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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根斗在送季书记上路的关键时刻,耳畔却响起一个女人细流的声音。贺根斗回头一看,是那奚巧云立在身旁,便问她道:〃你啥事?〃奚巧云忸怩着说:〃你不是说过,抽空要帮我
写发言稿子吗?〃贺根斗道:〃看你烦人不烦人!没见我忙前忙后扑腾了这一日?刚说毕了,你又催命鬼似地催我!〃奚巧云看了一眼周围,见乡亲们都散了,便捅了把贺根斗的腰窝,诡秘一笑,问他:〃你到底帮我写不写呀?〃贺根斗道:〃帮倒是想帮,只是怕你烂孩找我的麻烦!〃奚巧云道:〃这你便端上老碗说放心,随我走!〃
两人悄没声的,一路走回。沿途不管门前树后有多少鬼眉鬼眼鬼头鬼脑,只顾相跟着进了马烂孩的破厦烂院。一进窑门,奚巧云转身便将门闩儿插上了。贺根斗惊奇地问:〃烂孩与娃呢?〃巧云道:〃看你操的心,午时便打发到榆泉河他姑姑家去了!〃贺根斗一面脱鞋上炕一面道:〃这便有些不妥了!〃说罢,狡黠地一笑,像是赌场上摸着了难得的一张好牌,欢喜得心里头噔噔直跳。巧云道:〃什么妥与不妥,你一直不就谋着这吗?〃贺根斗忙遮掩道:〃哪里的话,我是看你〃巧云上来,蛇一样软软地委在了他怀里。
此时,贺根斗也顾不得讲什么政策写什么讲稿了,只将冷唇冽面拱到那奚巧云的酥胸热怀里,巧云啊巧云地叫喊着。又都是吃罢牛肉的人,借着那股子牛劲儿,颠三倒四地干将起来。干罢一场,不是她嘴上不依,便是他心头不愿,谝过了一个时辰,紧接着又干一场,直累倒了两头畜牲。
巧云问他:〃你想勾搭我多时了?〃根斗道:〃那年春天在渠沿看见你洗头!〃巧云又问他:〃看见我什么了?〃贺根斗道:〃看见你白的脖项,然后看你的身条儿,长得飘稍,生得赢人!〃巧云道:〃就为这?〃贺根斗道:〃却不就为这!〃巧云道:〃你不知,我却一直见不得你!〃根斗道:〃得是?〃巧云道:〃你这人是林彪,假话说尽坏事做绝!〃贺根斗道:〃我咋能有恁瞎(坏)?〃巧云道:〃却不是这两日,才晓得你原来也是个善人!〃根斗嘿嘿一笑,道:〃这便对了。〃
巧云道:〃你知那日我家中失火,为何我单单抱了一套毛选四卷出来?〃根斗说道:〃不知。〃巧云暗笑道:〃天下的世事乱慌慌,晓与不晓都一样!'〃根斗道:〃这事我一直也纳闷,你对我实说,到底为何?〃巧云问他:〃我实话说了你还答理我吗?还给我写讲稿吗?〃根斗道:〃看你说的,事情该咋还是咋!〃巧云扑哧一笑,道:〃那四卷里头夹着我五十八元的私房钱!〃
〃我的!〃贺根斗大喝一声,坐起来质问她:〃真是这事?〃巧云吃一惊,忙问他道:〃怎么了?〃贺根斗指天画地地大声叫道:〃奚巧云啊奚巧云,还没咋你竟犯了天条了!你可晓得,这是欺骗组织欺骗党的欺天大罪!〃巧云冷笑了,说:〃嘿嘿,欺骗了,你说该咋?〃贺根斗寻思片刻,道:〃既是这,也只好假戏真做了!〃巧云道:〃这不得了!不假便是真,不真便是假!如今人世的大小事件,不都是由人编圆了说吗?我原以为你是明白了的!〃贺根斗感叹道:〃嗟,看你说的,当时你精尻子搂着毛选四卷,不允我走近半步,我也不是火眼金睛的孙猴子,咋能晓得?唉,我也是瞎了眼,遇下你这卖尻子婆娘,实实是没办法了!〃说着哀叹了一时,巧云一旁也不敢喘气。贺根斗想了想,说:〃不过,你能对我实说,说明你还有一定的组织观念。你听我说,以后无论啥事都得听我的,但若给我在里头胡捣鬼的话,我便把你这事给组织上汇报了!到时候我叫你一尻子的臭屎拾不利索。这是其一;其二呢,不论啥事,多向我报告,特别是叶金发那一路人的言语行为,说的啥话办的啥事,看到的听到的,立马让我晓得!〃奚巧云乖觉地说:〃你和叶支书这一对冤家对头斗来斗去斗了这么多年,连三岁娃都晓得。我听你的不就对了!〃贺根斗轻轻地拍了拍奚巧云的屁股,道:〃这还可以,乖乖!〃
奚巧云飞了个媚眼,辩道:〃不可以咋?不可以你能把我吃了不成!〃贺根斗道:〃吃你之前先得再和你美美地睡一回!〃巧云突然叫道:〃挨刀的,我的发言稿是写还是不写了?〃贺根斗说:〃这却是件正事!〃没有炕桌,奚巧云光身子下炕,取了一张大面的矮凳,摆置好了。两人围着被子,由奚巧云执笔贺根斗张口,编排起来。一夜无事。
《骚土》第五十五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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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奉一人吃屎山神庙
杨孝元单骑遗臭老鼠沟
这天下午,歪鸡与弟兄割肉的割肉,买面的买面,不消几时,看样子都齐备了。到了晚间,就差找厨子来操持了。歪鸡不知是该叫山柱还是该叫侯定,正犹豫,却见田有子捂着笑
口跑进来,言道:〃妈日的,出下日怪事了!〃歪鸡招呼他道:〃来得正好,帮我将笼屉收拾一下!〃两人抬起笼屉,一层层地对置好了。放下笼屉,歪鸡问他:〃啥日怪事?〃田有子道:〃王朝奉前些日子在范家庄赶集,在山神庙老韩家的羊肉泡馍馆,与人打赌,吃人一泡屎。〃歪鸡诧异道:〃此话当真?〃田有子道:〃那还有假,传得四邻八舍都晓得了!〃歪鸡愤然道:〃妈日的,真格日怪事,亏他的先人!〃
众人不觉都要问问这是何事?初生的婴儿不晓世理,抓把屎搁在嘴里尚有情可原,王朝奉,一个将近五十岁之人,又是极其尖钻会算,让他去吃屎,谈何容易!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说的是年头腊月的天气,一日王朝奉到范家庄赶集,举首只见街市冷落,行人稀寥。按理说每年到了这个关头,四方百姓都会云集而来置办年货,街头街尾的熙攘,自不待言。但今年的情形却也太过分了些,其原委不是别的,却也说明百姓们都穷到骨头里了,连赶集的架势也拿不出来了。
王朝奉走在街上,踅摸着想买二斤老母猪肉回家。老母猪肉便宜,一块钱便可割它二斤三斤的。街上走了一遍,左右不见一个肉摊,或许他来晚了些,母猪肉早被他人买走了。没有肉吃不能算是过年。王朝奉这一时的闹心,甭提多严重了。走到街角山神庙台下,上面老韩家羊肉泡馍馆子里羊肉的膻香和着擀杖敲击案板的声音,阵阵飘来。这些都对他构成了极大的诱惑。在年成好的日子里,他倒是能走进去吃上一遭两遭的。今儿个不行,其原因也是哑哑出嫁,家中少一个拼死挣工的劳力,所以光景明显一天紧似一天。他怀里揣着五块钱。这五块钱甭小看,寄托着他一家四口过年的欢乐呢。但不知为了什么,他还是走了上去。他思谋着,哪怕是坐一会儿也罢。倘若碰个巧儿,遇上在此打囊(帮厨)的狗留,或许弄半碗羊汤喝喝,也解馋。
王朝奉坐在饭馆里,瞪着一对大眼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送走多少客人。狗留自始至终没有出现,看样子狗留的确是不在此处打囊了。心中的空落不觉又加一层。正在无可奈何之时,一眼瞥见对面饭桌上放着一只铜钱大的铁牌。这铁牌是交钱取饭的凭证。铁牌的主人是个外路人,鹞眼鹰鼻,通势不是人样。此时他移动了屁股,立在门口正看一个耍猴的在庙台下张罗生意。那猴娃子穿衣戴帽,像个小人儿似的,随着锣声玩出许多花样,情形甚是逗人。外路人看了片刻猴娃子,回头时却发现铁牌不翼而飞,惊叫了起来。
此时饭馆里人多倒也好说,却巧此时除了王朝奉再没有第三个人了。外路人先是问饭馆老板娘。老板娘声言道,谁给铁牌她给谁泡馍,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她从来是不记人的。外路人无法了,回头又立在王朝奉身边,气乎乎地将他看了又看。王朝奉连头也不敢抬,只顾埋头在羊肉碗里大吃大嚼,竟有冲锋陷阵的架势。外路人认准是王朝奉偷了他的铁牌,朝他大吼了一声,道:〃你馋得吃屎去!〃
王朝奉并不回言,只是半立了起来,端起碗中那最后的汤汁,准备一饮了之。王朝奉是个拙实的贼。若他是个惯偷,此时只须一语两语,便可将外路人堵了回去。这他不会。他的行为明确无误地承认了自己的劣迹。外路人见此情形越发气恼,上去伸手一推便将大碗砍在王朝奉脸上。所幸的是碗中已没几口了。王朝奉竟也少见的涵养,不恼不怒,拿袖子擦去脸上的汤渍,便欲出走。外路人哪能就此罢了,一手将他拽住,连声质问:〃我问你,嘴馋得吃屎不吃!吃屎不吃!〃王朝奉这方有些急了,大声喊叫起来。
这情形早被饭馆的厨子和老板娘看见了。不过事情发展不到毁坏用具的程度,他们便不加干涉,只立在旁边看热闹。庙台下耍猴的此时正巧散场,闲人们闻听到饭馆里响动不对,纷纷跑来围观。一对一答,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中间便走出范家庄市街面上的一个街痞,姓张名胜,人呼大个子张胜,沿辙(向来)在街面上说话,见人说人事,见鬼说鬼事,极能圆场逗耍。外路人与王朝奉的争执,他自然不会放过。拦住外路人,面子上替王朝奉帮腔,道:〃你这外圈人有话说话,却咋一个劲喊叫着让人吃屎?〃外路人看见张胜,一并指道:〃我不让他吃屎,不叫他吃屎他嘴馋!你管哩!〃意思是嫌张胜多嘴。
张胜这便有些不饶他了,走前来说道:〃我说你这个人,不要欺我这些山里人,老实说,即使真是吃屎也得有个吃法,岂有白白地吃屎不成!〃外路人道:〃不白吃又能咋的?他吃屎?他但若真能吃屎,我敢掏出十块钱赌他一赌!〃张胜道:〃这你就甭胡说了,料不定我的这位乡党还真有这个志气呢!〃外路人冷笑道:〃我把他料定了,他有这份志气?他有这份志气也不至于抢吃抢喝,如此下贱了!〃张胜拽了外路人,说:〃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老乡你说话口气也太大了!也是这,你掏出十块钱,咱们看看我的这位兄弟吃屎如何?你敢吗?〃说着手便伸向外路人的口袋。外路人护住口袋,但嘴却不愿服软,只问:〃不吃咋办?〃张胜说:〃他不吃,他不吃我将你的十元钱还给你不算,我再倒找你十块钱如何? 〃外路人道:〃说话算数?〃张胜大瞪两眼,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嗟,你瞧不起我们山里人得是?〃
《骚土》第五十五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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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人跟着起哄。外路人见这赌是非打不可了,伸手从怀里摸出五元面额的两枚大钞,一手交给了张胜,另一手指着一直是连头都不愿抬的王朝奉,竭尽力气声言道:〃诸位兄长,大爷大叔,打赌这事今日全仗诸位做主了。大日头底下,主个公道!〃话没落地,却见王朝奉头一埋,不顾死活想从人的腿下钻出去,溜之乎也。众人哪能放却,跑了不几步,仍被张胜一班人扯了回来。
张胜伏在他耳边,嗔怪他道:〃兄弟,你咋这么没出息!老哥在这里给你做主,你怕什么?〃王朝奉私下里拽了张胜衣襟,低声央求他道:〃老哥放我走,丢死人了!〃张胜好言劝他:〃甭怕!砍掉头不就碗大个疤瘌,怕他怎的?毛主席说,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咱穷人得有个穷人的志气!身子立端了,听老哥给你编排!〃张胜安顿下他,这便回头朝扒在小窗口看热闹的老板娘叫道:〃莲彩,将你后院的猫食盘盘借我一下!〃老板娘道:〃不借!〃张胜挤眉弄眼,佯怒道:〃和哥还摆什么?快取来!顺便刷干净!〃
不消片刻,老板娘将一只粗瓷的猫食盘从窗口递了出来。张胜道:〃烂筷筷子好歹给上一双。〃老板娘又递出一双筷子,附带说:〃你们要弄,到庙台底下,甭在我这饭馆里头脏摊子!〃张胜道:〃这话说得在理,咱走!〃说着拽了王朝奉,随同众人前呼后拥地出了饭馆。张胜将猫食盘子递于那外路人,说:〃也是这,你端上盘盘,到庙后头拉出一些屎来,不能太多,可可(恰好)的有上一截便罢。〃外路人答应,端了盘子便走进庙后的背风处。
外路人今天也是没赶上吃饭,加之他可能大便干结,褪了裤子挣扎了半日,方才拉出羊粪蛋儿似的几枚小屎颗儿,经心经意地端了出来。张胜接住,一面往王朝奉怀里塞一面说道:〃兄弟,争口气,把这一点点东西吃了!甭说,咱的这位老乡尻子眼眼还能,拉下的东西好看得像是麻糖!来来来,几口,几口把这一点东西吃了!眼窝实合,权当吃点心哩!〃王朝奉这时头且不愿抬,看见屎盘,心里更甭提多龌龊了。所以,不论他张胜如何花言巧语,自管一屁股蹲了下去。张胜将盘子放在他面前的地下,掏出外路人的十元现款,塞到王朝奉怀里,和颜悦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