老娘急了,操刀先劈你们一个再说 。”众人愣住。马翠花又指着有柱的鼻脸,数落他道∶“我说有柱你这不明世事的畜牲,老 娘多年来待你像是待娃,吃的喝的都予了你,如今你忘恩负义,竟叫来民兵和我老娘作对, 于心何忍!不过事到如今,我不与你多说了,你说句公道话,我占了你的田还是夺了你的产 ?你对大家说个明白! ”
有柱连连后撤,躲在众人身后,这拽恁推扶不前去。李铁汉火了∶“甭理那死皮,咱且 动手。同志们,甭听这贼婆娘屁嘴胡言!”说完,一马当先,一把上去揪住马翠花衣服,推 在一边,民兵们纷纷涌上,马家几个儿子哪是对手,没经几下便逼在墙拐角里。其余民兵正 说朝里冲进去,马翠花一看大势不对,脱下裤子,扑通一声倒在窑门前头,将那女人的隐私 处亮在众人眼皮底下,摆腰扭胯,浑身抽筋,像是将要毙命的相况一般。民兵们吓得轰声散 开,李铁汉说时迟那时快,掂起一把铁锨,从那院墙下的猪圈里头端过一泡猪稀,朝那马翠 花的腿旮旯糊了过去。马翠花一惊,睁开眼,爬起来抓起稀屎,提着裤子又朝李铁汉脸上抹 了过去。李铁汉低头闪过,一个扫堂腿,将那马翠花踢了个四脚朝天,儿子们一看母亲受辱 ,便也不顾一切,个个舍了性命,呜呼喊叫着朝李铁汉扑将过去。
这时候,鄢崮村男女老少都已惊动,直把那马翠花家的院里院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也有 许多人是替马翠花打抱不平的,纷纷拿起家伙也欲上来参战。吕连长一声喝住∶“你们想咋 ?这是人家的私事,你们想咋?哪有你们插胳膊伸腿的地方?”那些人看吕连长发话,便都 老实下来。
这也似前朝的八国联军攻打北京一般,因为当政的是那慈禧太后,不待打便败了。没那 慈禧太后,这些龙的传子传孙,是永远打不败的。所以说历史上种种耻辱款款委屈,也都与 那临政的无能有关。
民兵们看见马家这几员大将朝着李铁汉扑了过去,手忙脚乱,连忙又替李铁汉解围。这 期间一民兵下手过猛,直将那大义的额头砸得鲜血喷涌,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马翠花一见出血,这才慌了,撇下李铁汉连滚带爬着过来看大义的伤势。几个儿女这才 势头松下。几位民兵拽着懵懵懂懂的有柱,趁机钻进窑里,无论那是与不是自己的家什,有 柱但若点头,便抬出来。此行为也真如那土匪下山,人踩马踏,肆意糟践。衣物撇了一地, 瓦瓮打破几只。直弄得是满窑花骚,一派狼藉。
村民们闪开道路,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外乡人将马翠花多年的经营布置尽行装上马车。李 铁汉也不再恋战,便转身朝吕连长拱手道∶“老吕,我走了,容我日后再来感谢。”说完, 拉起有柱,一同上了马车,众民兵随后,一甩鞭子,丁丁当当一溜烟撤了。
马翠花如中了疯魔似的,披头散发追赶到老埝顶头,一蹦三尺高,山哭海骂,骂着骂着 ,一股呛头风吹来,气一闭,倒在地上不醒人事。被村民们抬将回来。自此后马翠花一场大 病,炕上躺了半年。后又听人说是得了噎食绝症,死时一口汤都喝不下去,硬是饿成一把骨 头。有人看见她入棺时,儿子将她手腕上佩戴了一辈子的银镯子立刻摘了。村中的捣鬼老汉 感叹一番,写了一副对联,揭示她一生苦处。只道是:
争吃争占落下一副骨头架子一床花被入土,
何年何月长出一条骚驴尾巴一张长嘴再世;
呜呼哀哉!
这对联写得缺德。且不说那马翠花如何,也不应有埋汰死人的道理。说来也是,人世的 财物,无论属你属我,总朝着或聚或散的路子上走。马翠花倘若认清这理,心平气和下来, 即便是免不了受这番侮辱、生这场恶斗,倒还可多活些年头。所以,凡是明理之人,都将人 世间的钱财二字看得甚淡,视若过眼烟云。譬如今日的大害,眼见朝奉不高兴奉还家当,便 也不急,终日里仍是嘻嘻哈哈,与村子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们混在一起,舍着灯油,天天夜 里胡乱玩耍,说东论西,海阔天空地胡谝。朝奉倒觉着脸上无光,见大害也不似往日展坦。 此番理论便是对了。你黑心便让你黑去,那件件搁在你眼前的家具便是你的心病,折磨着你 ,让你一日不得舒服。
《骚土》第十六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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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一天天迫近了,饥饿也似春天的温暖一般,悄悄地向村民百姓的身上扑将过来。照 壁底下的人一日多似一日。庞二臭的剃头摊子天见天红火,天见天热闹。因此上每到年关下 来,庞二臭少说也有那二三十元的收入。
这日,是腊月二十八日的傍晚,庞二臭忙乱了一整天,收拾剃头摊子回家。绕过东头场 院,即将到家门前,看见一黑影蹲在家门口的碌碡上咳嗽。他挑着担子咯吱咯吱走近,问是
谁。那黑影立起说∶“是我。”庞二臭一听口音,便知是村西头住的杨济元老先生。这杨济 元老先生生身是七尺高的大汉,肩宽背厚,面阔口方,走动起来,龙行虎步,大有古时候的 帝王气象。说起来此人也是鄢崮村绝无仅有的人物,没听人咋议论他的:“留着大背头,揣 着风火炉。”形容的就是他的那清闲尊贵。更兼他继承得几件老祖宗的济世救人的绝活偏方 ,因症施药一往胆大,像治牲口一样治人。几例稀茬怪病、疑难绝症,竟攻克在他的手里, 被村里老辈人信奉得跟神面佛手,单是敬重得不得了的。
此人前来,庞二臭自然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忙放下挑子问他∶“济元叔,你有啥事 ?”那济元说∶“有点淡事麻烦于你,想打问你个去向。”庞二臭搁下剃头挑子,边开院门 的铁锁边说:“咱到屋里说话。”说着二人进院,走入窑里头。济元陌生,不敢轻易下脚, 等那庞二臭点着炕头的油灯,这才走近炕沿,坐了上去,只觉着窑里甚是清冷。又将那窑里 前后扫视一番之后,相况也的确是寒酸,无出乎庞二臭这光棍汉说的“一盘锅灶一只碗,一 床薄被度光年”。
庞二臭取过水烟锅,递到他手里,说∶“你先缓慢吸着,等我将炕点着,咱俩说话。” 济元接过烟锅,凑着油灯扑噜噜地吸了起来。待庞二臭点着炕火后,窑里有了些烟火气息, 这才觉着有些暖和了。庞二臭堵好炕门,说∶“济元叔你鞋脱了,朝炕里头坐。”济元答应 ,脱了鞋,朝炕中央坐过去。庞二臭也坐过去,接过济元的烟锅说∶“济元叔,有啥事你说 出来。”
济元迟疑了下,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到了年关,手头太紧,想托你找个路子 ,将祖先遗传下来的一件宝贝卖了。你这人办法大门路广,说不定可以找个出手的地方,解 救我一时的窘困。”庞二臭吸着烟,问∶“是何宝贝?”济元道:“说来竟也是个奇异之物 ,不大敢让常人知道。”庞二臭停住手问∶“是何宝贝?”济元道∶“此宝非金非银、非草 非木、非玉非石、非黄非黑,是人世间的罕见东西。”庞二臭急了∶“你快说,是何宝贝? ”济元缓缓说道∶“八王遗珠。”庞二臭说∶“八王遗珠是啥?得是皇帝老子的耍货?”济 元点头,庞二臭说∶“皇帝老子使唤的谁买得起?再说这年头那宝贝又抵不得食用,谁要它 咋?”济元道∶“道理也是这,不过事到紧火之处,若不卖掉它,我这个年关怕是过不去了 。”庞二臭说∶“你说得过头了,谁不晓得你家道殷实,是咱村数得着的万事不求人的富有 之人。”济元道∶“细说起来惭愧,今年里头儿子结婚婆娘去世,这一进一出的事情接踵而 来,家中即使有金山银山,也抵不得如此的开销。”庞二臭叹气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 经,这年头上人人都是顾了嘴顾不了身,顾了身顾不了嘴。”说着将烟锅递给济元。济元接 过,猛抽一个劲。
庞二臭又说∶“东西你带着没?能不能让我开个眼,看看宝贝,日后遇着下家,也好说 个仔细。”那济元又吸几口烟,仰起脸说∶“这宝贝是我杨家先人传下来的,且不说万事备 细的历史典籍上没有记载,咱村里十朝八代统势没人晓得。这是到事头上了,叔让你看,也 是你的眼福。”说着,在怀里这摸那揣,半晌方掏出一个精致小盒。打开来,确是一个雀卵 大小的圆物,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中亮在灯下,由庞二臭看。庞二臭一看,果然玲珑剔透,甚 是灵异。这里有诗为证∶
说是天鹅之卵,道是老君之丹;
拳拳之石不足够,一味真灵却现;
人世只是稀罕,仙炉也道难炼;
孤傲自许深山客,单待识者成全。
庞二臭看着看着,便情不自禁地想用手摸。济元忙道∶“手甭胡伸,操心摸脏了。”庞 二臭缩回手,说道∶“我没摸,我是想凑近一点,看个清楚。”济元道∶“你也凑得太近了 ,把灯明全遮住了。”庞二臭退回身子,缓口气,问∶“这宝贝有何灵验?”
济元道∶“祖上传,给你说你也许不信。这是那远古之时,黄龙山下的黑水潭里一只经 年神龟,说是于一个初冬的月夜,看见天空中一道七彩亮光划过,紧接着,只听扑通一声, 一个异物落进水潭里头。那神龟看那异物细致圆润,便知是一件承受了上天青黄之气的宝物 ,吞食肚里。谁料想,也是这千古绝少的偶然巧合,在神龟肚里粘血贴肉地缓慢滋养,受了 它往来无尽的元元之气的温暖,万年之后,竟是合成一件当今在你眼皮底下的天地精气无其 不备的宝贝。”
庞二臭一听更是稀奇,又欲扑身上去看,嘴里道∶“哎呀,我的家伙! 你这一说,我 这才看懂了些。”济元道∶“说你懂了我看未必。你且坐好,听我细说。”庞二臭又坐正, 拿起水烟锅,恭恭敬敬地说∶“我听着。”济元道∶“对你说了便是泄了天机,但我眼下又 在年关,衣食所迫,也是万不得已。”庞二臭忙说∶“不怕不怕,我姓庞的但若与人胡传, 天打五雷轰。济元叔,你说,我听着。”济元小心将那珠子收好,扬起手, 拿了架势,又 说道∶
《骚土》第十六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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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前朝八代,不知何时,竟被一种田的病病老汉拾得。这老汉此时是忙着犁地,搁 地头怕遗了,装兜里怕漏了,无可奈何之下,便含在口里。谁知这一含便晓得此物的贵处。 干了一晌午的活,竟是如年轻人一般无二,不知丁点的疲倦。此事后来风传,一直传到那长 安城内,被咱中国历史上的始皇帝晓得了,夺了过去。始皇帝车同轨字同文,焚书坑儒,养 着几千嫔妃,极是荒淫无度。正说人到老年,与那年轻的嫔妃们做事,甚是体力不支。 不 想他得此宝之后,立刻又缓过劲来,神旺气盛,夜度十二女尚不足够似的。你道这是为
何? ”
庞二臭连问∶“为何?” 济元道∶“此宝贝受那神龟的无尽元气氲暖,形成的一股万 古不败的真味。平常人得的那阳萎早泄的毛病,大多是伤了元气所致。你想,将这宝贝噙在 口,元气散射出来,能有那不硬的道理?”
庞二臭听到这里,连连点头,搁下烟锅,一发是坐立不安。想自己这些日子跑了几个地 方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