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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响,云霓幽幽开口,「再过半年我就满十八了,到时候风表哥真的会还政于我吗?」
花信与火影交换意味深长的一眼。
火影首先开口,「当初风、花、水、火四大氏族签下联合盟约,共推云氏为主。风劲若敢擅自毁约称王,我们其它三大氏族可不会放过他。」
「没错。」花信点头。「而且…父王的遗诏虽然指定他为摄政王,却也同时命我跟火影担任…的护卫,目的就是借重花、火两家的势力来牵制风劲。我想即便风劲有野心,也暂时不敢公然叛变。」
他顿了顿,面色凝重起来。「只不过他执政了六年,内政修齐,对外也亏得他周旋有方,才让夹在雪乡、羽竹两大强国之间的千樱至今安然无恙。既然他已赢得大半民心,要是…登基后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服众,恐怕就压不下他的野心了。」
「意思是看我将来怎么表现吗?」云霓微笑,故意以轻松的口气道,「唉,这担子可重了,我真怕我担不起啊。」
「怕什么?」花信挑眉。「别忘了…身边有我这个千樱国第一才子,跟火影这位第一武士呢,我们一定帮…到底。」
「没错,…尽管放心。」火影点头。
瞧这两人说话的口气多自信狂妄啊!彷佛只要有他们在,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可高枕无忧。
可不知怎地,她相信他们。
她相信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他们绝对会力挺她到底。
云霓微笑了,表面却故作不信,「你们啊,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娶了亲,有了温柔漂亮的娘子,还不知记不记得我这个好朋友呢!」
「…当我们是那种见色忘友之辈啊!」花信翻白眼,给了她一个爆栗。「说!到底是谁告诉…我有未婚妻的?」
「花伯伯啊。他特地上书要我放你回去,说你未来的娘子就快回千樱国了,要你马上回花城成亲。」
爹要他回家娶妻?花信拧眉,脸色沉下。
「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订亲的?是哪家的姑娘?她生得怎样?个性如何?你们怎么认识的?」云霓追问。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花信烦躁地挥手。「当时我老爹的朋友带着妻女到我们家小住,听我老爹说我跟那个女孩挺投缘的,两人老爱腻在一起玩,所以他们就帮我们订下了亲事。我只依稀记得她长得挺可爱的,至于五官如何早就忘了。孩童时代的好感怎能当真呢?啧。」他撇嘴,愈想愈气闷。「我决定不回去。」
「嘎?」
云霓闻言一怔,就连火影也扬起眉,四只眼讶然的盯着他。
「你决定抗婚?」
「不错。」他答得斩钉截铁。
「你不喜欢她吗?」
「根本忘了的人,哪谈得上喜不喜欢?」花信翻白眼,「而且我早就下定决心了,在…还没登基、千樱国还没真正安定之前,我不结婚。」他正色道。
「真的?」云霓惊讶之余,也免不了感动。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为了帮我,连婚姻大事也顾不得了。真够义气!」她对他盈盈一笑,那笑容,宛如阳光般璀璨亮眼。
他心一动,直觉想逃避那样的笑容。
其实他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忠诚义气,之所以不愿奉老父之命回家成亲,除了对那个只在小时候见过面的未婚妻毫无感情,也因为他一颗心早已系于眼前这位聪慧可人的公主身上。
他爱的人是云霓啊!虽然明知她并不爱他,也不可能嫁给他。
她说过,身为未来的女王,她的婚姻必须能保障国家的前途,而雪乡国国王和羽竹国二皇子都表明欲与她联姻,她有责任在两者之中择一而嫁。
她迟早会属于别的男人……
「我看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他笑望着云霓,强逼自己压下脑中阴暗的念头。「…不是说想趁羽竹国二皇子到边境狩猎时,偷偷观察他的人品吗?可别错过了。」
云霓闻言,一直漾着浅笑的樱唇忽地一敛。
「我们走吧。」
第二章
秋露色千万,山树叶更繁。
过了羽竹国边境,踏进玉枫山区,慢慢地,空气中似乎嗅得着千樱国的气息了,那轻柔的、淡雅的、属于家乡的气息。
紫蝶的心不觉浮动起来,她勒住马缰,停下来深深呼吸一口。
与她并骑的水月跟着停下,看了她一眼,粉唇下着痕迹地扬起。
「…似乎很高兴。」
「当然高兴啦。」紫蝶笑容甜美,「毕竟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呢。」
「回国以后,…第一件事想做什么?」水月问。
「嗯--」紫蝶偏头想了想,「大概先泡壶樱花茶来喝吧。外头喝的,怎么也没咱们千樱国的入味。」
「…爱喝哪一种樱茶?八重?垂柳?还是--」
「太白。」
「太白?」
「那是一种稀有品种,只有樱都才有。花瓣通体全白,落下来时好似雪一样。」紫蝶解释,神情微微恍惚。
「听起来很美。」
「是很美。」她浅浅抿唇。可太白的美,并不是令她难以忘怀的原因,而是当时那杯茶里,漂浮着对他的记忆!」
他的眉,他的眼,他调皮的笑,他俊朗的姿态。
那天,她用满腔青涩的爱恋佐茶,喝下了此生最美的滋味,从此,念念不忘……
远处忽然传来尖锐的马儿嘶鸣声,跟着是一阵凄厉呼号,一声接一声,连绵不绝。
她惊怔,水月神色也是一凛。
发生什么事了?两人交换疑惑的一瞥。
「好像是从前头林子里传来的。」紫蝶甩动马缰,就要策马疾奔。「我们快去瞧瞧。」
「等等。」水月阻止她,「别鲁莽,万一是山贼呢?」
「…是说山贼劫掠百姓?」紫蝶脸色一白,「那更糟了,那些人肯定需要帮忙。」
「我们两个弱女子能帮上什么忙?」
「可是……」紫蝶拢眉,急得连嗓音都变了。「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吧?」
为了陌生人,她也能急成这样?
「…啊!」水月摇头叹息。「好吧,我们就先去瞧瞧。」
「嗯。」
两人骑着马奔进一片枫树林,枫红似火,放肆地渲染整座山,景致煞是迷人,只可惜她俩无暇多看。
「我的儿啊!」哀泣声愈来愈清楚,「你千万要挺着,千万不能死啊!就快到了,只差一点点就到了,你千万别丢下娘一个啊……呜呜……」
是一位老大娘。她衣衫褴褛,满面风霜,怀中抱着个瘦弱昏迷的小男孩,哀哀哭泣。
而她身旁站着个身穿白衫的男子,男子身后是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边,几个黑衣大汉团团围着,神情戒慎。
水月眸光流转,在落定其中一名黑衣男子身上时,忽地一震,像是认出了什么。她揽辔勒马,示意紫蝶也停下,两人躲在林间默默观察情势。
「你们……都怪你们撞伤了我的儿!我跟你们拚命,我跟你们拚了!」老大娘忽然站起身,疯狂地袭向白衣男子。
他身后那群黑衣大汉见状,一个个手按腰际,眼看就要抽出刀来。
「别动!」白衣男子一个手势止住了他们。「是我们不对在先。」他苦笑,任由伤心的老大娘拳打脚踢。
过了好一会儿,老大娘像是发泄累了,哭着坐倒在地。
「大娘,算了。」一个形容疲惫的中年男子上前来拉住她。「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就让他们带丁儿去找大夫吧。」
「可是……丁儿已经连续病了好几天,再加上这么一撞,我真怕他从此再也醒不来了!」老大娘放声痛哭。「前阵子才送走了他爹,若是丁儿也走了,留下我一个孤单老人,我……我宁可不活了啊!死了算了!」
「大娘,别这么说,大家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千万别说丧气话啊。」中年男子劝她,指了指另一头的一小群人。「…瞧,咱们还有这么多人陪着…,…哪里是孤单一个呢?」
紫蝶顺着中年男子指的方向瞧去,果见那儿或坐或躺、零零落落的约莫有十几个人,只是每一个人都面黄肌瘦,各自呻吟,虽然听见老大娘哭号,却自顾不暇,难以伸出援手。
是难民吗?紫蝶蹙眉。这几天她和水月在边境交界处行走,偶尔会遇到像这么一小群形容惨淡的难民,他们都是从雪乡国来的。据说雪乡国已经连续几年收成不好,税赋又繁重,百姓们叫苦连天,有些人实在捱不了苦,纷纷往邻国迁徒。
只是山高水远,餐风露宿,吃不饱又穿不暖,往往还没到达目的地,便死了一大半的人。
紫蝶心一痛,就要翻身下马,水月见状,连忙扯住她衣袖。
「别担心,水月,他们都是普通人,不是山贼--」
「我不是担心这个。」水月神色阴暗。
她一愣。「那…担心什么?」
水月不说话,瞳眸忽明忽灭,像是挣扎着什么,终于,她哑声开口--
「我得先走了,紫蝶。」
「什么?」紫蝶愕然。
「我知道我们说好了一起回千樱,不过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待办,恐怕不能跟…一起上路了。」
「怎么这么突然?」紫蝶难掩失望之情。「是很重要的事吗?」
她跟水月是一年前在西方大陆认识的,那时她爹已去世,她一个人孤单无依,幸而遇见了这个投缘的朋友,为她的生活添上许多色彩。
在这最寂寞的时候,与自己相依相伴的好友就要离开了,教她如何不难过呢?
「别这样,紫蝶。」见她写满浓浓不舍的眼神,水月嗓声更哑,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们很快会再见的。等回到千樱,随时欢迎…来樱都找我。」
「我一定会去的。」紫蝶允诺。
水月欣慰微笑。「那就到时再见了。」她顿了顿,瞥了眼林中形容枯槁的难民。「去救他们吧,我想他们会需要…这个大夫。」
「嗯。」
「那就这样了,保重。」水月倾身,用力拥了拥紫蝶,「别让他伤了…的心。」她低声在好友耳畔道。
「什么?…说谁啊?」紫蝶不懂。
水月没解释,长长凝视她一眼后,忽地马鞭一挥,转身疾驰而去。
马蹄声惊动了林中对峙的两方人马,同时往这个方向瞧来。
紫蝶怅然目送好友离去,直到她一身素黑的倩影完全消逸了,才翻身下马,盈盈走向昏迷在地的孩子。
「…、…是谁?」老大娘赶忙奔回孩子身边,展臂护住他。「…想干什么?」
「老大娘,别怕,让我看看…的孩子。」她温声道。
「…是谁?凭什么看我的丁儿?!」
「我姓紫,是个大夫。」她简洁地回答。
「大夫?」老大娘惊疑地看着她。「女的?」
「是的。」紫蝶点头,早已习惯了一般百姓在面对女大夫时惶惑与不信的反应。
「…真的是大夫?」老大娘老脸一亮,像遇见了救星,拉着她衣袖直嚷,「大、大夫,救救我的孩子!他这几天病得厉害,又发烧又咳个不停,刚刚还被马车撞上,晕了过去,我、我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请…一定要救救他啊!」
「…放心,我会尽力的。先让我瞧瞧他。」
紫蝶蹲下身,首先检视小男孩的眼瞳、喉咙,又替他搭了搭脉。
脉象微弱,恐有生命之虞。
她心神一凛,起身卸下挂在马背上的包袱,取来医药包。
「他染上了风寒,耽误太多天,恐怕性命不保。」她一面迅速打开医药包,面对老大娘道:「大娘,…想办法生火烧水,我先替他针灸一下,缓和病情。」
「针灸?」老大娘面色惊恐,「什么是针灸?」
「针灸是西方大陆很流行的治疗方法,和汤药双管齐下,能快速见效。」她解释,「…放心,我在羽竹国也以针灸之术替不少人治过病,没问题的。」
说着,她已经找出用具,解开小男孩单薄的衣衫,对准穴位就要扎下。
「天老爷!」老大娘尖叫一声。
袖风一卷,一只有力的手臂箝住紫蝶皓腕。
「且慢!」白衣男子清朗的声嗓扬起。「针灸治病虽然有效,可万一错认了穴位,后果不堪设想…真的有把握?」
「请相信我。」紫蝶抬头,迎向白衣男子疑问的眼神。这一看,宛如一道雷电劈过,狠狠撼动了她。
她心神一震,差点拈不住针。
俊朗的眉宇,潇洒的丰姿,以及那晶亮瞳底隐隐流动的笑意--
是花信!
纵然十年不见,纵然他已从一个少年长成一个男子,她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