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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自己是知道的,其实我不知道。
家里人的事情。
孩童时代的事情。
所有的……
「远子很像结衣夫人啊。微笑的方式之类的,一模一样。说话的口吻、表情都仿佛是结衣夫人本人在那里一样啊。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天野真的是非常疼爱远子呢。就在远子快出生的时候,那个会说公司就是自己家的工作狂,一到傍晚就飞一般地跑回家,去照顾结衣夫人。只有那段日子,工作被放到了一边。好像对结衣夫人的事情放不下心来,就是人在公司也总是心神不定的,还被大家开了玩笑呢。」
「……远子学姐的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低声地问道。佐佐木先生突然闭上了嘴巴。悲伤地垂下了眼睛。
「夫妻二人都在远子八岁的时候去世了。开着车……是交通事故……」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远子学姐会在流人家里寄宿?
我一直对此抱有疑问。
说起父母的事情时远子学姐的口吻是温暖的,但是时常会混杂着悲伤的理由也是因为……
远子学姐的双亲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啊!
佐佐木先生没有再告诉我更加详细的内容。闭着嘴,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有些垂头丧气,陷入了痛苦的沉默之中。
他也因为事故失去了无可替代的朋友。
「……」
沉重的空气持续了一会儿之后,佐佐木先生缓缓地抬起头。
就这样注视着我,用仿佛只有这句非说不可的认真口吻对我说。
「……井上同学,远子是你最初的第一个书迷啊。
像远子那样期待井上美羽的第二部作品的读者恐怕是绝无仅有的。我在做你的担当编辑时,远子经常催促我说第二部作品还有出来吗。两年前,当我告诉她美羽可能不再写了的时候,远子都快哭了。」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每当想起远子学姐那悲伤的面孔、伤感的声音,喉咙就像被勒紧了,胸口就快裂开了。被远子学姐抓过的手臂就会疼的发烫……
想见远子学姐的想法。
与不能见远子学姐的想法,在心中激烈地相互碰撞……
……社团活动的时间到了。心叶。
牵着不愿意的我的手去部室的远子学姐。在柔和的金色夕阳中,我每天写着学姐的点心。
交稿的时候,远子学姐总是很高兴。
温柔的微笑。
明朗的声音。
虽然很想听,但是那种声音已经渐渐远去。学姐的身影、眼神也渐渐模糊。
「果然还是不想写第二部作品吗……?」
面对注视着我的佐佐木先生的提问,我还是紧闭着嘴唇,无法回答。
我找出租车送你回去,请在一楼的大堂等我,佐佐木先生说道。
「我做电车回去。」
「不,今天出了不少事情,累了吧。让我送你吧。」
正如佐佐木先生所说,虽然没有做什么运动,但是手和脚却都非常沉重。太阳穴一阵阵地疼。在电车的人群中挤来挤去的话情况估计会恶化,于是我接受了佐佐木先生的提议。
「谢谢。」
「我马上就去,你坐在沙发上等我。」
说完佐佐木先生又回到了自己的同事那边。
今天佐佐木先生因为主办方的工作应该也很忙的。却陪了我半天,真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坐着手扶电梯前往一层,在前台用号码牌换回了大衣和书包。我穿上大衣,抱着书包,让身体陷在大堂的沙发里后,觉得身体好像更加沉重了。
因为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我还没有回家,母亲一定担心了。
琴吹同学也……
正打算打开手机时,我看到了一个穿着鲜艳的品蓝色晚礼服的身材苗条的女性。
「!」
我的心脏被撞响了,手中拿着手机屏住了呼吸。
身为流人的母亲的那个人,和站在麦克风前时一样,浑身被似乎是在拒绝着他人一样的冰冷、凛然的空气所包裹着。
我目不转睛,浑身僵硬地注视着。
她从前台接过似乎是很昂贵的毛皮大衣,优雅地披上后,向大堂正面的旋转门走去。
我的喉咙干渴异常。连眨眼都办不到,眼睛很痛。
这时,她回过头来。
不含有任何情感的绝对零度的瞳孔与我的视线相遇。
这一瞬间,她的眼神仿佛化为箭矢,插进了我的胸膛。
在相隔很远的地方,我们相互对视着。
无法呼吸,也无法转移视线,不知道就这个样子过了多久。
因为无法忍耐这种紧张,我站了起来,谦卑地向她靠近。
「樱井叶子小姐吧。那个……我是,圣条学园的井上心叶。远子学姐的后辈,曾经在您家门前和您见过一次。」
真是无法想象这个人是谁的母亲。
手脚、脖子、腰都细的让人吃惊,皮肤像蜡一般白而光滑。到底多少岁啊……既然是流人的母亲的话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就是超过四十岁也不奇怪。但是看起来就好像超越了年龄一般。
剪成短发的有光泽的栗色头发,笔直的鼻梁,涂红的嘴唇都完全感受不到温暖和生机,只是冰冷、端庄、压倒性的美丽。
她无言地看着我的脸。
「……」
「上次突然打扰真不好意思。而且……流人的母亲居然是作家樱井叶子,真是让我了一惊。」
「你现在,在写什么……?」
面对突然间清澈而冷淡的声音的提问,我哑口无言。
她依然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你是井上美羽吧。」
脸颊突然像燃烧般地火热。
她知道我是井上美羽!
仔细一想,连远子学姐和流人都知道我是美羽。身为评审委员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因为应征的原稿上写着我的真名、住址和简历。
「……写小说我已经放弃了。现在是普通的高中生。」
拼命不让自己的声音发出颤抖,我低语道。因为羞耻和愤怒,胸口就像被烤焦了一般地焦躁。这个人也会像远子学姐和流人一样劝我写小说吧。
但是,作家樱井叶子,用没有兴趣的冰冷声音说道。
「这样比较好。因为你成不了作家。」
血液一下子涌上了我的大脑。
……这个写作者,是否能创作出其它作品,是个疑问。
全身被让人感到刺痛的羞耻感所袭击,看着无法呼吸的我,她宛如从天上俯视着我一样,淡然地继续说着。
「我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写小说的人。那个人的心很脆弱,没有能成为作家。」
我僵硬着,没能说出任何回应的话。
完全地被压倒了。
如果她是天空中高贵的月亮的话,那我就是在草丛中藏身的怯懦的蟋蟀。
「井上同学。」
佐佐木先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叶子小姐向佐佐木先生点了一下头,无言地转过身去,品蓝色的晚礼服的裙摆艳丽地摇晃着,消失在了旋转门的另一侧。
「井上同学,叶子小姐对你说了什么吗?」
面对一副可怜的表情、站着发呆的我,佐佐木先生担心的问。
「她说我……成不了作家……」
……我认为,所谓的作家,就是像要一个人穿越窄门的那样的孤独的职业。
之前听到的凛然的声音,和刚刚对我说的话,在我的耳朵里回响,痛苦的情绪充满了胸膛。
「叶子小姐对于工作要比常人加倍严厉,容易被人误解。所以那个……请不要在意。」
「……我没有在意。」
说出这句的一瞬,我脑袋发热了。是的,我没有必要去在意。因为我不会去做作家……
但是我为什么如此地受打击呢?就像心被挖下一块一样疼痛无比。
佐佐木先生像安慰我似地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们回去吧。」
「叶子小姐,是在天野手上以职业作家的身份出道的。和远子的母亲结衣夫人,从中学时代起就是好朋友。」
在出租车中佐佐木先生一点点地向我说着。
「井上同学看过叶子小姐的书吗?」
「……没有。」
「如果把叶子小姐的小说读到最后的话,你将会感受到以往自己所处的世界像是完全颠覆了一般的冲击。平稳的日常生活中潜藏的禁忌、恐怖,被她的笔锋给揪了出来,被冷酷地描写了出来。虽然有人批评说那只是女性作家中常见的,根据自己的实际经验写出来的自爆小说,但是她的小说不是这样的。樱井叶子是货真价实的作家。」
平和的口吻中包含着毫不动摇的赞赏。
叶子小姐对我说的话,到现在还在让我的心里阵阵作痛。
那个人,写这样的小说啊……
毫不犹豫,冷酷的。
与满是迷惘的我,完全相反的……
「因为描写过于逼真,据说《背德之门》的主人公亚里砂(アリサ)应该就是叶子小姐本人,有一阵子成为过轰动话题。那只不过是八卦杂志的夸大的文章而已……」
「阿莉莎(アリサ)?」
胸口冒凉气,我下意识地追问。《窄门》的女主角名字的发音也是アリサ。而且《背德之门》这个标题也让人联想到《窄门》。
「亚里砂这个女主角和叶子小姐很像吗?」
佐佐木先生吃了一惊,言语含糊。
「……虽然的确与作者相重叠的地方很多。但也不能说是完全一模一样。那本书里写的事情,当然也不能说全部都是事实。小说与新闻报道不同,毕竟是虚构的……」
佐佐木先生犹豫地低语着,转移了话题。
「心叶,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不和家里联络?」
到家之后,发现母亲满脸的担心,特意跑到门口来接我。
「对不起,妈妈。突然和朋友一起去看电影了……手机也没有电了,没有办法联系。虽然去找过公用电话,但是没有找到……」
「那么,向你的朋友借用一下手机不就好了吗?」
「那个人不喜欢带手机。」
忍受着胸口针扎般的疼痛,我说着谎。
如果说出之前都是和佐佐木先生在一起,母亲会是什么表情啊。
如果告诉母亲,佐佐木先生问过我,要不要再开始写作……
母亲应该会劝阻我,还是不写为好。或者大概会说心叶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不管哪种答案,母亲还是会和两年一样的痛苦吧。
如果我没有成为井上美羽的话……不写什么小说的话,父亲、母亲都可以作为井上心叶这个普通高中的父母,过着平稳的日子。
「心叶,晚饭呢?」
「谢谢,我会吃的。我先去换下衣服。」
登上楼梯,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没有开空调的房间像结冻了一般寒冷。
我打开手机,听着琴吹同学的留言。
「那个……是我。出了什么事?」
第二个留言。
「文艺部里也看不到你,现在,你在哪里?短信也可以,请联络我。」
琴吹同学声音的带着不安。
最后是短信。
「我,回去了。
等你的联络」
看着显示在画面上的文字,我的胸腔仿佛被压碎了一般,眼睛和喉咙开始发热。短信的发送时间是图书室关门后的一个小时之后。琴吹同学等我等到了那个时候啊……
正准备给琴吹同学打电话的时候,突然,庄严的旋律响起,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到了地上。
来电!
琴吹同学?
不,琴吹同学的来电铃声是《美女与野兽》,所以不她的。是其他人。
确认了一下来电者,脖子顿时发冷、起了鸡皮疙瘩。
流人……!
冰冷颤抖的手指按下通话键,把手机贴在耳旁。
就这样我屏住气息。低沉的声音和强忍的笑声一起从手机里传来。
「你回来啦,心叶学长。」
就像被尖锐的冰块砍了一般,寒气传遍全身。
为什么会知道我已经到家了!
冷静地考虑一下,佐佐木先生与我分开之后,可能向流人联络了。也有可能是流人联络了佐佐木先生。
但是,我感觉现在流人就在附近监视着我,从窗帘的缝隙中看到的一丝黑暗都使我颤抖。
「派对,过的还开心吗?」
「……怎么可能开心,穿着学校的制服被丢弃在那种地方。」
「引人注目不是好事情吗?到底,你在害怕什么?本来的话应该是心叶学长站在那个地方,被比谁都要多的荣誉所包围,沐浴在妒忌和羡慕的眼神之中,灿烂辉煌啊。结果你却偷偷摸摸地躲起来,四处逃窜……是讨厌自己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想引我发怒吗?还是单纯地在玩弄我?
「心叶学长害怕作家这个职业是因为心叶学长在逃避啊。明明只要堂堂正正地去面对就可以了……如此之后,才能会把心叶学长推向天边。他人批评和无聊的伤感都无法抵达的,光辉的高处。从那里俯视凡人……去期望一下这样的生存方式也不坏吧?」
「这种生活不是我的期望。独自一人穿越窄门那样的孤独的生存方式……」
愤怒使我的胸中无法平静,头脑热得就快要麻痹了。我用强硬地口气说道。
「你的母亲是这样说的。作家就是这样的职业……老是依赖家人、朋友的那种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