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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够了没有!”
龙延成坐到床上,受伤的手臂上血液已经凝固,变成红黑色的痕迹。
“如果我早发现这件事就好了,”他说,“否则我绝对不会丢掉我的东西。而且我可以让你变成一条狗,一条只忠实于我的狗,我的江山必定固若金汤,无论谁也不能抢走——”
龙延成忽地眼前一花,龙令已经站在了面前,剑再次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现在已经晚了!”龙令阴郁地说,“这些都不可能发生了!你已是我阶下囚徒!你输了!”
“我没输,”龙延成笑着看他,“成为阶下囚徒的也不是我,是你。”
心在针刺一般地痛,龙令就要不能呼吸了。他快被这个人勒死了。
他要杀了他……(不能杀……)
手就这样用力,割下他的头颅……(不可以……)
让他消失……(不行……)
让他永远再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心很疼……)
他的心疾必定是把自己染上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痛苦,这么难受?可是不能让他消失、不能伤害他、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范围、也不愿意被他继续如此伤害……
龙令的头一阵眩晕,他转身向门外狂奔而去,尚跪在门外的仪仗慌慌张张爬起来在后面拼命地追,御林军们面面相觑。
龙延成看着龙令消失的背影,从胸中闷闷地发出了呵呵的奇怪笑声。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个小宫女跑到了在御花园念书的宇文姝琴身边,兴奋地喊。
这个宫女是宇文姝琴从家中带来的丫鬟,比她还小两岁。
“怎么了?又有什么新鲜事?”宇文姝琴放下书,娴静的脸上连一丝情绪的波纹也没有。
后宫的妃嫔和宫女、太监是很寂寞的,没有什么大事的时候,连每天都一样的走路和吃饭都可以变成他们的谈资。因此只要发生一点点什么事,就会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
“扶摇宫,那个扶摇宫啊!”小宫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脸蛋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圆睁着,“您知道吗?今天扶摇宫发生大事了!”
“什么!?”宇文姝琴失声叫道。她手中的书滑落到了腿上,又掉下了地,扬起微细的灰尘,“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
“扶摇宫出事了!”自己吓到了主子,小宫女非常得意,“那个扶摇宫不是一直关押着贤王爷吗?听说今儿个贤王爷忽然用刀割自己的胳膊,差点把一条手臂给割下来呢!那些御医想帮他医治,他不肯,结果所有人都被皇上打了一百大板!你说奇不奇怪?明明是皇上把他关进去的嘛,他死了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怪罪御医啊?唉!当御医真可怜……”
宇文姝琴只听见贤王爷用匕首自残的消息,当即落下了泪来。
皇后宇文姝琴曾经是京城的第一才女,五岁时便能将《女诫》倒背如流,十二岁时所作诗文被京城内的读书之人争相传抄,且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不知有多少风流才子和名人雅士宁可挤破头也希望能够一睹芳容。可惜她竟是尚书令宇文元的女儿,侯门其深似海,平常人根本不能得见,很多人都只有望“名”兴叹的份。
当知道她被选入宫中成为皇后时,虽然也有人赞叹择她之人的眼光,但更多的人却认为,她根本不应该入宫,不该嫁给那传说中整日病恹恹的皇帝,那糟蹋了她的才学。她该嫁的应当是个英雄,或是才子,而不是权势。
宇文姝琴自己也并不想进来。后宫之深,天下间无处可比。她不缺衣食,也对权势毫无兴趣,她只想嫁给一个可以与她共同举杯对月的夫君,不是皇帝。等她嫁到皇宫之后方才明白,原来自己嫁的那个人连皇帝都不是,只是一个被另一个人控制着的傀儡。想到今后的寂寞,想到将在此深宫之中终老一生,她就痛苦得恨不能就此死去。
就在此时,她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不是皇帝,却控制着整个国家。那个人聪明、冷静、冷酷、其贵无比、高不可攀。那个人拥有惊世的才学,拥有野心,拥有能力……
龙!
延!
成!
她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她入宫时,一次是她与皇帝即将成行大礼之时。他没有和她说过半句话,只是远远地站着,甚至连话也很少说,可即使如此,他依然控制了她所看到的世界,他的存在威严地压制着周围的一切,他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皇帝!
她的一颗心,就此系在了他的身上。
她爱着龙延成,这种爱情没有带着任何其他的东西,她纯粹地爱着他。
可是他失败了。羽翼刚丰的龙令在他的眼皮底下将他从那个几乎是皇帝的位置上推了下来,他被囚扶摇宫,重要党羽全部被杀。
宇文姝琴在知道八王千岁被擒的消息时几乎当即便昏了过去,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会失败,而且是败在那个没用的皇帝手里?一定是皇帝施展了什么妖术吧?否则,他一定不会这样的!
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被杀,而一直只是被囚禁着,没有受到伤害。
她很想救他,连做梦都在想着如何将他从那里救出来。虽然背负着皇后之名的她再也不可能有自由的一天,更不可能像她偷偷憧憬过的那样,丢下皇后的凤冠跑到他的身边。所以她救他并不是为了让他记住自己,不是为了让他有所感激,更从来没有想过从他那里交换而得到什么,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让他自由。
那天,太后和皇上的话让她吃惊。原来他还是那么厉害的吗?就算拔掉了羽翅,他还是一只鹰吗?可是太后想杀掉他,皇上在犹豫不决,八贤王的命危在旦夕,这次却又自残……不!他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他不会自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
她不懂朝政,不懂勾心斗角,更不懂人心,她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就是知道自己所爱的那个人不会那么做,而且绝对绝对确定这一点。
她要救他出来!
她一定要救他出来!不管用什么办法!
即使与皇上,与整个盛世皇朝作对也好……
龙令狂奔出了扶摇宫,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只是一路不分东西南北地跑。
明明是恨他的,为什么却又爱上了?
而且不只是爱,还是可怕的迷恋,迷恋于这个人可怕的吸引力。
他不能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输的!他很害怕,自己潜伏了那么多年,终于获得的胜利,原来就是这么不堪一击的吗?只是龙延成的一句话,他淡淡的一个表情,就让他无法招架。
他明明赢了。
他明明赢了龙延成了。
可其实却输了。
龙令的心中如海潮般波涛起伏,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里去,他只想离开那个已经完全洞悉了自己的人,逃开那可怕的目光。
输了!
输了输了!
一旦被他知道了自己对他的迷恋,自己就输得什么也不剩了!
他还能怎样去面对那个人?他还得用怎样的方法才能把自己被剖得血淋淋的胸部缝合起来?
看见了!
全看见了!
龙令止不住地想要落泪,他感觉很难受,很委屈。前方有两道窄墙,他看也不看便冲了进去,之后方才发现这里原来是条死巷。他觉得自己实在很愚蠢,就连没有人追赶的狂奔乱逃也能走到没有前路的地方来,他悲哀地仰起头,对天大叫了一声。
“啊——————————————!!”
远远地随后追来的仪仗全部被这可怕的声音震得捂住了耳朵,可两边的窄墙就没有他们这么幸运了,在那声长长的宣泄之后,墙身震动了几下,轰然倒塌。
龙延成被囚扶摇宫已有三个月的时间了,这三个月中,各种蜚短流长在朝廷内外传播得沸沸扬扬,不过对他来说无所谓,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被囚禁的日子里,他的消息完全被闭塞了。
不过这不表示他就真的变做了笼中鸟,他毕竟是“龙延成”,要得到一些他想知道的东西,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如果他这辈子也不知道龙令对他的迷恋的话,说不定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被他囚禁下去,过自己其实一直都在憧憬的生活。但是他知道了,而且很明白地感受到了这个人对他迷恋的程度,那种会被深深撼动的感情,是还是孩子的那个人掩藏不住的。他面临了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装傻,维持现状;二是利用这一点,让龙令成为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如果龙令没有强暴他的话,或许他会倾向于前者,但龙令侮辱了他,侮辱了他的心、玷污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忍受。所以他几乎想也没想就选择了后者,在选择了这条路的同时,他已经计划好了接下来具体的步骤。
“王爷,用膳了。”
“进来吧。”
七八个太监排成一排顺次进入,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说了声“请用”便低头退了下去。
龙延成仿佛不经意地将身周视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人之后,他轻抬起所有的食盒,在每一个的底部都摸了一遍,终于从其中一个的底部夹层之中抽出了一张纸条。
“我等待命。”——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但这就够了。
他将纸条挨近火烛,纸条嚓地一声燃烧了起来。走到书桌前,他拿起纤细狼毫在一张早已备好的小纸上写下了几行蝇头小楷,将纸条折好,塞回食盒夹层之中。
约莫他已用膳完毕,那几个太监又高声禀报一声,进来将食盒提了回去。
“龙令,你这次会怎么办呢?让我看看你的手腕如何?”龙延成独自坐在清冷的扶摇宫里,毫无表情地冷笑。
皇后虽然暗自发了誓,必定要将八贤王救出,但她只是个妇道人家,除了诗词歌赋之外什么也不懂,更不知该如何下手,不由得整天愁眉深锁,束手无策。
一天,她欲徒步去慈萱宫觐见太后,却在路上走了神,心中充满的都是如何救出那八贤王的事情,仆从们也不敢扰她,待走很远之后她忽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早走得过了。
“怎么会走过了的……”她轻叹一声,转身又往来路上走,却没发现身后来了个宫女,头也未抬,急匆匆地走着,咚地一声便撞上了她的身体,把她撞得哎哟一声,娇弱的身体险些坐到地上去。
“大胆!”
那宫女一见自己撞上的居然是她,当即吓得浑身乱抖,双膝跪地趴伏在地上不断磕头。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饶命!”
跟在皇后身边的人眼一瞪,便准备给这不长眼睛的宫女一点教训,皇后挥手制止。
“不必问罪了,哀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让她走吧。”
“谢皇后娘娘!”
宫女又磕了几个头之后爬起来仓惶而去,皇后便继续自己的路程。但刚走了几步之后,她忽然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对了!那宫女是怎么知道她是皇后的?
当时她并没有抬头,只是一味地乱冲,撞到之后也同样,连抬起眼皮看她一眼都没有。她怎么知道她就是皇后娘娘的?盛世皇朝的后宫内,贵妃和皇后的服饰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最大的区别在于皇后有凤冠而贵妃没有。如果那宫女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的话,她又是如何断定她是皇后而非贵妃?
且刚才那宫女是低着头撞上来的,可是首先撞上她的却不是宫女的头,而是手……她轻抚自己的腹部,那宫女的手刚才便是撞到了这里……
她忽然在自己的腰带上触到了一张纸条,满心疑惑地正欲抽出来看,却想起了什么,暗暗藏在手心之中收入了袖笼。
觐见太后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寝宫之中,摒退左右,抽出了那张纸条。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无头无尾,无题名无落款,莫名其妙的半首诗。
若是常人的话,必定只觉得奇怪,随手将之一丢便忘记了。可是皇后不是普通的女子。她仔细地推敲了一番那诗的含义,去看那字迹的时候,忽然啊了一声。
“原来……原来是他……”
她的双手都抖了起来,面上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
一日午后,天气很好,龙延成走出扶摇宫的寝殿,在强烈的阳光底下微微眯起了眼睛。
“天气不错。”他自言自语地说。暴烈的日光让他的脸颊上有了些许的血色,看来不若在宫殿内般憔悴了。
他稍微撩起衣服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