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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缓缓抬起头来,如今已经接近黄昏时分,原来从京城到这幽兰山庄,实在太远,花费了半天时间,怪不得如今的皇亲宗室,越来越不爱来这里了。
不过也好,她乐得一个清静。
眼前正是山庄正门口,门楣之上,安放着一个黑底红边的匾额,用金漆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幽兰山庄。
门口两棵大树之下,长着茵茵绿草,显得生机勃勃,偶尔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划过耳边,显得很安静。
琥珀张望了一下山庄之内,偶尔有打扫的下人走动的身影,却似乎还未有过任何的皇室贵族入住,也对,在春天就把人赶来住避暑山庄的人,除了南烈羲,或许没有几个了吧。
“这位是韩王妃吧——”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缓缓走了出来,他慈眉善目,混沌的眼底却藏着笑容,显得很是亲切。
琥珀微微点头,那老者忙着招招手,叫来领路的管事。
“小的是看守幽兰山庄的官家,金字謩,王妃叫小的老金即可。”
金字謩这个名字原本就不普通,但琥珀觉得似乎曾经听说过,但沉思了许久,也没有想起来到底是在何时何地听说过的,要说自己见过他,也是牵强。
她狐疑地又望了老者一眼,他笑颜满满,动作轻慢,身影微微佝偻,却还是显得苍劲有力。
“王爷王妃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是东面最中央那一间,最宽敞。要是王妃看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小的可以在天黑之前再帮你重新安排。”金管家热情地嘱咐下人帮着卸下琥珀所有的行李,眼神沉稳,说的很周全。
琥珀笑了笑,一句带过:“不用了,我对这些东西不是很讲究。”
“王妃还真是平易近人呐——”老者望着琥珀的面容,眼神一瞬间闪过一道复杂之极的笑容,那种笑容却让琥珀有些不舒服,但再定下神来细细一看,哪里还看得出什么复杂?他不过是一个笑容满面的老人家罢了。
她跟随着金管家和管事的,盈盈穿过庭院,走入大厅,金管家给琥珀泡了杯茶,征求着她的意见。“听说王爷要晚点才来,晚膳正在准备,一个时辰之后送来,王妃意下如何?”
琥珀清点螓首,接过那杯茶,吐出一个字。“好。”
“这位小姑娘,管事的带你去认路,顺便把东西放下。”金管家的眼底带着星点闪烁的光芒,朝着玉儿说道。
眼看着玉儿跟着管事走出大厅,琥珀才默默站起身,望着那个老者,淡淡开了口。“如今这山庄里,没有其他的客人么?”
“客人?”金管家微微怔了怔,想了一下这个字眼,摇摇头,说道。“没有其他的客人了,除了韩王王妃。”
琥珀微微蹙眉,柔声问了句:“韩王有说过,我们要在这里呆几天吗?”
金管家无奈地摇头:“小的听说韩王要来,就来招待,其他的细节,韩王哪里会跟小的说呢?”
“老管家带我随便在山庄走走吧,坐了半日马车,有些头晕呢。”
琥珀沉默了许久,才绽放一抹清丽笑靥,她这么说着,金管家也不好推辞,热情地带她走往花园。
小桥流水,亭台水榭,假山长廊,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从画里出来的一般,每一块石头,每一丛花草,都为整个幽兰山庄,装点着不俗大气,精致华丽。
琥珀心里有些情绪波动,她扯唇一笑,情不自禁称赞了起来。“这花园的构造,倒是挺别致的,跟京城里大户人家的花园,看起来有些不同。”
金管家望着琥珀的身影,眼神突然黯然下去,他的嗓音之内,却没有多余的起伏,老于世故地说着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王妃的眼光真是敏锐,这是当年太上皇途经清国,见过那美丽的江南园林,按照完完全全的模样派人打造的。”
难道美丽,也成了太上皇用马蹄踏破当年那个国度的理由吗?大赢王朝原本是马蹄上的游牧民族,骁勇善战,南面优雅迷人的清国在太上皇眼底,已然成为一寸势在必得的热土。几经战乱,不但太上皇得到清国的领地,也将美丽却软弱的清国,彻底变成了历史和过去。
这么想着,琥珀环顾四周,只觉得这这幽兰山庄,让人心寒战栗。
一旦喜欢,就用这种方式夺取,霸占,甚至摧毁。
“是啊,要成大事者,往往要把眼光放得长远。”琥珀苦苦一笑,也不懂为何这欣赏美景之后,心里却还残留着苦涩滋味,她的心里传来一阵低声喟叹。
软弱的人,跟软弱的国家一样,迟早要被毁掉,迟早要灭亡的。
这世道,是强者称王的世道。
她沉默了许久,望着一地的牡丹花,不禁幽幽出了神,不自觉又想起了陈师傅的死,想到一个曾经离自己那么近的每一个人,都死得不明不白,她的脸色愈发惨白。
金管家望着琥珀蹙眉的痛苦模样,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王妃看起来有心事,小的没看错吧。”
琥珀淡淡一笑,却是说的轻描淡写。“老管家的眼光,想必也看过不少人了,心事,谁多多少少都会有的。”
“王妃一个人在这里转转可好?小的还有事要忙。”金管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招待不周。
琥珀摆摆手,神色平和。“那不要紧的。你先去吧。”
金字謩又恭恭敬敬低头,转身,慢慢离开。琥珀望了一眼这个老管家的身影,他年纪老迈,约莫也有六旬出头了,为何整整一个山庄,却不交给其他年轻人来打理,还要让这个老人家劳心劳力?
不过,这原本是皇家才能来的避暑山庄,能够成为这其中的管家,想必一定有什么厉害的来头。
他年纪很大,头发眉毛都白了,倒是没有跟爷爷一样的白须,声音也很是低沉,琥珀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不对劲,却一路走了许久,也不曾想过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等她抬起眼眸,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已经看到一座庭院,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最中央一间屋子么?琥珀回想着金管家的话,走前两步,这个庭院空荡荡的,琥珀扫视一眼,才发现角落里的石桌旁,却坐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的年纪看起来至少也有五旬出头,但头发半百,黑色发丝掺杂其中,眉毛却是浓黑,留着胡须,身材伟岸,一身宽大的灰色袍子,面前摆放着一盘棋局。
光是看看这个男人的身影,没有接触过他的眼神,琥珀就觉得他的气势,跟一般人太过不同,那种压抑人心的紧张忐忑,也不知道为何只看一眼,就觉得很难喘气。
男人的对面,明明是空白的,每一个对手坐着。
他也在跟自己对弈?
这个习惯,倒是跟南烈羲很相似,琥珀安静地想着,没有移动脚步,默默观望。
“既然来了,就过来看看,我该走哪一步。”
那个男人,突然说了句话,语气里面是颐指气使的味道,似乎不管身后出现的是谁,都必须走前去替他解围。
“打扰你下棋了,不过我不是很精通——”琥珀朝着那个身影笑了笑,平淡地回应,正想转身,却突然看到他转过头来。
“过来看看,也许你能帮忙也不一定。”男人却还是固执,他的面色,隐约让琥珀有些心惊肉跳,怎么说才好?
这个男人的表情好平静,但他的眼神,却充满戾气。
“我觉得,黑子该走这里”琥珀盈盈走过去,纤细指尖,捻起一颗黑子,落在某一处,她轻声说道。
“这条路有些危险吧。”中年男人无声冷笑,似乎对琥珀的下法,有些不太苟同。
“险棋才能略胜一筹,五步之内,白子是没办法赢得,这一步只是拖延时间,我平日不太下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琥珀挽唇一笑,态度虽然谦卑,却也让这个男人的眼底,划过一道幽沉。
他取了一颗白子,步步紧逼,果然五步之内,黑子总是可以逃过一劫。
他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了,蓦地大手一挥,翻掉整个棋局,仿佛他若是无法战胜黑子,他就心情不佳。
琥珀被他的阴晴不定吓了一跳,不自觉退后两步,不就是跟自己下棋吗,为何总是把胜负看得这么严重?爷爷说过,对弈只是一种理清思绪,放松身心的消遣啊,既然是消遣,何必耿耿于怀?
“黑子走的可是一条死路,拖延时间也等不及别人来救,难道就能活了么?”中年男人牵动嘴角,露出一丝有些诡异的表情,往琥珀踏近了一步。
琥珀瞪大眼睛,握紧了裙子,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只是一句话,谈着方才的一盘棋,竟会令她想起那血腥可怕的一夜一阵寒冷窜过她的身体,她眼看着那人慢慢地接近自己,一声惊慌的尖叫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为何她隐约有种感觉,这个人口中的黑子,是自己?
她拖延时间,求的韩王的庇护,但复仇毫无端倪,难道就能一辈子安稳地活下去了么?
“唉啊,韩王妃,你怎么在这里啊,韩王都来了,快随小的去见他吧!”金字謩低沉缓慢的声音从小径上传来,他脸上满是慈善的笑。
石桌旁的中年男人,微微蹙眉,摇晃着手中的金色纸扇,却无法消减他一身的寒意不善,他一边端详着琥珀,一边踏入亭子,看也不看老管家一眼。
“退下吧!”老管家带着琥珀走到大厅,吩咐着,挥了挥手,根本没有察觉到气氛有异。
琥珀的眉头轻轻蹙着,方才的画面总是纠缠自己的心,让她觉得不那么简单。那个男人是谁?
这幽兰山庄的管家进来说话,他一眼都不看,相反,态度傲慢,仿佛他才是这个山庄的主人!别的人,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官宦之家,在他眼里只是毫不相关的客人一般从容自若。
南烈羲坐在大厅正中,俊颜毫无表情,不疾不徐地喝着手边暖茶,发现琥珀的目光总是飘向不远处的某一点,似乎心里有什么疑惑。
带着忧心忡忡,琥珀跟南烈羲一同用了晚膳,两人相敬如宾,没多说一句话,一旁的老管家似乎对大户人家这些貌合神离的夫妻也看多了,显得麻木不仁,不好奇,足够沉着镇定。
“金管家,这个山庄当真没有别的客人吗?”
在快要离开的时候,琥珀还是有些担心,为何遇到那个中年男人之后,她的心情好沉重,总觉得有什么事,就快要发生?!
她,又问了一遍。
“没有别的客人,王妃。”老管家没有任何的不耐烦,笑容满面地回应。
“走吧。”
南烈羲拉过琥珀的右臂,冷冷丢下两个字,走出大厅。
“把东西收拾了。”金管家对着下人嘱咐道,说完这一句,目光却是跟随着那一对新婚夫妻,走了许久才收回来。
“为什么让我来山庄?”
琥珀刚踏入房间,亲眼看着南烈羲支开玉儿,她眼波一闪,嗓音清冷无绪。
“这里不好吗?”
他似乎懒得跟她讲明真实的原因,只是敷衍了一句,薄唇勾起不冷不热的笑容,眯起黑眸打量她。
“我不喜欢这里。”
琥珀轻轻垂着眼眸,幽兰山庄的由来她不喜欢,幽兰山庄的人她也不喜欢。一踏入这里,她的情绪就很沉闷,压抑,还有一丝微微的辛酸。
她不知这些情绪,从何而来,毕竟,这不太合理。
“你的意思是——”南烈羲挑眉看她,那种眼神多少有些轻挑,还有一些轻蔑。“你喜欢韩王府?”
“我要在这里呆多久?你若不想看到我,我绝不纠缠。”这一场游戏,不知何时她也觉得疲惫了呢?琥珀突然想起,那个妇人也曾经说过,南烈羲让人看着她,把她幽禁在一个地方,没有人去看她,也没有人跟她说话。
该不会,南烈羲也准备这么对自己吧。
她的心有些凉意,南烈羲的手段毒辣,她可是亲眼看过,更是亲身经历过的。
“但我不能困在这里,即便知道自己做的事无用功,我也要继续的。”琥珀神色从容,直直望入南烈羲阴沉的眼眸之内,淡淡说了句。
“你对本王,未免太多心了吧。”要囚禁她的话,他何必花半天时间骑马赶来?这几天齐柬提醒自己的事,他也觉得不无道理,赵老三的死,他总是隐瞒她也不行。
那就,等从山庄回到王府的时候,再告诉她吧。
一拍桌案,长长地冷笑一声。南烈羲猝然站起身来,但等待他逼近自己,他却没有训斥责骂。
浓灼的呼吸伴随低哑的拒绝,他以双手环抱,将她娇小的身子抱得更紧。
眼前一花,黑影晃了晃,她心里要他站远些的声音还没消失,高大健硕的身躯已经窜到她身旁,把她的纤腰牢牢揽在怀里。
“要推翻那个凶手,你可要陪伴本王很久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