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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念慈扑倒地板哭泣,她恨死这只猫,要不是它,他们怎会相遇?它纠缠他,陈颖也纠缠他,他们都讨厌!可恶极了!
关念慈哭倦,倒卧地板。闪电交加,雷声霹雳。
水似泼下来那样一片片地淌,亲爱的跃上屋檐,跃回二楼阳台,它想找地方躲雨,它喵喵地对著锁住的纱门叫,里边暗著,它的主人还没回来。
它淋著雨回不去温暖的家,於是转身跃出阳台,跃落地上,在雨中奔驰找地方躲雨,灰蒙蒙的巷子,好几次它差点被车子撞到,它越走越远,消失巷弄。
※※※
慕藏鳞将关念慈扶进客房,让她倒至床上。他起身时她拉住他的臂膀,可怜兮兮地望著他。
「鳞……」她哽咽。「真的……你真的不爱我了?」
望著她伤心的表情,慕藏鳞也不好受,他试著令她明白。「小慈,我们……不能只当朋友吗?」他为难的口气,令她眼泪消得更多。
「要是她没有砚台……」她哭道。「你就不会喜欢她了!都是因为他妈的砚台……」
慕藏鳞叹息,帮她盖上被子。蹲在床畔温柔地对她说:「不,不是因为砚台。小慈你知道的,感情是没法预料的,我并不知道会爱上她……不是因为砚台的缘故,我也说不明白。」他苦恼。「我好像在自掘坟墓,很荒谬,很可笑,我爱上她,於是砚台的事都不好提了。」他懊恼地叹气。「我不想她觉得我卑鄙,我真活该了,我不敢跟她要砚台,我爱她,我不要她讨厌我。你懂吗?不是因为砚台,我爱的是她这个人……」
「她有什麽好?」关念慈哭泣。「她比我好?你告诉我,我不明白你爱她什麽?」
慕藏鳞皱眉思索,他想著陈颖,想著他们初遇至今发生的种种事情,想起刚认识时她把他气得半死,慕藏鳞苦笑。
「我啊……我不知道为什麽就是喜欢她,真要说我也找不到理由。说不出什麽道理,只知道她令我很充实,令我欢喜,让我患得患失,有时还折磨我让我生气……对不起……」他抱歉地望著关念慈。「我没有好的理由。你也很好,你很出色、很优秀,但我就是莫名其妙爱上她。念慈,或者是我配不上你,以你的条件,该值得更好的人。」他给足她面子。
但她只要他!关念慈蒙住脸痛哭。是的,她其实知道,不是因为砚台,慕藏鳞不是那种卑鄙的小人,他是真的爱上陈颖。
关念慈转过身抱住枕头哭泣。
「小慈……」
「我懂了。」她伤心。「你别管我了,我後天就回伦敦了。」
「对不起。」他只能这样说。他不再可以抱这个女人了,尽管看她这样伤心他很不忍,可是他该对而今他深爱的女人负责。
关念慈闭上眼睛放任自己哭个够,明天起,她要忘记这男人;她该醒了,她该重新做人。
慕藏鳞退出房间,去洗了个澡,洗去满身酒味。
出来时看了新闻,雨势磅砖,他把音量开大。转头望著灰蒙蒙的院子,不知道陈颖有没有带伞。
门铃响了,他去开门。
陈颖收伞,他愉悦地领她进屋。
「猫呢?」陈颖笑著在屋内找。「亲爱的?亲爱的?」
慕藏鳞帮她冲茶。
陈颖找不著猫。「它呢?」
慕藏鳞帮著找,不见亲爱的踪影。「怪了,刚刚还在啊……」
陈颖感觉不对劲,她抓了伞上楼找,推开纱门,阳台空荡荡一地的积水。
雨打在她身上,她听见慕藏鳞在楼下呼唤爱猫的名字。
猫呢?它不见了?雨打湿陈颖的发和颈,她冷颤。这麽大的雨,它能去哪儿?
慕藏鳞上楼,一进屋就看她傻傻立在阳台上淋雨,伞落在她脚边。
「颖。」
她转身望住他。「猫呢?」她眼色空洞,不敢相信爱猫不见了。
「……」慕藏鳞难过地望著她。「会找到的……」
雨打湿她的眼睛。「猫呢?」她又问一次,这次她问得很大声。
他担心,上前拉她进屋。
「你先进来,我去找!」他保证,但她甩开他手,不肯进屋。
这麽大的雨,她的猫能去哪?想像它雨中乱闯,陈颖很担心。他明明说要顾好它的,他为什麽没看好它?早知道她就自己回来开纱门,早知道她……
「是我不好,小慈醉了,我忙著照应,没看顾好它。颖,你先进来,别淋雨。我会找到猫的……」他陪她站在雨中,他认错。「先进来好不好?」
又是那女人!陈颖火了。「我去找它!」说著就走,慕藏鳞拦住她。
「现在雨很大,你别乱闯!它肯定避雨去了。」
「你又知道了?」她吼著挣脱他,她焦虑地嚷起来。「你根本不担心它,都是你不好!你明明说要顾好它的,都是你!为什麽让它不见了?」他根本不在乎,他其实都是装出来的,他在乎的只有砚台,他哪里在意猫的死活!?
慕藏鳞凛容。「好,是我的错,你先冷静下来……」他包容的口吻让她难堪,明知道不该这样吼他,可是……她转身就走,他再次拦住她。
「雨很大,你在家里,我去找……」
「不用你管!」甩开他手,她这一嚷,令两人都怔住了。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望住他,闪电打在他身後,青光闪烁,好像魔鬼伺机要吞噬他们。
她注视他。「你不用再装了,不用装得在意我,更不用假装你在意我的猫……」她说了,她终於说了。
他脸色骤变。「什麽意思?」
陈颖发抖,她走过去拉开抽屉,拿出砚台。她看著他一脸错愕且复杂的表情。忽然,陈颖将砚台砸至地上。瞬间,「哐」的巨响震撼他,眼睁睁看著砚台被砸个粉碎,他血液冻结。
「为……为什麽?」多年梦想,就这一秒粉碎。
她恨死这砚台!陈颖红住眼眶,咬牙道:「不必伤心,不用心疼。」他的表情令她心碎。「慕藏鳞,我问过母亲,这是赝品,从来不是你要的那只砚台,现在你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她一直隐瞒住真相,一直就怕他发觉这砚台是赝品,她想他永远留在身边,可是这能瞒多久?早晚他会知道啊,她根本在骗自己!她摔破砚台,这假砚台,这虚伪的感情,她不要了!
慕藏鳞蹲至地上,拾起碎片,抬头,望住她。
「你错了。」他的声音痛苦,望住她的表情很复杂。「这是真品。」
真的?陈颖傻了。「不可能,我妈说……」
「我不会看错,你拿去鉴定,它的确是镶尘砚。」
雷声轰轰,伴著淅沥的雨声。
陈颖僵直著站在那里,她的手心冰凉,她的眼色惶恐。难道……母亲弄错了?是真的?
慕藏鳞起身,望著她,他们之间忽然都没有话说了。
令人窒息的沈默。
後来他先开口,他说:「我去找猫。」他转身走出大门,他没看她,迳自下楼。
他走後,陈颖身子一软,跌坐地上。她刚刚做了什麽?
是真的?她亲手砸毁他最爱的砚台,也亲手搞砸了他们的爱情。陈颖蒙住脸,颤抖起来。
※※※
骤雨中,穿越公园,绕过小巷,路灯奄奄一息,晚风潮湿。
慕藏鳞尽管撑伞,雨势疯狂,仍打湿他肩膀。他呼喊著陈颖的爱猫,找遍它可能藏身的地方,车底,骑楼,公园草丛,仍然不见踪影。
凌晨时分,雨势减缓,他疲惫地坐在公园椅上,四下无人,心乱如麻。
先前陈颖拿出砚台时,他惊愕且难堪,原来她都知道了。然而当她亲手将砚台打碎时,那难堪即刻变成熊熊怒火,他胸腔发热,无法不在意,他气得想咆哮,可是他忍住了。他愤怒那样珍贵的古物就这麽破碎了,她轻易地砸毁它,轻易地令他几乎要恨起她,他甚至能感受到那砚台粉碎时的痛。
它带著历史,它很珍贵,而陈颖毁了它。她甚至不知它的价值,她不懂它,她竟以为那是赝品,这是对它的侮辱,那分明是真的。
可是……他又怎麽忍心对她生气?当她最挚爱的猫咪不见时,她眼底的恐惧,她无助的表情,狂乱的语气就像失去孩子的母亲,她那麽焦虑以至於她愤怒他、迁怒他,冲动地毁了砚台。
慕藏鳞感到难堪,难堪到他甚至不好直视陈颖眼睛。
原来她都知道,她是打几时起发现的?
你不用再装了,不用装得在意我,更不用假装你在意我的猫……
原来她认为他都是装出来的,她一直这样看待他对她的好吗?
想起这段日子,她是怎麽看自己的,慕藏鳞一阵寒冷。她是用什麽目光来评断他?她觉得他卑鄙?她却表现得什麽都不知晓。
她为什麽要这样?如果她认为他只是为了砚台才接近她,那麽为何她又愿意接受他的感情,跟他一起?
假使不是猫咪令她失控,冲动地嚷出来,她难道要一直这样佯装无知下去吗?
慕藏鳞想不通,他感受到一种愤怒,对陈颖的愤怒。
她认为他是为了砚台才爱她,她认为他对她的好都是在演戏,她这样看待他,把他当是这样卑鄙的人,她不拆穿也不挑明,在他真正爱她时,她原来一直冷冷地旁观并且评价他这个人吗?
慕藏鳞黯然,他就像一个还没申诉、还没辩护,就先被判了死刑的犯人。她没问清楚他的心思,没理解他的想法,就这麽静静地看他继续犯罪。他好气她,她为什麽总是这样隐藏住自己?她为什麽都不说?她为什麽不试图问问他真正的感受?
慕藏鳞叹息,她自以为知道一切。
是的,她知道他为了砚台接近她。是的,一开始他的确是。
但她不知道,当他们的关系变成爱人时,他是真正在投入他的情感,那已经不是为了砚台能佯装出来的感情了。
她不知道他真正在爱著她,真正想呵护她;他没有这样迁就过一个女人,没有这样积极讨好过一个女人。结果她一直在心底评价他、试探他!
他想起前几日她问他有没有最想要的东西,她说她可以给他……现在想起,慕藏鳞感到愤怒。那时,她就在试探他了?
慕藏鳞苦笑,这就是他们的爱?
充满猜忌、试探,以及不信任!
陈颖真的爱他吗?在把他当成这样卑鄙的人时,她有爱他吗?或者只是在看笑话?
雨势缓了,他收伞。雨轻轻触湿他的脸,他起身,高大的他此刻在灯下显得颓丧失意,他感觉自己好失败。
他此刻最想的是……找回陈颖的猫。
他深切地明了,假使陈颖失去猫,她会多麽痛心,她肯定会更封闭。
他不想她伤心,於是他一直找到清晨。
猫依然不见踪影,怀著内疚自责的心情,他难过地踏遍巷弄。
活至三十二岁,他从没那麽讨厌过自己。
※※※
猫回来了,可是慕藏鳞没有。
在他走後,在雨势渐缓之後,陈颖听见阳台有声响,她转头看见爱猫匍匐在纱窗前望著她。
它歪著头,狐疑地望住她。好像不明白今晚她怎麽关了纱窗,害它不能回家,又好像不明白她脸上怎麽泪痕斑斑?她怎麽坐在地上?她怎麽缩著肩膀看起来很伤心。
一见到它,陈颖宛若被人钉住身体,她只是直直望住爱猫,深怕这只是错觉;然後在猫咪甩去身上水珠时,她猝然醒过来。
「亲爱的!」她嚷著立刻奔去将它紧紧抱入怀中,那温暖的小身体,那柔软的毛,那活生生的触感,令她淌下热泪。
「你到哪儿去了?」她颤巍巍地哭起来。跟著,变成嚎啕大哭。「你把我吓死了!」
陈颖狂喜,转身就要去跟慕藏鳞说,可是破碎的砚台绊倒她。
她扑跌地上,砚台的边缘划伤她小腿,血溅出来,爱猫摔出她手臂。
痛!
陈颖疼得呼吸困难。
她想起来了,趴在冰冷的地板上,陈颖想起来了,今晚她对他有多坏,今晚自己有多差劲,多伤他的心。
猫不见了她就可恶地指责他、怒骂他,却忘记他根本没义务要看好她的猫。
陈颖痛得侧身审视伤口,左小腿被划出一道殷红口子,她企图用手去掩住伤口,温热的血渗出她指缝。
陈颖怔住了。她凝视破碎的砚台,它锋利的边缘,也溅上她血迹,这砚台彷佛无声抗议她恶劣地砸毁它,它死了,可这砚台在昏黄的灯下犹绽放著不寻常的黝光。
这是慕藏鳞最珍爱的东西,她没送给他;因为误会,她砸坏它。
她一直以为这是赝品,它却是真的,她有眼无珠,不懂它的价值。
她没有看清楚它真实的面貌,她甚至没有用心欣赏过它,但凭母亲的话就以为它是赝品。她真蠢,没能知道这砚台的价值。
那麽慕藏鳞呢?她可有看清楚他的为人?还是,她只忙於保护自己?她这样过分,他还会原谅她吗?他还肯爱她吗?砚台毁了,他还会继续爱她吗?
门铃响了,陈颖猝然回神。乍见到自己满手的血,她都忘了自己在流血。
她吃力地站起来,血沿著脚踝淌下。她拖著步伐挨著墙伸手开门,身子隐在门後。
那惨白的脸令慕藏鳞伤心。
「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