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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伸长脖子往屋里看了看,扭头跟我们说:“好像没事了,电视又有了。”我和猴子闻言赶紧挤上去看,的确如此。
回到值班室,三人相顾无言,好一会大嘴才挤出几个字:“还以为没事了。”
猴子似笑非笑地说:“明天还得去给他烧?”
我说:“都烧了这么多了,没个够啊。”
三人沉默到半夜,末了我叹口气,对大嘴说:“什么也别想了,明天上午,打电话给黄师傅吧。”
这天晚上三人都没睡敢睡,也睡不着,快到天亮时,猴子确认那老鬼应该不会再来了,跟我和大嘴开了玩笑,问我们:“哎,你们说,要是我们今天没跑出去,你们讲他会不会从电视里爬出来?”
大嘴啪地拍了他脑袋一下,说:“你他妈午夜凶铃看多了吧。”
天亮后,我们没回城区,一直在殡仪馆等到九点多,估摸着黄师傅一家应该都起床了,才让猴子,用单位的固话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黄师傅在得知来龙去脉后,告诉我们,这回我们可能遇到个贪鬼了,被这东西黏上,十分麻烦,不给他好处,他就来纠缠你,未必会给你什么大伤害,但时不时这么来一下,正常人也得吓出毛病来。
猴子问黄师傅,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隔三差五地就跑去给他烧钱吧。老头说这样当然不成,这贪鬼就是个无底洞,永远也喂不饱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给封死在坟墓里。
封死在坟墓里?!猴子闻言打了个大寒噤,说黄师傅你不在,我们哪有这本事,回头别没把这老鬼封死,倒把自己给撂进去了。黄师傅听了呵呵笑,说这事我们当然做不了,他只是说最好这样办,至于现在嘛,他回不来,而这事我们又迫切要解决,那就只能用另一个方法了,不过这方法不敢说能百分百能成功,不过试一试,也无关紧要,横竖出不了什么事,顶多那老鬼还会继续纠缠我们就是。
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
在车上,猴子掰着手指数数:“1、2、3、4,5……我操,凡子大嘴,加上这次,这才一个来礼拜,我们都往老鬼这里跑五次了。”
我笑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猴子看了眼摆在他旁边的“聚宝盆”,用怀疑的口吻问:“这玩意能管用不?”
大嘴瞟了眼后视镜,说:“有用没用,等下就知道了。”
黄师傅教我们的法子是这样的:用锡箔纸做一个盆子,里面堆满纸元宝,这就是聚宝盆,我们带着这个聚宝盆,去老鬼坟前,给他烧掉。但在烧完聚宝盆后,务必要先点上一支香,待香烧一会后,就倒插在老鬼的坟头。
此举的意思是告诉老鬼:送了份大礼给你,但这是最后一次,如若给脸不要,继续纠缠,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当然这倒插香的意思,是黄师傅事后告诉我们的,要是他之前就告诉我们了,没他在,借我们一百个熊胆,我们不敢这样公然挑衅老鬼。
猴子说:“这简直就是去老虎嘴上拔胡子嘛。”
后来我们和黄师傅谈及此事,得知这倒插香的意思后,回头想想,后怕得很。猴子埋怨黄师傅,说老头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冒险的事要我们自己去做,幸亏那老鬼是这个纸老虎,被咱们唬住了,要是倒霉碰到个凶的,那我们兄弟三个,现在哪还能在这和黄师傅你聊天。
黄师傅听了哈哈笑,说他既然要我们去做,就敢担保绝对没事,所谓贪鬼嘛,就一个字贪,害人夺命的恶事是从来不会做的,一吓唬就跑,退一万步说,即便没镇住他,他顶多再继续纠缠我们,接着讨钱而已,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大嘴听了挠挠头,问黄师傅为啥当时不直接告诉我们?
黄师傅笑,说要当时就告诉我们几个,我们还敢照做么?
猴子咧嘴笑着说当然敢呀。
敢个屁!黄师傅这样说。呵呵,老头真了解我们。
至于那对雌雄鬼,就是半夜跑到猴子床头说鬼话把猴子吓得“屎都要出来”的那两个阴魂,黄师傅在细问猴子后,告诉我们,这对雌雄鬼之所以会来找上猴子,问题就出在猴子放在枕头底下的那把剪刀。
黄师傅说,剪刀放枕头下能辟邪这没错,可猴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把剪过脚趾甲的剪刀塞枕头底下。黄师傅告诉我们,这人的脚指甲,性属秽物,没错,剪刀是能克鬼辟邪,可在剪了脚趾甲后,再塞到枕头下,非但克不到鬼,反倒能把人头顶上的三团真火给克弱,这三团火一弱,那什么魑魅魍魉,就都能近得了人身了。黄师傅还说,幸亏大嘴那天晚上碰巧跑来了,不然的话,那对雌雄鬼,虽不至于要了猴子的命,但至少也会把他弄得大病一场。
猴子听了,吓得缩脖咋舌,大嘴拍拍猴子的肩膀,神气活现地说:“猴哇,现在晓得了吧,我就是你的守护神哇。”
至于猴子那几天为什么会频频做恶梦还梦游,我们同黄师傅讨论了半天,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猴子这是被酒烧的。
阴霾许久的天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可气温依旧低,冰冻仍然随处可见,而镇上的供电,还是没有恢复正常,时不时就停电,这一点十分让人讨厌。现在正是小镇最冷的月份,这老停电,取暖就成了问题。尤其碰到周末停电,更是要人老命,总不能从早到晚都趴被窝里吧。
这天礼拜六,倒霉又赶上了停电,郭薇随她妈去了外婆家,我无事可做,跑到大嘴那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用不了取暖器,房间里实在是冷,猴子被冻得满屋子乱转,大嘴弓腰坐在床沿,双手插在裤兜里,缩着脖子耸着肩,两条腿一颠一颠地抖。
猴子抱怨:“这么冷的天,还没有电,要我们老百姓怎么活?”
我冷得连话也不愿说,笑了笑,没吭声。
大嘴忽然说:“要不我们去殡仪馆吧。”
猴子冲他瞪大眼:“你没毛病吧?”
大嘴说:“值班室里有木炭啊,过去至少还可以搞盆木炭火烤,总比呆在这里好吧。”
“对啊,好主意好主意,走走走,赶紧的,冻死了!”猴子说着,第一个窜出了屋。
我们驱车来到殡仪馆,生了炭火,坐在值班房里烤火聊天。聊了没一会,虚掩的门忽然嘎吱一声被推开了,我抬眼一看,是王师傅。
“我说这冇业务怎么值班室里还有人,一猜就晓得是你们这几个伢崽子。”王师傅乐呵呵的,猴子赶紧挪出个位置,让王师傅坐。
王师傅坐下后,大嘴给他递上烟,问他:“王师傅,这不是没业务嘛,你来这干嘛?”
王师傅刚把烟放到嘴边,闻言又放了下来,摇摇头叹声气:“哎呀,冇办法,前几天盖了个庄(盖坟),一块瓷砖冇贴好,落下了啰,那庄里的(即那墓的死者)不高兴喽,托梦给我,要我去搞好。”王师傅说着,嘴角往下拉了拉,做出一副惊悚状。
猴子一听很高兴:“哈,王师傅,你也中邪了啊?!”
王师傅举起手,佯装要揍猴子,笑着说:“你个死伢崽不晓得讲话,什么叫我也中邪了,这我要是中邪了,还能在这里和你们几个讲话?”
我对他说:“猴子胡说八道呐,王师傅别介意,哎,你说那个什么,庄里的,给你托梦,你刚才就是上山去补瓷砖去了?”我伸手指指后山的方向。
王师傅用力点点头。
猴子问:“那真缺了一块瓷砖?”
王师傅更用力地点点头。
猴子吸了口气,不解地问:“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这些东西,有事没事老喜欢给人托梦。”
王师傅正点着烟,听了猴子的话脸色一变,正色说:“要托梦当然是有事喽,冇事他哪里会乱找你咧。”
猴子咂咂嘴,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坐了一小会,王师傅走了。正觉得有些无聊,忽然间我闻到股怪味,旋即猴子捂住口鼻大叫:“谁放屁?”
“不好意思,俺的肚子有点不太舒服。”大嘴站起来,嘿嘿地笑。
“那你还不赶快去拉屎!快去快去,别杵在这污染空气。”我冲大嘴挥挥手。大嘴走到门口,突然站住了,僵立不动,我以为他看见了什么,岂料这小子屁股一撅,只听噗地一声,又一个臭屁嘣了出来。
“操!”我和猴子破口大骂,大嘴像占了天大便宜似的哈哈大笑,脚底抹油,溜了。
“这家伙,没素质。”猴子指着门口,对我说。哎,还是那句话,大嘴他什么时候有过素质!
大约过了五分钟,大嘴回来,看上去慌慌张张,双手居然还提着裤子。
“我靠,你这是要做什么?!”猴子吃惊得要命。
大嘴系着皮带,告诉我们:“不得了,那厕所又他妈闹鬼了,刚才我上厕所时,忽然感觉有人拍了我屁股一下!”
“拍你屁股?”
“是啊,魂差点没被吓掉。”大嘴穿好裤子后,点起烟,猛吸了两口。看他的表情,不像在胡扯,不过也不好说,这家伙一直很会装。
“哎大嘴,不对。”猴子不知想到什么。
“干嘛?”
“你刚才拉屎,屁股被拍了一下,然后你跳起来就跑回来了?”
“嗯,不跑我还呆那呀,我脑子有屎?”
“你脑子有屎没屎我不知道,但你屁股上的屎有没有擦?”
“哎,我是刚刚擦好屁股,刚想站起来穿裤子,然后屁股就被拍了一下。”
见我和猴子一脸不相信,大嘴说:“不信啊,不信我脱裤子下来,你们看看。”说着这家伙解开皮带,转过身,还真把裤子往下褪了一点。
我和猴子急忙捂住口鼻,大叫:“穿上穿上,臭死了!”
大嘴嘿嘿一笑,正要提裤子,猴子突然大叫一声:“等等!”
大嘴被吓得一抖,问:“干嘛?”
猴子做惊骇状:“你屁股上怎么有个手印?”
大嘴扣着皮带,满不在乎地笑:“你个死猴崽,当老子是吓大的啊。”
猴子指着大嘴,对我说:“你看,一试就出来了,这个死骗子。”
大嘴点起烟,看着我和猴子,笑眯眯地吸了几口,神情间藏不住的得意,俨然在对我们说:“又被我骗到了吧。”我和猴子早就习惯他这一套,懒得再理他,重新坐回到火盆边。
天应该有阴了,屋里的光线变得有点昏暗,看看时间,才三点不到,电还没来,猴子闲得无聊,把烟屁股撕开,扔进通红的火炭中,海绵头在瞬间变焦,又呼地腾起一团火焰。
我觉得有趣,也从烟灰缸里拣出烟头,撕开了往里扔。
大嘴见了,笑着说:“多大了还玩火,玩火晚上会尿床。”说着探过胳膊,要去拿烟屁股。
我伸手挡他:“尿床你还玩?”
大嘴躲开我的手,抢了个烟屁股,捏在手上笑:“玩多了就习惯了,习惯了就不会尿了。”一边说,一边把烟屁股撕开,随手丢进了火炭中央——只听啪的一声,火盆中间居然炸开了,火星四溅,飞迸而起的火星,高过了头顶。
三人惊呼,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猴子用力拍打着衣服,冲大嘴叫:“我靠,你丢的是烟头还是爆竹哦?”
“烟头啊。”大嘴望着火盆,一脸费解。
我拿起火钳,拨了拨火炭,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大嘴又拿了个烟屁股,想往里扔,猴子问:“干嘛还扔?”
大嘴说:“再试试看还爆不爆。”
“等等等等。”我赶紧丢下火钳,走到距火盆一米多远的地方,猴子见了,立即过来和我站一起。大嘴看了看我和猴子,轻蔑一笑,顺手把烟屁股抛进了火盆——又是啪啦一声,这回火星迸得更多更高,我和猴子站得远,也有好些粒火星子飞过来,大嘴这下倒了霉,躲闪不及,被火星迸了一身,大叫着要往后躲,不料被凳子绊住了腿,摔了个四脚朝天。
“活该!”我和猴子哈哈大笑。
大嘴哎哟了两声,扶着凳子从地上爬起来,检查自己的衣服,很不幸,这小子今天穿的衣服恰巧是涤纶面料,于是衣服的右摆处,被刚才那一下,烧出了无数个小窟窿。
“真他妈的邪了门了。”大嘴看着自己的衣服,懊恼不已。
我刚想开口,忽然听到不知从房间的哪个角落中传来一声叹息——唉——这声音很轻微,让人难免男女,然而入耳却有那么实实在在,从大嘴和猴子惊诧的表情来看,这一声叹息,绝对不会是我的幻听。
“这……”猴子的话还没出口,只听到吱嘎一声,虚掩的木门居然自己开了,间隔几秒钟的样子,木门又吱嘎一声,自动关上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屋子里出去了。
你别问我为什么不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面进来了,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绝对是有什么东西从屋子里出去,而不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