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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她搞砸一切吧,不识好歹地破坏了两人独处的机会,弄拧了原本和谐的气氛……
她沮丧地走向他的跑车,木偶似的,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虚空里。
豫让撇头望着驾驶座旁的人儿,长发散落肩侧,垂着头颅仿佛关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对外界不闻不问,不停地扭扯着自己的手指。
她看起来伤心极了,但他的情绪也好不到哪里去。
驶离餐厅的专属停车场,他开始加速,一路上横冲直闯,见车就超,寻常人大概会吓出病来,然素来不够勇敢的莳萝,却是对他如此抒发心底郁气的举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车内一点声息也没有,然后,隐隐地,他听见了低呜的啜泣声。
他没再看她的泪眼,抿着唇瓣,双手死命地握紧了方向盘、持续加速。
他的速度教莳萝心头颤,但他的态度更令人心酸,她从来不明白迎合他的技巧,一再地惹他生气……
豫让飙车般的时速,缩短了不算短的车程,很快便抵达了白家。
“我不送你进去了。”没为她开车门的打算,他继续坐在驾驶座上说道。
莳萝轻轻点头,“嗯……谢谢你送我回来……”
“刚刚要是没吃饱,请伯母帮你下碗面,她应该比较清楚你的饮食习惯和偏好。”离别前,他竟唠叨了起来。
“我不饿了……”好想哭,眼泪忍不住想要掉下来。他对她分明温柔,但她却遏止不住难过的情绪泛滥翻搅。
他是忘了画展的事了?她不确定,却也不敢问。她希望他是因为心情不好而不想去,并非忘了她与他的这个重要约会。
颓丧的下车,沉重的心拖累了她的步伐,踏出的每一步好困难。
豫让漆夜般的双眼随着她转动,一咬牙,车子倏然来个大回转,扬长而去。
车里没有她之后变得更闷,脑海乱如纠结的棉絮,扯得他生烦。
不喜吵杂的他,猛地按下了音响,选择一个正在播放动感舞曲的频道,让激劲的旋律充荡耳膜,借此忘记回旋耳畔不去的她的啜泣声。
然而她的泪滴像是落在他的心海,霎时涌起漫天的浪潮,不断地在翻腾、在狂舞……
豫让死命的晃头,但心头那抹楚楚可怜的影子却像生了根,怎么也展不掉。
扪心自问,在她面前,他确实很容易把心底的防卫揭开一丝空隙,暴露出真实的心情;外人眼中无害的他,屡次对她展露了凶蛮的一面,谁会相信他竟让一名柔弱的女子逼得失去了自制。
这样的发现,令人无法忍受,甚至连自己也不敢面对,更别说让人将最赤裸的他看个清楚!
他好不容易才构筑起现今安宁而有秩序的生活,绝对不容别人来破坏!
白莳萝,当然会是他的妻子,但也只是一颗棋子。他着实不必为了她的喜怒,浪费时间瞎操心。
深吸口气,如此告诉自己之后,呼息似乎也顺畅多了。 果然,是他一时庸人自扰想多了。
黄昏慢慢笼罩了整座城市,万物都为霞红所遮蔽,豫让按下车窗迎着风,缓缓释放混沌的心。
融入拥挤的车潮,他张臂迎接黑夜的来临,因为,只有诡异阴凉的黝黑夜色适合灰暗的他。
※※※
莳萝站在风中等候,北台湾的傍晚微有寒意,天色灰蒙蒙的,染满下雨的前兆。
约了五点半,快六点了豫让还没下来,她在心中忖度,他一定正忙着公事吧?
连日来,他每天下班后必与她约会,说是约会或许太牵强,他们除了吃吃饭就是一起看看电影,令人挫败的是,即使每天都有机会见面,她依然觉得两人的关系仍在原地打转,丝毫没有进展。
经过那天的不愉快后,隔日再见到他,他仿佛将之忘得一干二净,绝口不再提起,态度变回她熟悉的礼貌但却疏离。
突然,身后公园传来一阵急促纷乱的吵杂跑步声,莳萝这才感觉到天空不如何时开始洒下斗大的雨滴,落在细嫩的脸颊上,有点儿疼痛。
仰头望着矗立对街的办公大楼,她内心泛着犹豫。
豫让还在里头,每天她都在这儿等他,如果她跑去躲雨了,他会不会找不着她?
想了想,她决定守在原地。这场雨,该不会下得太大吧?她安慰自己不须害怕。
突然,一只手冷不防地拍在她肩上,是豫让。
“等很久了?怎么不上去找我?”他听见自己矫情的声音。
他在办公室里听音乐耗时间,公事早处理完了,剩下的不急之务明天再批也无妨;他是有意让她在楼下枯等,从他的窗口往下望,她每次都依时前来,站在公园外的人行道上安静地等他。
她真的很有耐心,不曾流露不耐烦神色,而他有时真是公务缠身,但大半都在办公室里拖延时间。
没错,他在等她忍受不了而主动切断两人丝丝缕缕的无形牵系,只要表面维持婚姻假象即可。
莳萝不自觉地露出小女人的娇态,“你在忙嘛。”她什么都不懂,只怕成为他的负担。
“下雨了,你没感觉吗?”
“我知道……”他好高,她的视线只能看见他那厚实的胸膛,那是幸福的屏障吧?
“既然知道为何不找个遮蔽处?”豫让的口气陡然掺入了不悦的责备,她那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个性令他有些反感。
“我怕你找不到我……”察觉他的不开心,莳萝急着解释。
“所以你不怕感冒?”
“你一下子就来了,只淋一会儿的雨应该没关系……”她只管他好不好,也只能想他好不好,她的心里装的全是他,至于自己,很多时候都被忽略了。
“你还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吗?”严厉地瞪视着她,为她这个要不得的想法。
如果,他在公司逗留久一点,那她是否真要在雨中多站这些时间?她为何非要如此信任他?她怎知道他不会迟到太久?
事实上,他一样不了解她的病情,只知道她的身体不好,既然体质差,抵抗力当然不如一般人,他可不想冤枉地成为白家人挞伐的对象。
反正事情只要扯上白莳萝,那家子不问青红皂白的举止都是正常的。
“对不起……”他的指责教莳萝缩回自卑的保护伞下,嗫嚅地道歉,纤细的身子因为刮来的一阵风而瑟缩了下。
“冷着了?”他沉敛的脸色更加冷肃了。
“不冷……”她垂首摇头,却止不住牙齿抗议的打颤。
“我不晓得你居然也会说谎。”豫让瞅着她,轻易拆穿她的谎言。
上回她对母亲说谎,他佯装不知情,这会儿对象竟换成了他!他可非疼惜她的母亲大人,对她的话未曾置疑。
“豫大哥……”莳萝困窘地红了脸,祈求道:“不要就这么送我回家,好不好?我真的没事……”她不想再错过一次培养感情的机会,“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没有说话,豫让一迳瞧着她,“先去我家把身子擦干再说。”当下,面对那双诚挚的眸子,他无法狠下心来拒绝。
收回视线,在她的惊诧注视之下,豫让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拿着外套遮雨,跟上来!”他先行迈开步伐往公司的停车场跑去。
莳萝怔了、也傻了,眼泪就这么被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给逼了出来,和着雨沿着脸颊滑下,而是冰的,泪是热的,天空有些阴冷,她的心无比温暖。
她以前就知晓,他不是外人形容的冷血动物,只不过不擅表达感情罢了。
或许他关心别人的方式与众不同,但她始终相信他是个非常温柔的好男人,所以她爱他如此之深。
压抑不下心底古怪的起伏,豫让跑了几步后放慢速度,仍不见她跟上,索性回头——
见她还在原地发呆,一把火烧了起来,“快一点!”
“好……”莳萝甜甜地笑着回应,几乎浇熄了他的怒火。
※※※
第一次踏进豫让独居的公寓,莳萝掩不住兴奋神色,不停的东张西望,将客厅的摆设与他的喜好悉数纳进眼底。
她在偷偷窃喜,这场毫无预警的大雨,教她更贴近他了。
“把头发擦干。”丢了一条浴巾给她之后,豫让选了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你不擦吗?”莳萝担忧地望着他,“你的身体比我更湿……”他将外套让给她当伞,自己却淋成了落汤鸡。
“淋点小雨就感冒,还算是男人吗?”豫让低咳了声,视线多睐了她一眼,她就坐在只有自己坐过的沙发上与他说话,他的私人空间里突然出现她的存在,除了不搭轧之外,还有一种异样的氛围环绕。
说也奇怪,只要一见到她,向来烦扰的心潮便会化为平静。
她在他的屋子里,没有局促、不安,比起平素的样子反倒自然而不拘束。
“你当然是男人,这是无庸置疑的,可是感冒不是女人的专利……”莳萝舍不得他生病,忘了自己才是最教人担心。
“你真奇怪。”他突然说,语调蕴涵着疑问,清晰可闻的仍是他一贯的冷讽。
莳萝纳闷地盯着他,目光在问他何以这么说。
“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他单刀直入,这个疑问藏在他心中很久了。
倘若单纯只为迷恋,或是看了太多爱情故事的少女情怀,都该在发现他的狂肆放荡之后,情愫化为乌有,而不是继续专一等候吧?
那么简单的她,如此执着的心态难免令人意外。
“我对你并不好。”
“你不要这么说,你对人很好的!”莳萝好激动,忙替他澄清。
“哪里好?”他对她如何,自己还会不清楚吗?他在等她如何自圆其说。
莳萝侧头思索,很认真地想着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突然,她眼睛一亮,微微一笑,像是找到答案的喜悦——
“例如今天突然下了雨,你怕我感冒,带我来你家换衣服吹干头发……我就说你对我很好嘛!”仿佛这是他所对她做过最贴心的举动,漾在她脸上的笑容,宛如初春绽放的花朵一般甜美。
豫让挑起右眉,眉心微蹙。这样子她就觉得很好,要求未免太低了吧?
戒慎地审查着她的表情,见她的欣悦不似装出来的,不禁让她一腔温柔感染,全身逐渐放松,恬然的惬意取代了步步为营的心机。
她也许不是绝艳惊世的尤物,但整体看来,她是美的;白莳萝吸引人之处,不在于姿色如何,而是超越了容貌之上,自然所散放出来的亲和魅力。
她就好比清晨第一道和照晨曦,散射出一种教人企慕向往的希望之光。
“所以你才会那么喜欢我?”
他问得唐突而直接,莳萝毫无防范,措手不及地在他的注视下让两腮泛起了羞涩的潮红。
“嗯……”喜欢他是事实,没有否认的必要,虽说拘谨的女孩不该如此坦白的承认。
也许他对她有时温柔,有时又会冒出一两句讥刺嘲讽的话来、但可能是近来处机会多了,她慢慢接受也开始适应他喜怒无常的多变个性。
人没有十全十美,她没把他当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看待。
豫让无言,似乎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扭转不了她早已根深柢固的信念。她真的想跟他一辈子,讽刺的是,他从没想过一辈子这回事。
人生不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吗?面对无聊的日子,态度毋须过度积极。
他的眼睛注视着她,莳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把头低了下去,双手平放在大腿上。
她是不是表达得太直接了,所以教他认为她不是个好女孩?
咬着鲜嫩的唇瓣,她好懊恼。
“你对我的喜欢有多少?”沉思良久之后,豫让的问题竟是延续方才没有明确结论的话题。
这当口,他倒想逗逗她,纯洁如白纸的她,究竟做好了多少的心理准备,等着当他的新娘。
望进他黝黑神秘的瞳心,莳萝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出违背良心的谎言,“很喜欢……”
“很喜欢是多喜欢?”
坐到她身边的长沙发上,左臂横放她身后的椅背,亲昵的距离属于情侣间才有。
“我……”他眼底邪肆的光采彻底瓦解了莳萝一直不够镇定的心绪,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音泄露了她的无助。
通常他是个不爱说话的男人,但两人出去时,他会找些话题来谈,而她多半是插不上话的,碍于身体状况和个性的缘故,她鲜少与外界接触。自然不如他的见闻广博,只好尽可能避免暴露自己的缺点。
但在自己鲜明记忆中,他不曾以这般轻佻的一面待她,他的狂放只在报章媒体及餐厅那天教她看过,她始终认为他看她出乎情而止于礼,永远不会逾矩……在他眼中,她或许只能是一个小妹妹……
然现下的戏弄,令她意外,内心涨满了欣喜与惶然的复杂情绪。
豫让右手执起一绺细柔轻软的发丝,凑到鼻间嗅了一下,低低的呢喃伴着微热的气息吹入她敏感的耳壳里,似自语,也似他未解的心声——
“我对你粗声恶气、冷言冷语,你一点都不在意,这是为什么?你知道我有很多女人,我很花心,我不会只专情于你一个人,我除了长得好看外,其实只是一个一无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