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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南烈羲走了一段路,齐柬才悄声问道:“爷,你跟几位大人见面,商量的事怎么样了?”
“齐柬,你以为我还是毛头小子,想到什么才去做什么?”南烈羲的笑意很冷,他瞥了齐柬一眼,他做事在乎过程,更在乎结果。
“爷自然是有九成把握才会去做的,齐柬根本不担心。”齐柬笑着说。
“九成?这次,即便是一成的危险,也可能让你我身首异处,齐柬,你还是把脑袋挂在腰上行事,千万别高兴的太早。”南烈羲低叱一声,绕过庭院,才走到自己的屋子门口。
眼前,一片灯火通明,她还未休息?南烈羲俊眉紧蹙,凝视着那扇打开的房门,一瞬间,心里多了几分别的滋味。
“待会儿爷要进宫吗?”齐柬抬头看看天色,一个时辰之后,宫门才开,他也必须去打点一切。
“周皇后都要召见了,我拖延一天,她自然都万分不安。今日我要再不去见她,她一个妇道人家,当然是束手无策。”南烈羲的面容上,只剩下沉敛的颜色,他沉思了些许时候,淡淡说出口。
“看来周皇后倒是想借用爷的力量人脉,她还是相信爷的。”齐柬补上这一句,在一旁候着。
“她只能相信两个人,也只有两条路走。”南烈羲扬起嘴角的笑容弧度,那一双墨黑的眼瞳,再无任何波澜。每一个字,从薄唇中溢出,格外残酷冰冷。“要么,相信轩辕睿,要么,相信本王。”
“皇后连皇帝的亲弟弟都不信而选择爷?”齐柬察觉到几分端倪,追问着。
谁都知道,韩王的冷酷残忍,何时开始,韩王成为忠臣了?周皇后自然是两头为难,才选择韩王,毕竟这世上,什么人都不可靠。
“如今列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太子称王何其艰难?!周皇后是个没太多心机城府的女人,她也只能效仿前人,估计要立个摄政王,辅佐她的儿子吧。”南烈羲冷哼一声,他心思缜密,城府深沉,别说周皇后没什么算计,即便她有,也是决然瞒不过他这双眼睛的。
更何况周皇后是个善良的女人,母仪天下,在宫廷之内生活这么多年,也没有泯灭良知和本性,待人温和,从未想过要动用权势,或许这个原因,能够保住她在这场争斗之中,不至于落得太凄惨的下场。
毕竟,善人,也有回报。
“爷,你心里的打算是——”齐柬顿了顿,已然窥探出南烈羲对周皇后,并没有杀机。
周皇后,可不止是代表一个人而已。
周皇后的身后,是太子殿下。
是跟随南烈羲学习的那位太子啊
南烈羲的俊颜之上,再无任何表情,皇帝已经驾崩,已经埋入皇陵,是去天上还是地下他无从而知,但他是记得,他跟自己的那个约定。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我答应过皇帝,不会苛待皇后母子。”
“齐柬不知该不该说,爷还真的变了不少。”齐柬因为这一句话,微微怔了怔,良久才说出口来。
“是吗?”南烈羲不以为然,带笑看他,他还以为自己是一颗千年不度的顽石,怎么都不会改变原貌呢,听跟随自己许多年的属下这么说,他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踌躇了。
他的改变,或许也是因为琥珀。
在这一场战斗之中,牺牲在所难免,但他居然想要拉无辜之人一把,免得他们被弑杀波及,白骨皑皑。
他抬头,那天边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隐去,太阳不曾升起,天际一片雾蒙蒙的,猜不透今日是何等的天气。
正如谁也猜不到,这最后的结局。
“你我都明白,免不了一场杀戮,为了皇位,前人可以弑父杀兄,完全没有迟疑的余地。”
南烈羲的眼底,升腾一抹诡谲深沉的笑,他眯起黑眸,打量着那远方的亮光,这一番话,明明轻松,却让齐柬听的心里沉重。仿佛在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悲壮的战役,无人可以拍着胸脯说,可以功成名就,全身而退。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有十成把握的,齐柬这般想着,想来他的主子,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一点。
“只要爷的决定,齐柬都会跟随。”
“那就一起看下去吧,谁才是胜者。”南烈羲拍了拍齐柬的肩头,清风吹拂他鬓角黑发,他眼底的一抹情绪,转瞬即逝。
一串串低笑,从南烈羲的喉头溢出,他猝然转向齐柬的方向,仿佛心情大好。
“那座老宅子还有十亩良田,都还给你,齐柬,明日就可以搬进去!”
“爷,你的主意改变这么快?”齐柬的双眼一亮,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男人,实在是太古怪。
“这是对你忠心的赏赐!拿着!”南烈羲哼了一声,推开房门去。
“爷可是齐柬见过最慷慨的主子。”齐柬笑着恭维,不单可以住回去,还白白拿了十亩良田,虽然这个主子是有些难伺候,不过,好像值得呢。
人啊,跟对了主子,也是正事啊。
“马屁功夫就不用学了,你知道我最忌讳这一套。”南烈羲丢下这一句话,齐柬还想说什么,已然碰到了冰冷的门框。
方才还想说主子变得有一分人情味了,没想过这么快就让自己碰了个钉子。
门被重重关上,代表四个字——闲人莫进。
不对,以爷的意思,应该是——闲人滚开!
齐柬摸了摸鼻子,他还是赶紧去准备马车,他能够成为韩王的心腹,除了识相之外,还有,胆识很大。因为可能把宅子输给主子一无所有,也可能因为一句话重新获得赏赐,简直是大喜大悲,一般人可承受不了啊
琥珀趴在桌上,合上眼眸,只是不曾彻底入睡,脑子里一片混沌,身后的脚步声都不曾察觉。
温暖的呼吸吹拂在她脸颊上,她悠悠地醒来,缓缓地眨动着长长的眼睫。她发现自已被拥抱在一堵宽阔的胸膛上,一双坚实的手臂牢牢地抱住她。
“还没睡?”
“嗯。”她点点头,不曾看清他,很快又觉得疲乏,眼眸半合半开,粉唇中无精打采溢出一个字。
“去床上躺着。”
南烈羲的双手滑下,横抱起她,大步走到床畔,将她放下。她看似朦胧的视线,全部锁在他的身上,虽然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此刻她也不曾停下手来。夫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一手抬起,覆上他俊眉的面颊,指尖探入那黑发中的深蓝色绸带,南烈羲也不曾阻止她,正想要起身,她的葱指停下了把玩卷绕的动作,那缯顺滑的青丝像条墨蛇松开了束缚,从她指节溜出。
“琥珀,你累了。”
南烈羲看得出来,她一副倦容,眼底也仿佛有些许血丝,他不无心疼怜惜。也不知琥珀是否听到,她不曾回应,只是她的注意力已经不落在他的发上,缓移到他的五官间,由双眉开始,紧接着深邃的眼、挺直的鼻、单薄的唇
这一个注视,朦朦胧胧勾勒出他俊美张狂的脸庞,她一直知道他是好看的,但这并不是唯一让她无法将视线离开他身上的原因,而是她对他,有着太多的回忆。两年多了,发生太多事,不计较她并非清白身子无论之前她冷眼嘲讽还是漠然忽视,他都在让步,对于他而言,何其难得?
如果他知道她背地里做的那么多事,还能坦诚对她吗?
她笑了笑,握住他宽厚温暖的手掌,也不说话,屏着呼吸、闭起双眸,放纵自己将额靠在他的额上,享受他的体温。
“你娘亲来了,等她醒来你去看看她吧。”
她不看他,嗓音很轻,宛若飘在半空之中一样无力。
南烈羲在屋内坐了半响,安静地起身,也不再跟她说话,渐渐走出屋子。
如今不是动私下感情的时候,要想在这一场风浪中保住自己在乎的人,才是大义。
南烈羲在西厢房的门口停留些许时间,最终还是前往偏厅,洗漱之后,换上朝服,才入宫去。
“韩王,怎么这一大早,进宫来了?”
宫门之外,另一个身着朝服的老臣步伐缓慢,望向刚下马车的南烈羲,浑厚的嗓音传来,不慌不乱。
玄尚义?
这个老头,是隶属礼部,仕途三十几年,除了安分守己当他的三品官员之外,别无建树,私底下却是喜欢钻研风水星术,为人孤僻古怪,疯疯傻傻,往日上朝多半时间更像是在打盹失神,说的话也是神神秘秘,多半的臣子鲜少跟他为伍,多半不过因为他的年纪而有几分该有的礼仪和尊敬罢了。
南烈羲瞥了他一眼,不过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商量,可不愿在一个怪老头身上耗费时间,他疾步往前走,不以为然。
“韩王,你知不知道,东城门有异样出现啊?”玄尚义走到他的面前,笑着问道。
“玄大人,你该回府了,今儿个可不需要上朝。”南烈羲冷言冷语,越过他的身子,直接走上前。
“自负!真是自负啊听不得老人言,一直想要的东西就在你眼皮底下溜走都浑然不知”
玄尚义的笑声猝然转冷,他摸了摸白色长眉,缓缓背过身去。
他完全不理这个老人的故弄玄虚,他真正想要的东西,玄尚义即便精通天文地理,也绝不会猜得到。
“你说东城门?”听到后面缓慢的脚步声,南烈羲蓦地掉转过头,才发觉玄尚义已经走向宫门去。他总觉得古怪,脚下生风,疾步走回去,沉声问了句。
“韩王年纪轻轻,怎么耳朵也跟我老头子一样不中用?”老人却没了笑容,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玄大人,你为官的时间,罗盘不离手,你说的话,本王应该相信吗?”南烈羲扬起俊眉,瞥了一眼玄尚义手中的罗盘,这老头子,每日掐指计算,说的话隐晦深沉,实在难以信服。
“信不信由你。”玄尚义的眼神,猝然夹杂一分不屑,收起手中的罗盘,放入腰际的白色布袋之内。
南烈羲冷冷一笑,一身寒意。“玄大人,为官期间,你跟本王主动交谈,绝不会超过十次吧。”
“韩王党,睿王党,我一个老头子,无意来参与你们之间的纷争,没几年我就要告老还乡,还是安分享受自己的俸禄是上上策——”玄尚义闻言,哈哈大笑,别说没跟韩王交谈过机会,他跟朝廷上哪个官员都称不上亲近。
韩王能够记得他,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为官之道,只有安全两字,朝廷上那么多臣子,他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既然只想安安分分养老,今日何必跟本王说这一些?”
实在,不着头绪。
南烈羲的狐疑更深了,玄尚义却完全不答,望着眼前这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沉默了许久,才幽幽说了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明明简简单单八个字,听在南烈羲的耳边,他却猝然觉得心猛地一沉。
“你是说东城门有财进出?”南烈羲眯起黑眸,将锐利的光耀藏匿其中,亲切温和的笑,更让人不敢逼视。
玄尚义又深深望了他一眼,眼神不自觉变得愈发灰暗,他一言不发,默默转身离开,独自走出了宫门。
实在是个怪人。
南烈羲的面色一沉,每一个城门,每日有成千上百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其中有普通百姓,更不乏商人小贩,米粮布匹,香料药材,如果只是一个财字,那是理所应当。
他衣袖一挥,俊颜之上只剩下冷若冰霜,玄尚义的古怪是王朝尽知,他何必太过在意?
“韩王,您请进殿,娘娘已经在等韩王了。”
公公一看到韩王,即刻赶了过来,满面堆笑。
南烈羲紧绷着下颚,跟着带路的公公走入殿堂,眼眸之内,毫无一分情绪。
半个时辰之后,南烈羲走出殿堂,身后的宫女匆匆跟上来,笑着说道。
“王爷,娘娘说留你一起用些早膳点心,都是御膳房厨子做的”
“不必了。”南烈羲一脸冷漠。
“是。”宫女全然不敢再说一个字,停在原地。
“给本王每种样式的都带些。”南烈羲蓦地转过头来,冷冷淡淡说了句。
“好,王爷。”宫女紧忙走回去,打点了一个食盒,亲自送到南烈羲的手边。
“爷,这些是什么?倒是香的很——”齐柬看着南烈羲手中提着的小巧食盒,有了好奇。
“齐柬,你将这些糕点送回府。”南烈羲面无表情,将食盒递给齐柬,径自坐入马车。
“好,我会交给王妃的。”这些小食糕点,想来也只是女儿家的口味,主子从宫内带出来,目的是在太明显。
“那爷呢?不回府?”齐柬的声音,隔绝在马车之外。
“去一趟东城门。”
这一句话,宛若冬日的寒气,从南烈羲的口中吐出来,一层氤氲,渐渐散开了。
齐柬望着那渐渐远走的马车,皱起眉头来,主子去东城门所为何事?!他可不记得,城门看守的小事,也需要主子来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