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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药物无法压制愈来愈痛苦的折磨时,也许会想到要死。那时才死还不迟。”
少女慢慢啜着咖啡:“所有医生对死的看法都一致?”
“怎么说?”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死!”
林隆春微笑。他对死亡了解太多,产生不了恐惧的感情。“不谈这个。你呢?你不怕死?”
“怕。只是没有比一个人孤独活下去更可怕的了。”
“这是比较性的问题吧!”
“是啊。选择比较轻松的死,一该是人类的权利!”
强词夺理。找理由来寻死,恐怕是时下年轻人的想法。他把剩余的咖啡一口气喝完。突然一阵激痛袭来,他弯曲身体。像被火烤伤一样的痛楚,从未有过。
“你怎么啦?”少女直起腰身。“不要紧吧!”
“不……不要紧!”他忍着痛,打开身边的公事包,拿出缜痛的胶囊,不和水就吞下去,较易吸收。
痛楚像海浪一样反覆侵袭。他靠在座背上闭起眼睛。通常两三分钟就会消减痛苦,竟然不奏效。他的额头开始冒汗。死于癌症的人,几乎都在毫无痛苦之中死去,也有极少数一直痛到死为止。他觉得世界很不公平。他是无神论者,但是想到若是有神,为何偏偏选中他,而不是其他的庸医?
“好一点吗?”少女小声讯问。
“好像不行啦!”
少女的脸上布满恐惧:“不!不要死啊!”
林隆春听了,从痛苦中挤出笑声说:“不是现在就死,只是那些药已经不奏效了!”
少女叹一口气:“那该怎么办?”
“回家去。家裹有注射液,有那个就没有问题啦。”然后对她笑道:“你赶不及下一班火车了,对不起。”
“没关系的。”
必须在痛感重来之前赶回去。林隆春把钱放在桌上:“我先走一步,你留在这儿吧*。”
“我跟你一起回去。你住附近对不对?”
“可是……”
“不要管那件事了!”
林隆春笑着接受少女的好意。说实在话,他担心自己到家以前,刚才那样的激痛再度袭来,情形不堪设想。
走出了“北风”后,他在少女的扶助下走回去。少女的身体很弱,实际上是他靠自己的力量往前,然在少女的臂力感触下,觉得脚步轻盈不少。
从咖啡室走一百米左右,再上一道缓坡就到家门口。他把门匙交给少女,少女替他开门进去,他一踏入起居间就躺到沙发上,痛感隐隐发作。他急忙说:
“对不起,麻烦你替我把餐橱上面的皮包拿来。”
少女赶快过去,打开皮包,拿出一个装有注射器和药液的金属箱。
“是这个吗?”
“是的。谢谢你。拿给我。”
就在那时,比刚才强烈几倍的痛感意外的袭来,他禁不住大叫一声。朦蒙胧胧的知道少女奔过来,视线开始模糊。快要晕倒了。晕倒比较好受一点,最好就这样花去痛楚似乎就要震破胃壁而出,他蟀倒在地板上。
奇怪。激烈的痛潮退去了,当他接受注射之际。他记得很清楚,不是自己额自注射的。
焦点集中时,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地毡上。身边有位少女跪着俯视自己,手上拿着注射器,地上有个空了的缜痛剂药瓶。看到自己的衣袖被卷起,终于明白过来。
“是你替我注射的吧!”
“有没有效?好一点了吗?”
他不回答,只是盯着她:“你学过护理?”
“不。”
林隆春坐起来,用医生的眼光观察少女的瞳孔。原来如此。外边太暗没有觉察……
“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少女沈默着挽起左臂。在浮起的静脉一带,找到无数的注射针孔,已经变成黑青一片。
“你打了什么来着?”
“海洛英。”
林隆春闭起眼睛,一面叹息一面摇头。
“我的事……你看不起我?”
“不,不是这回事。”
他在大学时代,做过吸毒者的调查报告。他没有丝毫责备他们的意念。
“如果你需要钱,拿去吧!要死的人不需要钱了。”
“我也不需要。我会比你更快死!”
林隆春探寻少女的睑部表情:“真的想死?”
“是的。”
“为什么要死呢?”
“我讨厌自己、讨厌别人、讨厌所有事物……”
少女像要拂去一切似的拼命摇头。林隆春觉得她还有救。起码她还知道讨厌注射毒品。中毒太深的人,根本连讨厌的感觉都会丧失。
“放弃死的念头吧!你能重新来过!”
“我有想过,试了很多次,结果还是失败。一个人奋斗,太苦了。”
“你的父母呢?”
少女摇摇头。
“兄弟呢?朋友呢?”
“都没有,只有流氓朋友。十六岁那年误入歧途以后,我就找不到朋友了。”
“现在你有一个。”
少女惊讶地看着他:“你?你是朋友……”
“我太老了,不配?”
“不是的……可是,你不是医生吗?”
“只能再做几个月罢了。怎样?在这期间,让我们做做朋友吧!”
少女凝视着地毡上的某个焦点,似乎在考虑生或者死的问题。她会选择哪一边?林隆春屏息等着。这种紧张感很像开始手术前的一瞬间。
蓦地,少女哭起来。林隆春不知怎办才好,生平最怕女人哭。他跟未婚妻分手时,是在银座的酒店大厅裹。当他把自己患了绝症的事告诉她时,她立刻哭了,使他束手无策。
少女突然投入他的怀抱。
“戒毒,需要多久时间?”
“因人而异。”
“一个月?”
“恐怕不行。”
“我试试看。等我痊愈了,我再来看你。这期间……你要好好活着!”
林隆春把手轻轻的放在少女的秀发上。
白色的朝阳,从窗帘的细缝透射进来。他们裸着身体,在暖被窝裹紧紧相拥。
七点半,他们起来,少女的身体十分健康和有魄力,林隆春也觉得自己恢复正常的健康体态。
“吃早饭吗?”
“家裹什么也没有。我们去北风吃早点吧!”
“那么,我来泡咖啡。”
像足新婚的家庭。他不禁苦笑。
八点正,俩人到“北风”吃汉堡包。
“几点上班?”
“无所谓。我是医院的董事。”
“哎呀,应一该有车来接送哪!”少女明朗的说着笑。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真是,好奇怪!”少女笑了。“我叫池上治子。”
“我是林隆春!”
两人相视而笑,举起咖啡杯乾杯。
“……我想,今天就去看病。”
“很好。”林隆春从上衣拿出一本记事簿,撕了一页,在其上写着:“你去这裹看看。我认识这个人。你给他看我的便条,他会晓得怎么做。”
“多谢。”少女收下便条:“原来你是名医哪!”
他觉得那是最后的赞词了,可以用在葬礼的吊辞上。
离开咖啡室,出到外边的寒风裹。风吹在发烫的睑颊上,使他们觉得莫名的舒畅。
“那么,一切小心了。”
“我会的。”那叫治子的少女盯着他:“答应我,在我回来以前,你要好好活着!”
“尽力而为吧!”
她的睑一下子刷红,然后灿烂地笑道:
“再见,医生!”
“再见!”
少女大踏步走向车站去。经过昨晚那道陆桥时,她会毫不犹豫的过去吧!他想。
当然,他们不可能再见了。戒掉毒瘾起码需要一年半载时间。痊愈之后退院回去,通常还会受不起诱惑,然后又戒又犯的经历多次痛苦,才能完全戒掉毒瘾。林隆春在心裹祈愿她早日脱离苦海,重新做人。
等她消失在树丛另一端时,林隆春才举步回家。走了几步,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北风”的女侍应。
“先生,你忘了找赎!”女侍应喘着气赶上来。
“啊,对不起,麻烦你啦!”
自己是怎么回事?稳重沈着的外科名医,居然忘了找赎。他忍不住想大笑一场!
“谢谢你。”把找回的零钱放进口袋裹,林隆春继续往前走。
骤然,女侍应从围裙裹取出一把锋利的刀,用手帕包着刀柄,向他的背脊准确的插进去!他没发现,再走几步,突然感觉背部刺痛。回过头时,那女侍应早已消失。他领悟到,那把刀直接刺穿心脏,不偏不倚!脑中意识迅速变得模糊,就那样趴倒在马路上。临死之前,最后在脑际裹闪过的意念十分奇异,不知道要往哪裹去,很想睡觉……
第十回:嫁祸
远藤闭起疲惫的眼睛,手指压在眼睑上。不过早上十点,刚刚上班不久。他知道驱除疲劳的最佳特效药是线索。只要有一点点线索,他的老骨头又会充满活力。
老律师和作曲家,居然找不到二人之间有任何关连。他们没有共同的亲友,从出身地、学历、职业履历各方面来看,都找不到共通的因子。年龄、性格、生活环境相异,即使凶器和行凶手法一样,并不能判定是同一个犯人做的。
凶器的线索也受阻。那一型的刀子,已在好几年前停止制造。也许是透过进口商在日本买到的,或是游客在德国买的。总之,现在想要找出买主是谁十分困难。
远藤在报上公开了凶器的照片,呼吁见过那种刀的人向警方呈报,目前没有任何反应。可说完全没有头绪。
演奏会的晚上,见过酒井肇的有好些人。其中一个同是作曲家,某音乐大学的讲师。他说当晚在休息时间裹,见到酒井在走廊上跟一名年轻女性一迤,似乎在热心的讨论什么话题。跟他在一起的是位二十二三岁的美女,个子纤细,穿蓝色套装,皮肤白皙,气质高贵……
确实,两宗人命案只有一个共通点,即是死者在遇害以前,曾经跟一名年轻女子谈过话。根据K酒店侍应的证言,以及音乐大学讲师的证言,都可证明那女子是个小个子、白肌肤的美女。但是远藤对两人提出的证言信赖度表示怀疑。个子小、美女的观点因人而异。皮肤白皙可能是经过浓妆。尤其在幽暗的酒店咖啡室和演奏厅的走廊上,更不容易辨别肤色。
远藤十分重视的只有一点,就是那位女性予人“高贵”的印象。高贵的气质不能单靠服装和化妆装扮得成,必须是态度、举止、姿势和言谈方面总体综合起来的印象。
可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女性,会用刀子连续杀人吗?难以置信的事实,却在现实裹发生,不能再用现实的观点去看了。此外,女人的年龄很容易改变,也许实际年龄大一些。
远藤正在思考时,电话响起。
“是警长吗?”卷川刑警的声音十分激动。“又发生了。”
“什么事情?”
“刀子!同样的刀子杀人事件!”
远藤不由吸一口气:“好,我马上去。哪裹?”
一小时后,远藤见到林隆春躺在路上的尸体。
第三条人命,死于同样的手法,不能不理大众传播对警方的非难了。远藤摔摔头。究竟凶手还要杀几个人?
“那种刀还有几支?”远藤自言自语。
“三个了,希望就此打住。”卷川踉着摇头叹息。
“谁发现的?”
“住在附近的人,上班途中发现的。他有重要的事要办,只好让他离开。”
“不要紧吧!”
“发现者认得死者,就住他附近。据说是医生。”
“这回轮到医生啦!”
“他说是著名的脑外科医生林隆春。”
“不是很年轻吗?”
“对。”卷川指指前面不远的缓坡。“他一个人住在那间房子裹。”
“一个人?知道什么内情么?”
“我还没问……”
远藤环顾四周。常见的新住宅区,房子疏落,此外全是树木,不能祈望有目击者他把眼光停留在一间名叫“北风”的咖啡室上。
“那间店呢?”
“在这附近只有它一间。”
“进去问问看,也许知道一点什么。顺便喝杯热咖啡吧。”
咖啡室裹,一名打蝴蝶吠擦碟子的男人台起头来。
“我们是警察。先来咖啡,然后有些话请教请教。”
“是。”
“你是经理?”
“是的。听说林先生遇害了。”
“你认识他?”
“他几乎每天早上都来这裹。”
“早上?”
“我们每朝八点到十一点有早餐优待。”
“那么,今天早上也来罗。”
“这个我不大清楚。通常他九点多才来,有时八点多……今早我很忙,九点才出到店裹。”
“那么有谁看店?”
“女侍应,现在在后面休息。”
“对不起,能不能麻烦你叫她来一下?”
经理钻出柜台,走进裹面去了。即刻出现一名穿大花围裙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