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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话毕,众人皆惊,就连席云芝也颇感意外,督察院左督御史那可是三品京官啊,云春和云秀嫁的人家跟席府也算是门当户对,可与都察院左督御史的亲事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都御使会挑中席云筝,绝不会像是老太太说的那般姻缘天定,这其中必有计较。
大事宣告完毕,眼看着姐妹婶娘们全都围着那三位即将大喜的姑娘们道贺,席云芝就是也想凑份热闹都挤不进去,便想着早些离开,却也不忘跟老太太和众位婶娘告退,这些礼仪她做了,别人可能也不会在意,但若是她不做,背上就又会多一条‘不尊长辈,德行无状’的罪名。
一个个福了身子正要告退,却听老太太突然说道:
“云芝,你随我入内,我有话与你说。”说完,便由五婶娘亲自搀扶着入了内堂。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第一章,请多指教。
☆、交锋
席云芝怎么都没想到,老太太会跟她说这话,心头隐隐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行走间越发局促。
内堂里供着一只硕大的佛龛,置放着一尊慈眉善目的黑玉观音菩萨,是好些年前,老太爷还在世时,他的学生特意找江南名家雕刻而成,价值自不必说,老太太喜爱的不得了,每日命人擦拭佛身三次,虔诚跪拜,供香礼佛。
浓厚到有些窒息的檀香味充斥着席云芝的鼻腔,她只觉自己耳膜震动,气血有些上涌,紧紧捏着的拳头藏在衣袖中。
“云芝啊,老太婆也知道,这些年亏待你了,虽然这也怨你那无状母亲的连累,算我席家有眼无珠,只如今老太婆也就明着跟你说吧。”席老太倚坐在太师椅中,手中拨弄着佛珠,五婶娘面无表情站在她的身后,静谧的环境让席云芝觉得腹气上涌,正吊着心却听席老太又道:
“你的名声是坏的,今生怕是别想嫁个好人家做正房了,你别怪老太婆偏心,老太婆也是不愿见你嫁入粗鄙人家受苦。”
席云芝低垂着头,身子不可抑制的发抖,她似乎已经预想到了老太太接下来会说的话,因为她的名声坏了,因此今生别想嫁入好人家做正房那,若想嫁入好人家,就只有做小,做偏房的路子了。
云香和云秀都嫁的不远,唯独云筝要远嫁京城,老太太这是想让她跟云筝一起嫁去京城做妾吗?
“实话与你说了吧。云筝的这门亲,看着是不错的,可是据京里的熟识人透露,那位督察院御史曾娶过嫡妻,可却被凶悍的小妾硬生生给害死了,应了那句宠妾灭妻,云筝的性子太傲,孤身嫁去京城,我和你五婶娘都担心她,若是你能做了云筝的大丫鬟同行照应的话,说不得时间久了,御史大人也会念你伺候,纳你做个妾”
老太太一边转动着佛珠,一边说的言真意切,眸中流露出的和蔼与慈爱,不禁让席云芝觉得,这老太太之所以说这些,是真的为了她好一般。
原来她还是多想了,她们就连妾都没准备让她做,只是想让她从席家长房嫡女的位置上下来,做个无名无分的通房丫头,一辈子受尽欺辱。
“怎的?”一直沉默的五婶娘见她红了眼眶,精明的眸子一转,阴柔冷声道:“不愿意?”
席云芝强忍眼泪,颤抖着肩头,弱弱的摇了摇头,对老太太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可老太太见五婶娘开口后,便干脆闭上了眼睛,摆弄着佛珠,任五婶娘对席云芝破口大骂:
“你个失了名声的小贱蹄子有什么资格说不愿意?就凭你的长相,你的德行,你还能翻出什么天不成?别嫌埋汰,让你跟着云筝我都嫌高抬了你!”
席云芝蕴着泪珠不言不语,拳头捏着,指甲掐进了肉里。
“老太太云芝不求高嫁,但求老太太念在祖孙一场”她用膝盖跪着向前移了两步,颤抖着手想要去抓老太太的衣角,可五婶娘的眼刀一闪,伺候的嬷嬷就过来毫不留情的踢了她一脚,脚尖刮着脸颊,火辣辣的疼。
一番动静,席老太从太师椅上站起,由着嬷嬷们搀扶着去到佛龛前,虔诚跪拜起来,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匍匐在地的她。
她被人刚才动手的两位嬷嬷拉出了老太太的院子,隐约间,她听到老太太吩咐五婶娘去拿族谱,她们这是完全不给她退路了,她相信过了今天,席家的族谱之上就真的没有席云芝这个名字了。
有的只是一个没了身份的通房大丫头。
树后的身影一闪而过,翠丫穿过小花园,从侧墙的狗洞钻了出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每个巷口都踮着脚看上几眼,像是着急找什么人,在她跑了将近七八条街后,终于在酒铺里找到了喝醉了的席徵。
“大老爷,大老爷,你快回去看看吧,大小姐就快被人卖啦。”翠丫两只手揪住席徵的衣服晃荡,希望她的动作能让这位醉了十多年的老爷清醒过来。
“卖就卖吧,记得给我留俩钱儿喝酒啊。”
可席徵趴在桌子上,发髻松散不成样子,两颊还留着酡红,听了翠丫的话,只是不耐烦的咕哝了两句,调转个头,又接着睡了过去。
翠丫急坏了,她原本是大小姐贴身丫鬟,可大房因为大奶奶的事儿遭了难,她也被贬到了伙房做粗使丫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总是希望有一天大房还能振兴起来,希望大小姐能念她的功,把她从粗使丫头的路上再拽回去。
可席徵睡的昏天黑地,无论她怎么拖拽他都稳如泰山,气得翠丫直跺脚:
“大老爷!”
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翠丫想了想,还是先回去问问大小姐该怎么办。甩开大老爷无力的胳膊,转身便跑了。
席云芝是宁死都不愿随云筝入京做她的通房大丫头的,从老太太院里出来后,她便火速回房收拾细软,又从柜中随便拿了几套换洗的衣物便想从后门逃走,可没想到五婶娘早就防着她,派人在后门盯着,一见她的身影,不由分说被几个家丁架着关入了柴房。
天寒地冻亦比不过席云芝心中的寒,她将身子团成一团,缩在阴暗的角落,她没有哭泣,因为她没有放弃,她之所以躲在暗处,是想叫旁人看不到她的神情。
云筝远嫁京城,席家定会办的风风光光,前后准备最少也要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就算被打死,她也要从这里逃走。
“大小姐,大小姐是我啊,我是翠丫。”
窗户的雕花洞后出现一张平凡的大脸盘,席云芝撑着身子爬起来,不放心的看了翠丫身后好几眼,翠丫从雕花洞中塞进来两块糕点:
“大小姐,我从厨房偷来的,你赶紧吃一点吧。”
席云芝腹中虽饿,但更加关心的却另有其事,勉强张开受伤的嘴角,沙哑的声音问道:“翠丫,老太太那儿有没有说我病了,或是失踪了之类的话传出?”
翠丫摇头:“没有,我今天上街去寻大老爷,他喝醉了,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大小姐你被关入了柴房,我等他们都走了才过来看你的。”
席云芝敛眸暗想,从她被关已有两个时辰,老太太定是想寻个好时机对外说她的事,被剔出族谱的席云芝总不过是突然暴毙或突然失踪的下场,她若能赶在老太太之前对外制造点声响,让外界知道她还活着,说不定就能再拖延一段时间
想及此,席云芝便凑到窗棂前对翠丫招手,见她附耳过来后才说道:
“你去北堂胡同里的几家铺子分说,席家大小姐要嫁人了,原定明日付清货款,只得向后顺延一个月,还请各家掌柜来席府喝一杯水酒。”
翠丫听后连连点头:“是,奴婢这就去说。”
席云芝见她转身,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记住,是北堂胡同的那几家铺子。”
“知道了。”翠丫应声过后,便跐溜钻入了旁边的小树丛中。
席云芝顺着墙壁滑坐在地,现在她只希望自己席家大小姐这个名头还能用,最好能令从不拖欠货款的北堂胡同那几个掌柜上府闹一闹,不奢望老太太会因此放她出去,但能拖延点时间总是好的。
席老太太自内堂中念完了经,嬷嬷扶着她走出来,五媳妇商素娥便迎了上来,接替嬷嬷搀扶着老太太的手腕,将她扶着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儿跟你商量呢。”
席老太半磕着双眼喝茶,使人看不到她的真正眼神,商素娥自然知道这位佛爷的厉害,当即堆起了笑,说道:
“老太太折煞素娥了,府中有什么事儿还不是您说了算,跟儿媳妇商量什么呀!”
席老太瞥了她一眼,脸颊带笑,没有说话,却让伺候的嬷嬷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一张红纸,商素娥接过一看,脸色虽有些变化,却也没有过多表示,只是将红纸放入了匣子,沉吟片刻后,才对席老太试探问道:
“这老太太的意思是”
席老太精湛的目光瞥了一眼五媳妇,随即敛下:“问我做什么,横竖是你想让云芝陪伴云筝出嫁,这郊外守陵人家虽然不算官家,但好歹沾着官家,他们求的是席家长女,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说。”
商素娥眼珠一转:“席家的族谱上不是已经没了云芝那丫头的名位了,既然他们求的是席家长女,二房的庶女云娇名义上便是了,若那守陵人家求娶意盛,将云娇嫁与,想必也算不上难交代罢。”
席老太没有答话,半磕着双眸做老僧入定状,商素娥站在一旁也不敢太过催促,正在这时,门房却来报,府外有多家商行的掌柜前来给大小姐席云芝请安,说是要贺喜,另外还有自称是东郊守陵人家的来给大小姐下聘。
老太太和五媳妇对视一眼,商户们能来给那丫头贺什么喜?还有那守陵人家早上才刚刚递来了求亲函,怎的下午就这样莽撞来下聘了?
百般不解,老太太招来管事的一问之下才知,不知是谁传出的风言风语,说席大小姐要嫁人了,今儿一大早便有商行掌柜的上门求见,原本也只是空穴来风的误会,解释一番便可平息,可冥冥中不知怎的,那商行掌柜竟然无巧不巧的遇到了上门提亲的守陵人家,两相搭话后,商行掌柜对守陵人家说出了这道流言,而守陵人家听后,则以为席大小姐已经允诺他们的求亲,便急匆匆赶了回去,将早已准备好的聘礼搬到了席府门前,算是进一步坐实了这个消息,直到下午,便有更多的商行掌柜前来祝贺,顺便对席家提出了尽量在大小姐成亲前付清欠款的要求。
这一始料未及的变故,饶是见多识广的席老太都被弄得措手不及,被他们这么一闹,将她的计划全都打乱了,原本她是想过几天便宣布席家大小姐席云芝突染疟疾,暴毙而亡的消息,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将她送到京城去,可如今却是陷入被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这就斗起来了,嘿嘿。
☆、出嫁
席云芝靠坐在柴房门边,两日滴水未进的她看起来憔悴不堪,原本红润的□□如今也是苍白干涩,但是眼神却依旧清明,不曾放弃。她将耳廓贴近窗牑,只是希望翠丫能再偷偷来一回,告诉她现在的情况。
可是她也知道,那几乎都不可能的了,自从第一天后,柴房门外便多了几名护院在外巡逻。
五婶娘是铁了心不愿让她留在席家了,她相信就算她乖乖的跟着云筝去了京城,也会在短时间内被处理掉的,到时候她在京城举目无亲,就算死了也只是个小姐的陪嫁丫头,没有人会为了她的死去深究的。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席云芝以为自己听错了,赶忙扶着墙壁站起来,透过窗牑她看到席老太拄着拐杖,带着几名嬷嬷往柴房走来。
老太太叫护院开了门,便有一位嬷嬷搬进来一张太师椅,席老太见到倚靠在墙边的席云芝,先用冷淡的眼神将伤痕累累的席云芝上下扫了一遍,这才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云芝啊,快过来。”
席云芝虽看破她的嘴脸,但也晓得自己必须忍耐,低着头走到席老太面前,像是寻常那样对她行礼道:
“云芝请老太太安。”
“嗯。乖了。”老太太又对席云芝招了招手:“来,走近些,到老太太跟前儿来。”
席云芝不知道这老太婆又在打她什么主意,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只见席老太温和的拉住了她的手,说道:
“原本也只是试试你,你不会真的以为老太婆就这样不管你了吧,好歹你也是我的亲孙女不是。”在她手背上轻拍了几下便算是安慰了。
席老太一个眼神,站在一旁的嬷嬷便将一张红纸递了过来,席老太接过后便又递给了席云芝,趁她翻看的时候说道:
“北郊外有座皇陵,虽不是帝陵,但能来看守的定也是地方望族了,不管怎么说,算是个好人家。最起码,人家肯明媒正娶,就算那家公子行走不便,脾性古怪,但也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