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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柴直视着我,说:
「这话虽然对,但也不对。很多事情,我根本碰都没碰过。我不可能为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负起责任。在我听来,你因为是远离战场的西部林地居民,所以对拜索斯跟杰彭的战争几乎毫不关心,就这么生活着。但是如果杰彭入侵了拜索斯,将你的故乡夷为废墟,你们国王以没有阻挡我国入侵的罪名要将你处死,你会怎么说?」
「你要表达的就是,在底下的人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出问题时却都是这些人先送死,是吧?」
「这不是很冤枉吗?」
「完全不会。」
「……你说说看理由是什么。」
「如果要用这种思考方式继续想下去,搞不好我不能像老鹰一样飞,也会觉得很冤枉。我不能像鱼一样在水里呼吸,也会觉得很冤枉。」
「你不是老鹰,也不是鱼,你是人。你们的国王、贵族、将军,也都跟你是一样的人。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只有底下的人要付出代价?我也是人,派我到拜索斯来的长官也是人。但是我只因为这个命令来到这里,却因此而死,然后我的长官又开始培育另一个间谍,到现在还肚子饱饱地过他的好日子。比起我来,那家伙不是更坏吗?」
「都是一样的人?哈!真可笑。」
听到我的回答,温柴做出了讶异的表情。他指着自己的身体说:
「我怎么不是人了?」
「只有笨蛋才会讲这种话。说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嘿,这世上哪里有一样的人呢?把其他人都放进跟自己相同的模式来理解,世上没有比这个更愚蠢的事情了。用你这种想法想事情的话,很容易就会骂起那些皇族跟贵族。『妈的,一样都是人,为什么我早上起来只能吃粗面包配碗水,那些家伙却有美女在服侍,吃着山珍海味。』如果你真因为这样觉得委屈,就自己去建个国家当国王。如果嫌麻烦不想做,那就给我闭上你的嘴,乖乖坐着。」
「你居然说什么……嫌麻烦?」
「难道不麻烦吗?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人,那你也可以像杰彭国王一样变成国王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把领袖叫做国王啦。如果你有这种能力,又不去做,不是嫌麻烦是什么?」
「是因为嫌麻烦才不做的吗?是因为不可能吧……」
「哎唷。你现在又忽视人都是一样的这件事了。你这种说话方式真差劲。发牢骚的时候,就说人都是一样的,拿你去跟那些人比较的时候,你又说自己跟他们不同了。不管是谁,被拿去跟别人比,结果受到批判的时候,心情是不会好的。要用相同的方式来看。如果你说人都是一样的,那你就去这宽阔大地的一角,建一个国家嘛。现在你应该想问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吧?」
「我是很想问没错。」
「我不做,是因为嫌麻烦。我继续当贺坦特领地未来的蜡烛匠,是更舒服的。因为我没有野心,所以才能如此。有时候我也会有想当贵族的心情,可是我毕竟是不会去当的。然而不会有人骂我说——这只不过是没有野心、没有能力之人的自我安慰。『哼,你虽然有野心,可是没能力,所以卑屈地将自己合理化了,不是吗?』这不是很愚蠢吗?那些人大概认为野心是人类的本能。他们自己因为野心,冒着生命危险汲汲营营,所以就认定别人也都是如此。那些家伙根本无法了解别人。哎,一般来说,成为国王、英雄的都是这种人,所以那又怎么样呢?如果那些英雄要骂我无能、卑下,我会要他们去做蜡烛看看。然后我会对他们说:『你居然连根蜡烛都不会做。那应该把你丢到市场的一角去活活饿死。』这样他们应该会很生气吧?但是那些英雄似乎真的没有能力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他们有的只是因为无限的野心,而能够成为国王,去使唤他人的能力。我没有这种野心,反之,我却能够用自己的双手糊口。」
温柴用锐利的目光望着我。我为什么说这些呢?用这种半调子的口才长篇大论地说下来,头还真痛。要怎么样来下结论呢?哎,虽然有点粗略,但就这样说好了。
「这才是『一样都是人』的真正含意。从承认我无法变成别人,别人也无法变成我开始,『一样都是人』这句话才能够成立。你无法变成派你来到这里的长官。如果有人叫你抛开你的家人、你的回忆、你的爱、你过去所珍惜的一切,而要你到那个长官的位置去代替他,你会怎么做?做得到吗?要你把自己长官的太太叫做『老婆』,要你叫他的小孩『儿子』或『女儿』,你叫得出来吗?」
「……我的长官还是单身。」
我不得不笑了出来。温柴也噗嗤笑了。
「不要担心。虽然我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若依照费雷尔他说的话,你是个重要的人物。」
「重要人物?」
「他是怎么说的?你是能够让我们国家的鸽派,也就是主和派转变为主战派的活证据。所以你的证言是很重要的。如果到达了首都之后,请你说自己后悔做了那些事。你就说是因为长官命令,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才做的。」
「这样我就可以活下去吗?」
「这样你就可以为祖国尽忠到最后一刻,光荣地在绞首台上牺牲。」
温柴做出了郁闷的表情。
「你说得可真简单。」
「我说得这么简单,是因为这是个你自己要做的简单决定。请你自己下决定吧。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请你变节,站到宣传策反的最前线,去咒骂你的祖国。如果做不到,就请你抬头挺胸地受死。但是你不要叫我帮你。你自己想办法逃吧。」
温柴听了我的话,噗嗤一笑,又躺了下去。
「我知道了。对无法负责的小鬼,没什么好说的。我会自己想办法逃的。」
「这是比较好的态度。你努力地试试看吧。我会好好看着你的。要我给你一点建议吗?杉森的心肠其实令人意外地软。等到杉森守夜的时候,你去试着跟他说说看。就说在故乡还有一个女孩子等着你,这样他应该就会动摇了吧。」
啊,我真不该这么说。杉森搞不好真的跟我讲的一样,这个建议太危险了。温柴用茫然的表情望着我,我干咳了几声,转过身去不理他。
这时我发现杉森已经坐了起来,我无比地惊讶。
「咦,啊,你怎么起来了?」
「你这家伙,居然说出了这么阴险的计划。这个计划太可怕了,我在毛毯里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但是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所以等一下再处置你。」
「你要去小便吗?」
「刚才我的耳朵贴在地面上,听到了某种东西的脚步声。」
我连忙挺起腰,变成半蹲的姿势。杉森穿上了皮甲(他穿皮甲的动作还真快。那大概也是训练的成果。)一手拿起长剑,对我做了做手势。
「你就坐在那里别动。我去侦察一下再回来。」
「要叫醒其他人吗?」
「别发出声音。」
我点了点头,安静地将卡尔、伊露莉以及妮莉亚弄醒。我把他们摇醒,叫他们别出声的过程中,杉森已经消失在森林的树木间了。
「脚步声?」
伊露莉躺着转头,将耳朵贴到地面上。她皱起了眉头说:
「嗯……真的有。而且数量还很多。」
我们都小心地起身,抓起了各自的武器。不久之后杉森回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该死!是那些半兽人。」
第六章
杉森他说『是那些半兽人』?我们马上就都听懂杉森说的这句话。妮莉亚听了我刚才说的故事,看她的表情,似乎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哎唷,半兽人与复仇的拥护者华伦查啊,您真的给了这些家伙无与伦比的复仇心!」
我插进了一声叹息,问正在揉眼睛的卡尔。
「怎么样,它们会扑上来吗?」
「它们正在接近中。现在离我们有五六百肘,似乎正想要形成包围网。它们分成一群群来行动。因为太过黑暗,所以不知道确实的数目,但应该大约有四五十只。」
「真是的,那我们这次也应该要跑掉吗?」
「半夜在山里面跑,是很危险的。」
「呵,这下可惨了。」
「该做个了结了。」
杉森这样说完,一面偷瞄着伊露莉,一面说:
「我的意思不是要全部杀掉啦。」
「你有什么计划吗?」
「这个嘛……这虽然是我的判断,现在它们应该已经到了极限状态。我虽然不知道它们的食物是如何补充的,但是如果在褐色山脉让我们逃了出去,它们大概也不可能再追来了。而且越过了褐色山脉,就到达了拜索斯皇城。这次是它们最后的机会。因此这次只要挡住它们就行了。」
「怎么挡?」
「它们现在正看着火光往这里前进,所以它们此刻应该很大意。我们只要从反方向冲过去攻击就行了。人也不用很多。从意外的方向进行奇袭,目的是要让它们大吃一惊。就由我跟修奇去吧。」
「为什么两个人?我也要去。」
「那个,伊露莉……」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现在用刀不会有问题。快走吧。」
「还有温柴的问题。」
这么一说,伊露莉立刻用为难的表情注视着温柴。温柴冷冷地笑了。如果要去奇袭,是不可能带着他的。搞不好在混战中就让他逃走了。虽这么说,但也不能放他走。
「……相信他不就行了。」
伊露莉惋惜似地说着,然而杉森却摇了摇头。这时妮莉亚突然站了出来。
「走吧。没时间了。」
「喂,妮莉亚!」
但是妮莉亚拿起了三叉戟,就直接跑进了树林里。
「可恶,那家伙真是任性。卡尔,温柴就拜托你了。伊露莉也请留在这里。如果我们的计划没办法顺利进行,那大家就直接逃走。所以请将马准备好等着。」
「知道了。请小心。」
「走吧,修奇。」
我跟杉森走进了树林中。
稍微远离了营火,四周就变得一片昏暗。天上的雪琳娜似乎已经落下了。但是露米娜丝却还高挂着,不久之后,在它月光的映照下,被染成一片微蓝的盆地地形大致上都能看见了。
杉森弯着身子,小心不让头伸到草的上方。我用和他相同的姿势跟在他的后面。在黑暗的夜晚穿过草丛间,我们的身上都沾湿了露水。
「可是那女的跑哪去了?」
杉森嘀嘀咕咕地说。真的看不到妮莉亚耶!她到底躲到哪去了?反正我先跟在杉森后面走,杉森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他将一边的膝盖跪到地上,然后将头探出草丛。
「看得见吗?」
看得见什么?放眼望去,只看见了一大片黑蓝色的东西。盆地中生长的草,就像是一片黑蓝色的海洋。我转过头去,身旁的杉森的脸也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楚。
「什么都看不见。」
「那边……好像有大刀在闪烁。还有那个位置,仔细看,可以看得到头。尽力观察草丛间,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有东西在动。」
「你的计划是?」
「用巨大的喊声加以攻击。」
「我们散开吧。从好几个方向一起喊,不是会比较好吗?」
「这个主意不错。那我就过去那棵树那里,看到了吗?我从那边进行奇袭。我先开始行动,然后你再攻击。但是没必要过分激烈。小心不要被它们包围住了。只要让它们以为我们在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向,然后就赶快跑走。知道了吗?」
「如果它们往营火的方向跑呢?」
「不会的。如果它们遭受奇袭,会认为营火只是诱饵。但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们也只能拼命跑回去,骑了马快逃。知道了吧?还要对妮莉亚大喊,叫她也逃走。还真不知道她躲到哪去了。」
「我知道了。」
杉森尽可能不让草摇动地开始前进。最神奇的是,杉森的形影一从我眼前消失,我马上就找不到他在哪里了。可是妮莉亚又在哪里呢?
我瞪大了眼睛,小心不让已经发现的半兽人离开我的视线。半兽人慢慢地逼近。大概它们之前吃了几次亏,所以更加地小心谨慎。杉森到了哪里呢?只要听到从树那里有喊声传来,我也得马上突击。
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展开行动呢?是现在吗?是现在吗?
咦?
在下一瞬间,我看到一件奇怪的事情,惊讶地干吞了一口气。
在盆地的另一边,一个满强壮的男子正在前进着。迎着月光走来的那男人体格很不错,又骑着某样东西,却看不出那东西是什么。那东西不是马,块头很大,我觉得可能是公牛。但是他应该不可能会骑牛吧?在月光下,我只能朦胧地看见,再加上那东西的身体被草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