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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神色凝重,笑意全无的认真:“需要多少时日?”
司马戈也没有开玩笑:“这些人有底子的话,最快也要三个月。”
“那好,这就说定了。”少年轻点头,不自觉拨动着腰际垂下的一抹银色流苏,沉思的模样,跟方才谈笑风生周旋的姿态,又有了些许出入。
少年却是没有走入大厅交际的意思,司马戈见他来去匆匆,想着他兴许有家事,倒也不多问,跟随了两步,笑着说道:“我来送送小少爷。”
“不必了,里面还有很多宴客等着将军招待,我的下人就在门外不远处等着,这不过一小段路而已,我慢慢走就行。”琥珀摇摇头,微微一笑,却是婉拒了。她可是等着皇奶奶先睡之后,才马不停蹄赶来,她私底下会见司马戈的事,若是奶奶得知,自然是不会认同。
司马戈满脸笑容,“那就下回再见了,宫少爷。”
琥珀手一扬,旋而转身:“司马将军,请。”
她再也不能任由任何人践踏欺凌了,洪征为她召集人马,为了保护她,而她,也必须培养一部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毕竟,往后她会有很多事要办,很多任务要完成,很多人要——报复,她总是孑然一身,猴年马月才能达成目的?这两天是楚炎一家遇难的忌日,皇奶奶也觉得他自小就被皇室牵累了人生,索性给他几天时间,去拜祭先祖,也换一个心安。
刚才还好好的,如今却依然下起了雨,琥珀锁着眉头,伸出手去,雨滴击打在她柔嫩手心,她轻声叹气,望着不远处自己的白色马匹,心想着要早些回去服侍皇奶奶,免得她醒来生疑。
一个黑衣男人,站在青瓦屋檐上,任凭雨水击打着,黑墨一般的眼睛充斥着冰冷与愤怒,牢牢地盯住一扇朱漆的门。
然后,他见到了,一抹白衣身影,清瘦的,纤细的。
琥珀从将军府门前,疾步走着,却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受,仿佛在暗处,有人在看着她,那种炽热的,不,似乎又是万分寒冷的视线,胶结在她的背脊上,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竖起耳朵,只是风声而已吗?这里即便有将军府门前的灯笼照耀,似乎也显得异常黑暗,树影摇曳,又因为突然起了风雨,似乎有些阴森。
还是,有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她蓦地加快了脚步,暗自说服自己,绝对没有人胆大包天,敢在将军府前闹事。她猝然停下脚步,往后望去,却是一幕黑暗,根本就没人跟来。
她太多疑了,疑神疑鬼的,她淡淡一笑,肩膀轻松垮下来,正想小跑去牵过马匹,却蓦地被一人狠狠拽过去。她根本还来不及发现那个人是从何处突然出现的,但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却已经太晚了。
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架着她?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的人从拐弯角经过,步伐慢悠悠的,琥珀正想低喊出声,那来人却蓦地一把把她压在榕树树干上,将彼此的身影,藏匿在阴暗处,温热的手掌紧紧捂住她的口鼻,不让她发出任何吵闹声。
她狠狠踩上那人的靴子脚背,期待他分心松开手,她可以逃脱出去,他却似乎嘲笑她的力道微不足道,一点反应都没有的神色自如。
打更的人经过这榕树前,那人却是将整个身体都压制着她,不给彼此一点点的空隙,他坚实的胸膛撞击着她柔软的胸口,似乎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她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打更的人才走向前去,男人蓦地一把提起她的领口,逼自己更靠近他的身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琥珀心口一阵紧缩,却在树阴摇晃,那树梢落下的月光扫过他的面容,琥珀蓦地愣住了。
居然是南烈羲。
他一身黑色劲装,宛若训练有素的武者,却又完全没有遮挡自己的本来样貌,俊颜冰冷,那双墨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似乎就是要这么光明正大地告诉她,警告她,她怎么都无法逃开他的手掌心,只要他想要知道,就能知道!
她的眼眸之内,有一分惊诧,却失去往日的恐惧,她完全没有女子的样子,身着男装,一头柔软青丝盘在头顶,白皙粉嫩的面容比起半年前多了一些健康的血色,宛若桃花一般娇美。如今她的整张脸都暴露在自己面前,光洁额头,倔强的柳眉,琥珀色的眼眸,柔软的粉唇,却因为男子装扮的关系,释放出三分还未长成少年郎的淡淡潇洒和英气,即便这么好看的面容,若要硬说她是少年,也让人信服。
不需要任何伪装,他总是认得这双眼睛,自然就能认出她来。
眼前的少年,即便跟女子红妆的各有千秋,但他看得很清晰,方才胸膛上触碰到异于男人的柔软,也让他更加坚信,他不可能认错人。即便她用纱布缠绕胸膛,又刻意穿上宽大松软的外袍,有些东西,还是很难瞒过他。
他的眸光,缓缓从她的脸上移下,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那里空荡荡的,毫无富贵锁的痕迹,仿佛在很早以前,她就准备丢弃上官琥珀那个身份,连同韩王妃的名分,一同丢掉,再也不要。
他的手掌,默默从她口鼻上滑下,五指松开,从她冷静的眼眸之内,读出几分信息,她绝不会在将军府门前,尖叫喊人来。
读着这张脸,凝视着这一具身子,南烈羲的心底,发出慨叹,经过这些日子的洗礼,她有些不一样了。
比以往更加淡定从容,沉静漠然,一开始看到他的惊诧眸光,也不过是维持了极为短暂的时间,证明她也认得自己,而非将他当成毫无关系的陌路。
但有些东西,还在,从未改变,相反,更加强烈,更加固执。
譬如,她眼底的倔强光芒,不肯低头,不愿屈服,不想逆来顺受。
她没死,也没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找不到任何一个代表残忍命运的痕迹。
他听到,司马戈叫她,宫少爷。
名字好陌生,人却万分熟悉,仿佛她不过是消失了一个晚上而已,换了身打扮而已,如今又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了。
趁着他分心的时候,她却跟鱼儿一般身子一闪,疾步奔跑向前,雨水打湿了她的白衣,南烈羲微微怔了怔,她跑得那么快,仿佛不用多久,就能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雨,越下越大,在他眼前,拉上一道雨帘,他亲眼看着她翻身,身子灵活地爬上马背,“驾——”一声,在雨中疾驰。
像一颗发亮的白色流星一样,划过黑夜。
琥珀面色清冷,稳稳当当坐在白色骏马背上,更用力地甩动着手中的马鞭,即便如今她没有必须要害怕南烈羲的理由,但也不代表,她就要表现出一副毫无所谓的态度,跟他谈笑风生,友善相处。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她才发现,她厌恶他,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几乎让人窒息,她更不想留在他身边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他可不是她可以泡杯茶说话聊天畅谈计划的对象。
他仿佛是仁慈的野兽,散漫放纵到手的猎物跑开几步,却没有收回利爪。南烈羲目送着她的身影,面无表情,朝着夜空吹了一声冷清哨子,一匹通体黑色的强健骏马从不远处奔跑而来,他脚尖一点,一跃而起,骑着黑马,混合入那苍茫深沉的夜色之中,追赶着那匹白马白衣人儿去了。
她个头虽小,却是他见过少有马术优良的女子,一般的大家小姐,更乐于呈现自己文雅端庄的一面,拥有一身骑术的琥珀,在背后看来,更像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年郎,拥有女子罕见的英勇果敢,身影虽然清瘦,却挺拔,没有一分萎靡不振的气息,似乎风雨再大,也无法阻拦她的势在必得。
虽然,她不过是在仓惶落跑而已。
不过,她的骑术再厉害,也不是南烈羲的对手,他早年学武不说,更是在军营战场摸爬滚打好几年才有如今的武艺和成就,不用多久,他已然就要赶超琥珀。
琥珀眼眸一闪,身后的马蹄声靠自己越来越近,压迫的味道愈发浓重,她不认输,马鞭又是狠狠一甩,马儿的速度更快了些,仿佛也急着摆脱身后的追踪。
南烈羲拧着眉头,一身黑衣的他,宛若深夜出现的妖物一般肃杀冷沉,他低喝一声,驾着黑马毫不怠慢地赶上前去。
两匹马儿,最终平行了。
他长臂一伸,却没有抓到琥珀的领子,她头一低,他的手掌打落了她盘发的细致木簪,一头黑发及腰长发,顿时在风雨之中飘扬肆意舞动。她撑大了眸子,望向左手边的男人,顿时血色全无。
那一刻的她,白袍翻滚,黑发肆虐,那等漠然的冷傲模样,居然有说不出的味道。白衣黑发,明明是鲜明的对比,却在她的身上,发挥了一股极致姿态。
他望着自己右边的女子,大手又是一抓,想要拉住她,很是急躁不悦地低喝一声:“你跑什么?”
不跑,难道坐以待毙吗?
琥珀在心中冷笑一声,却是勒住马儿缰绳,方向一转,想要远离南烈羲。两匹马儿,继续疾驰在偌大的草场,然后穿越河谷,前面,已然是幽深山林。
她眉头一蹙,却不敢丝毫松懈,马鞭再是重重击打上马儿,雨水迷失她的视线也顾不得了。
“还不给我停下来!”
他朝着她咆哮,已然赶超了白马,蓦地朝前奔跑疾步,横着马身,试图拦住琥珀身下的马儿。
“休想!”停下来?他说什么,她就要听吗?琥珀狠狠瞪着他,一把甩开他的手,正在两人追逐动手之际,琥珀因为要闪躲他的关系,一个不小心,纤细的身子蓦地往旁边一冲,她无力维持平衡,却是摇晃着就要摔下马背。
马儿嘶鸣声,划过他的耳际,南烈羲眼眸一紧,就在她坠落马背滚下山林的时候,也一同跳下马去,双手一捞。两具身体叠合在一起,速度飞快地滚下去,一黑一白,滚过碎石草木,直到两人都重重摔下崖谷,才算停下来。
她的整个人,都趴在南烈羲的身上,琥珀睁眼之后,看到的便是这一副情景。
她猝然从他身上爬起来,却是一阵尖利的疼痛从她的脚踝处传来,她微微怔了怔,身影一晃,无力地瘫坐在一旁,想要逃开也无法办到。
她的脚崴了,因为滚落撞上石块的关系,如今也破了皮,流血疼着。连走一步,都是万分艰辛困难,更别说跑了,再怎么跑,她怎么跑得过他?
她很是气恼,眼看着南烈羲却无恙地起身,朝着自己走来,她的小手摸到了一些碎石子,为了阻拦他可怕的进攻,朝着他的身子丢去。
他仿佛对她孩子举动般的反抗不屑一顾,黑衣肃杀,宛若杀手一般逼近。
“你不要再过来了!听到没有!”她扬声喊道,警告他,不过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听她的话,还是用极其缓慢却幽然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她,仿佛跟以往的每一次,他总是把她逼到无路可退的绝境。
左手边突然触及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琥珀眸光一闪,眼看着他就要朝着她俯下身来,宛若魔鬼的大量。她一咬牙,将手中石块,狠狠丢向他,即便这个地方让自己的视线很是受阻,看不太清楚,但她却猝然察觉,他没有闪开。
那拳头大小的冷硬石块,带着毫无圆润的棱角分明,重重打中了他的额头,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那石块,滚落下来,就停在琥珀的脚边。
他就维持着那个身姿,没有前进,没有后退,也没有俯下身子,看她。
石块上出现的类似红色的纹理,蓦地刺伤了琥珀的眼眸,那是新鲜的血液。
她蓦地呼吸一滞,双手撑着自己的身子,抬起头来看他,谷底的月光并不清晰,雨势不大不小,却已然全部打湿了彼此的身躯。
她看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因为看不到,所以他更显得可怕逼人。
他的黑发贴在俊颜上,额头一角上,石块的冲击留下来一个拇指大的伤口,血水,并不浓烈并不汹涌,缓缓溢出,混合着雨水,滑落他分明的男性棱角。
她的反击,十足的孩子气。当孩子不喜欢一个同伴跟自己玩耍的时候,对于对方的纠缠无法继续忍耐下去的时候,才会用石头丢那个伙伴吧。虽然她也许从未如此对待伙伴,但这种下意识的不假思索的反应,在南烈羲的眼底,却是万分真实,透露她对他的,满满当当的厌恶抵触。
他不只是因为石块击中了他,而停下脚步,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即使在没有光明的黑暗之中,他也比自己警觉敏感,他一个习武之人,自然也可以轻而易举避开那个石块,他怎么会没有闪开?琥珀蹙着眉头,如今这个黑色颀长身影就站在自己三步开外的距离,一动不动,宛若木雕泥塑。如今,月光迷离,雨水击打着彼此的身躯,雨水弥漫眼眶睫毛,让她费了力气和眼神,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