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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再多说什么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心,钟应伶头痛不已,更无法谅解自己适才暴露的脆弱,太懦弱了!没事竟失神地对着话筒掉眼泪,除了让身边观众看见了世纪奇观,也害她破坏了形象在同事面前做了坏榜样。
看看她!占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光阴霸着公务电话聊往事附带一地珠泪!护士长老大姐若想炒她十八回鱿鱼,她是连喘也不敢喘。
“Irene你还好吗?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伤心?”
“不要哭,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会帮你。”
“是啊是啊!光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Irene……”
呜……她更想哭了!
亲爱的同事们竟然这么富有同情心。看看她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决定帮助她,这样无私的关心,太……太令人感动了!
好一群热心盲目的外国人呵……
七楼护理站霎时间陷入愁云掺雾的奇景中,白衣天使上前相拥安慰,莫明伤感地一齐陪哭,局势一发不可收拾,看得过路病人家属们鼻酸掬饮一把同情泪……
这些人吃错了什么药?
向乙威不敢置信,钟应伶一个人哭给他听还嫌不够,竟神通广大到煽动一群不可数的民众替她壮大声势!摔电话的冲动不断交织。
“不要哭了,再哭下去你们医院就要淹水灾了!别以为用这种小水滴伎俩能引我同情,没这么容易打发的。”决定狠下心对抗钟应伶的眼泪攻势,他可不是唬大的。
“你……你好没良心……”她抽抽嗒嗒地指控,泛滥成灾的洪流不是一时半刻可蒸发。
苦恼啊!向乙威叫屈,不久前才听某人义正严词地高谈“上班时间工作至上”,这会儿那唱高调的正主儿竟先带头干起罢工事业来了!
不能再任这场“悲”剧继续坐大,需知七楼那票娘子军正掌控那层楼每位病患的生死大计,该是他身体力行,拿出男性的魄力来阻止闹剧的时候。
毅然挂下电话,动了动全身筋骨,回头对床上至亲老父做完临别巡礼,转身离开病房赶赴战场——
七楼在望,他傻眼了——
金毛小人医师竟然捷足先登他一步!
看这小子干了什么好事?!
此刻他竟敢公然大刺刺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钟应伶!
天杀的!今天一定宰了你!
那群不务正业陪哭的笨护士怎么不继续哭了?还自动让出一条大马路供这尾金毛混小子乘虚而入,脑袋全糊了吗?为什么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
还……还有那个……那个已经哭得不分东南西北的笨女人,现在还不守妇道地乖乖窝在敌人怀里……
可恨哪……
孰可忍,孰不可忍!
努力做完最后一遍发声练习。
吐气……吸气……用力——
“放开她!”向老板终于大喝。
造势成功,在场民众将注意力转向他,不过也只维持三秒钟。
因为没人听得懂他在大叫什么。
愤恨交加的复仇者气到忘记自己站在哪一国的国土了。
他拧眉暗恼,再接再励。
“放开她!”标准的英文发音,这回他没乱吠。
气腾腾的脚步坚忍不拔地迈进护理站圣地,直捣黄龙。
而他的前妻呢?竟然还呆呆赖在奸夫手里,怔着一脸泪涟涟的花相楞望他。
还不马上离开!
“钟、应、伶!”
用吼的比较快!他恨恨地动手就要一把拉过她。
没想金毛医生动作了,快他一步防下他抢人的双手,挺身挡住钟应伶。这情形惹毛了向乙威,他错愕地瞪向金毛外国佬。
情敌当前,金发大卫不负众望开金口了:“嘿!老兄,原来你会说英文,不过病患家属是不能随便进入护理站的,请你自重。”
这回大卫先生可不再维持中午那样礼貌退让了。
原来人家外国人也有脾气的,而且还记得中午那笔帐。
美人被夺的戏码只能发生一次,第二回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即使是个来自台湾的老同乡也不例外。他全神戒备地观望向乙威。
杀气顿起,鹰眸进射寒光,向乙威掴紧了拳头,随时准备挥出致命铁拳。
进攻——
“向、乙、威!”女主角复出江湖了!
阻喝了前夫小人式偷袭出击的举动,娇瘦身形施施然距出金毛羽翼的保护区,泪痕满的小脸上闪动着两簇警告的目光,狠瞪向乙威。
肇事者眼见人质被成功诱出禁区,出袭的铁拳硬生生放软了力道。他转个弯,顺利抢下人质控制权。
老鹰捉小鸡似,他扯着她纤臂,厉声质询。“你还有脸叫我?该死的你最好撇清你们的关系,连带给我解释清楚,这些人为什么默许这男人的行为?你该死的干么让他抱你?”
掀翻了整条密西西比河的醋,气急败坏的向大男人,忒地一副被冠上绿草帽的吃醋大丈夫模样,撒泼叫嚣的本事不逊于时下的黄脸婆。
四点五十五分。
非常好!钟应伶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对这一整个下午虚晃的光阴深表无奈,更加佩服她前夫深谙搅局的功力,看看目前的局面就可以证明。可怕的是,他可以从中午一路闹到现在的下班时间!甭说她们的工作完全被耽搁,能不能在六点以前交班完毕都算奢想了,再加上……
此刻的红灯紧急大亮!几乎七楼的每一床病人都已开始正视他们的福利,按铃抗议。
如来佛祖!阿拉!谁来救救她?再不理清这一团混乱,她铁定会昏倒或疯掉!
误嫁匪类,是她此刻最深切的感受。
稳住!镇定!等收拾了这堆乱象之后,再来跟他秋后算总帐,不迟!不迟……
调匀吐纳、压制怒意,不理向乙威满腹醋缸的问题,她转头对着群龙无首的同事下达指令。“玛莉、洁米,你们两个先去发药;茱丽、露蒂,你们负责治疗项目;剩下的人准备针剂与交接班事宜,大家尽量赶在三十分钟内完成护理记录,最好在六点以前下班,开始行动!”
一声令下,乱无头序的人们各自领命去打捞,护理站眨眼间仅存余三人——两个闲闲没事干的男人和他们争夺的人质,三国鼎立。
“呃,Irene,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得上忙吗?”金发大卫首先热心服务。
“嗯,等她们回来可能需要你做些医嘱处方的处理。”钟应伶简短回复,大卫如愿衔旨待命,差点汪汪两句;得美人重视,满心欢喜。
“你还没给我解释!”被冷置一旁的弃夫发出不平之鸣。
“你搞不清楚状况吗?没看见我忙得都不知道几点才能下得了班,还好意思杵在这里要什么解释!”她终于对他发飙,看起来像随时会崩溃一般。
向乙威识相,噤声讨饶,可怜兮兮的。
钟应伶最是无法对他摇尾巴的低姿态狠下心不理,受不了地,她软言发号施令:“该去接奇奇下课了。”
向乙威快乐无比,前妻明鉴!
接儿子去!
这真是史上最难捱的一日!
如果她天真地以为能草草蒙混过这一天仅剩下的六个小时,那实在是太小看向乙威的能耐了。
区区一场医院水患悲情记吓不退他。
下班前的母猫发威也喝阻不了他。
现在更别想有办法对付他临时出招的——
挟天子以令诸侯!
钟应伶承认计穷。
她不得不佩服这男人善用时间的谋略。一天二十四小时里,除了睡觉之外,他几乎是分秒必争地对她的生活进行剥夺,而且成效显著。尤其对奇奇而言,更是不败之战。
眼前不就是最佳写照?
那一大一小的父子档正杵在角落那个靠窗的位置吃喝玩乐呢!而且照他们那副乐不思蜀的德行来看,不玩到她下班是不会买单了!
向乙威的无孔不入已臻淋漓尽致。
不管他们了,上班要紧。
钟应伶在好不容易处理完医院琐事后,火速于六点三十一分赶抵中国餐厅打工,没想到仍是迟到一分钟。
此时正值用餐时刻,现场的忙乱可以预料,更免不了挨上老板一串怨载责怪。
她理亏活该受骂,被念一念也就过去了,不料仍是有好事者鸡婆替她出头。
“如果你能省点口水歇歇嘴,后面的客人就不必大排长龙。你的生意也会更好,这位小姐才能替我们服务。”隐含挑衅的口吻,盛气凌人般自人头顶响起,冷冷的语调使人头皮发麻。
不用回头、不必特别介绍,这位见义勇为的仁兄,除了她那位向字开头的前夫,还会有谁?
唉!唉!唉!三声无奈。
先为自己哀声叹气一番,料想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必将面临另一番缠斗。
“说的是、说的是,先生好远见,我们生意太好了,不好意思让您久等,这就让这位小姐带你们去用餐吧!”
老板短肥的厚手拼命擦拭额角频频冒出的冷汗,畏惧地望了眼向乙威,赶忙低声下气,谢罪转移阵地去。
你们?
钟应伶纳闷,准备回头看看这回向乙威又带了什么样的朋友,却同时听见一声细软童音轻唤:“妈咪!“
她大震,转过身正巧迎进一古脑儿钻向她的小身体,稳稳落抱她怀里,好个温香暖玉!宠溺溢满心底,柔和了脸部表情,小家伙顺势香了她一记见面礼,乱体贴欣慰的。
可惜,天不对、地不利、时不妥。
“奇奇怎么来了?”话里问向怀里小家伙,可她一双责备的火眼正不满地瞄着向乙威。
他倒和蔼可亲地耸了耸肩。
“爹地没骗我,我们找到妈咪了!”小家伙天真无邪地叫着。
口声“爹地”叫得自然又习惯,叫得钟应伶心底麻痒痒的;搞不清楚那滋味,既感动又复杂。暂且挥去那感受,她一脸不赞同地斜睨向乙威,等他自动解释。
然向乙威毕竟是有备而来,他回得可顺口了:“吃饭时间到了,今天来不及下厨,奇奇想妈妈,干脆就顺应民意来这儿一次解决。既可吃现成的晚餐,又可免相思之苦,多划算!”他笑咧了一嘴白牙,呵呵暗喜这番精打细算。
鬼才相信他的话!钟应伶气恼,她儿子天天都跟她见得上面,只不过时数少了一些。今天太忙没空去接他下课而已,这男人就形容成“相思”来着?分明居心叵测!
纵有满心不愿,暂时也只能先压下,她身上的旗袍制服正提醒着她“客人优先,服务至上”,她没勇气一脚将他踢出餐馆,只能卑贱地以客为尊,真够窝囊!
反手将奇奇塞入他手中,她抽过两份菜单,转身带头领着父子俩去向餐桌,边走仍边叨念;“这里的菜太精致,不适合小孩子。你最好别常带他来这儿,太宠他会把他的胃口养刁了。”
同在这餐厅工作的员工,仅有少数几位较熟识的同事知道她是单亲家族,倒是没人看过她带儿子来过餐厅。一方面是她平常工作忙得没空招待朋友同事去家里喝茶,一方面是她只兼晚上几个钟头的班,匆忙来去之间,更没闲暇彼此交流了。久而久之,大家的交情也就淡淡的,保持一段小距离。有时候遇上别人好奇问起她的事,她多是含糊带过的,半是回避半是刻意:后来想想,这不啻是保护奇奇的好方法。
向乙威注意到了,看她畏头畏脑地左顾右盼,带他们到最没人注意的角落,那模样跟中午在医院诱拐她进父亲病房时的神态真是如出一辙!哼!又怕他害她丢脸了!难道他得一直这样见不得光?
“连在这家餐厅,你也还是这么害怕别人知道我是你前夫?我倒是怀疑,这里有什么头衔是你一个女服务生想维护的?或是怕哪个心仪的对象误会了?”吃醋大丈夫独自闷声冷哼,口气酸溜溜的,落座前仍是以她听得见的音量,哼给她听。
她丢足了大白眼,静静安顿好儿子,并细心为儿子围好餐巾。磨了半晌后,她轻声吩咐:“奇奇乖,妈咪说过,在妈咪工作的时候不可以吵妈咪,你乖乖跟爹地在这里吃饭,等回家后我们爱怎么玩都可以,好不好?”
这般商量的口气,明着是教导小孩子,暗着是安抚向乙威,他哪会听不出来?可恨这妮子三番两次以“工作上的不便”为藉口来敷衍他,他仍得受制于她缚手缚脚的时间问题而作罢,真够呕了。偏他现在还是只能做困兽之斗,无处发作!
也罢了,早晚我总会找到机会跟你话说从头,这段期间暂且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