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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地一把拽起知云,推在一旁。然后一脚勾住马蹬,明显有些勉强地上马。
被 推在一旁的知云看着妫语隐住一丝怒意的侧脸,心下是不能不动容了。皇上的怒意他当然瞧见,正因为瞧见,也清楚明白这怒意由何而来,他才有些震动。以女皇孱 弱的手劲儿,自是不可能推得开他,她是气他屈身为踩马凳的行径吧?直到看到女皇亲自上马,他才缓过神来,手掌暗运内劲,送她轻巧上马坐定,手还兀自有些轻 颤。
妫语朝他微哼一声,紧了紧马缰,一夹马腹,〃走。〃
及辰半,检阅正式开始。禁军与府兵各置左右二校尉, 位相距百步,每校为步队十,骑队一,皆卷槊幡,展刃旗,散立各处以俟军令。角手吹大角一通,诸校皆敛人骑为队;二通,偃旗槊,解幡;三通,旗槊举。此时, 左右二校互动击鼓,二校之人遂合噪而进。右校击钲,右校之队静立以待,左校之人进逐至右校之所;左校击钲,左校之队少却,右校进逐至左校之所;右校复击 钲,队伍还原,与左校之队众轻相搏击,模战之态,攻守相异。稍待,左右二校皆击钲,于是甲兵收刃,队各还原位。大角手复鸣一通,队众皆卷幡,摄矢,弛弓, 将弓入匣;二通,旗槊举,队众前行;三通,左右二校尉回禀其帅,由帅再至君前禀明。
〃启禀皇上,校演已毕,请皇上示下。〃
〃嗯,好!众将军纪严明,军容肃整,实乃我碧落之幸,社稷之幸。胡前、温仲,你二人治军有方,赏黄金千两。士卒谨守军纪,苦辛操演,也各增其饷银。〃
〃谢后上恩典。〃
〃圣上英明,福泽四海,军威荣盛,是我等生逢其时呀!〃黄陈出列先道了声贺,于是后继的官员一个个都逢迎唱颂,直把禁军与府兵说得是无敌之师。
妫语淡淡地一颔首,〃是么?〃她望向远处没开过口却欲言又止的孙须,她寻思着开口,但又挑眉扫了眼孙预,见其微笑着极轻地点了点头,便直问道,〃怀南侯?〃
孙 须一听唤,立时上前一步,〃臣孙须。。。。。。〃本要出口的话却又因其父孙业成在旁轻扯了扯衣摆而止住。孙须迟疑了会儿,在抬眼看到台下的百千将士时,心又一动。 他抿了抿唇,不睬其父,又跨上一步,〃臣启皇上,臣观今次操习,虽兵俑强健而井然,然所训模战之态、攻坚守备之间,疑有局促。所习战法也多滞缓,不应敌 变。且所训之教头,队正,多为老疾。臣以为当于文试之外,重开武举,以强国之军备。〃
孙须这番话得铿锵有力、宏亮而中气十足,不但台上诸人听得一时静极,就是台下也听得怔忡在那儿。好半晌,在缓过神来后,几名队正、教头不由都怒气上涌,禁军中的一个队正军服的壮汉甚至已跨出一步想要理论,硬是被其校尉拦住才没闹出什么事来。
气 氛一时都有些僵住,孙须梗着气,自认是在理的一方,毫不退让。而胡前身为主帅,自当发话,不然无以镇军心。他本也赞同重开武举,但孙须这话却说得颇不漂 亮,更惶论沈复已在旁给他使了个眼色。眼下这情形,他也只有先给驳回去了。〃皇上,臣以为侯爷此话稍嫌言过,臣麾下部众虽未敌侯爷部下之猛虎威将,但也是 个个武艺不凡,上阵杀敌,骁勇难敌。侯爷所言之老疾,臣更以为大谬其然,昔者廉颇威猛,何言其老?黄忠年逾七十,然所到即克,战功赫赫,率军取汉中,定军 山亲斩夏侯渊,为取汉中的第一功臣。古人至此犹不以为老,臣等敢为古人者先?〃
妫语朝众人一看,心下已明白了众臣的心意,当然更是听明白了 胡前的话中之意。她扫了圈阅台下的众将士,轻笑着站起:〃胡将军此言甚和朕心,当此之际,立在台下的,远戍边关的,以及血洒疆场,为国捐躯的每一个将士, 都是国之栋梁、碧落之英雄。你们保家国、捍疆土,哪一个不是碧落顶天立地的汉子!〃
一瞬时,妫语明黄的衮袍在呼呼寒风中猎猎作响,纤弱的身 形却盖不住傲人的气势。极度的恢宏与豪情,使得那微冻得有些发紫的唇边,那朵微笑也绽出绝伦的光彩,远胜已破雾而出的喷薄日光,也远胜远山近川冰雪的隽 逸,眩惑了每一双眼睛。好半晌,众将士才仿佛惊醒般单膝跪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妫语不动声色地与闻君祥对视一眼,别开。民望、军威,再接下去就是国政了,如果人心站在她这边,那闻君祥与萧霓一动便注定要输。
第二部 庙堂篇 第十一章 临崖动地
阅 兵一毕,即是纵猎。碧落为女主临朝,于武事上自不会太过重视,然每岁季冬校阅后必有冬猎这一条却是圣祖时便定下来,记入祖宗家法的。初时只限于皇室贵戚, 后来渐至百官随行,猎获众者,还可得头筹,受女皇嘉奖。因此,当此际,不但贵族子弟勇猛激越,争相比高以望女皇提携,就是诸小将武臣,也希望自己能有所表 现,而得主帅,甚乃女皇青眼垂询。只是到底圣祖心出仁厚,不忍多伤生灵以逞私欲,故将冬猎定在季冬校阅之后,时兽多蛰伏,也不衍代,就算猎杀,也只少数而 不伤其根。
此时,昭华林外,个个竞猎者均紧执马绳,只待炮声一响,便冲跃而出。时人还蓄有海东青,也时而振羽盘旋,时而盘踞肩上。苍鹰雄鸣,更衬得猎场气氛紧张而凝重,如满弓之箭,一触即发。
妫语坐于台上静观,目光中隐藏着的好奇。她看到孙预也执辔安守,蓄势待发。整个人看来英姿勃发,有凛然大将之风。她不知道平时看来温文而深沉的孙预居然也有这般英武逼人的一面。
知 云站在一侧也新奇地瞧着,心中痒痒的,要是长光在,说不定自己也能凑一脚跑去观观奇景呢!正这么想时,耳边忽然〃轰隆〃一声巨响,鸣炮一起,知云连忙跑上 几步,只见令官将一头黄羊放下,那头黄羊立时撒蹄狂奔,直冲入林。不一会儿,鸣炮再起。顿时万马齐发,震地之声似是撼得整个大地都在摇晃。不一阵,已瞧不 清人影,只见马蹄溅雪,沙土飞扬,恰如一阵风暴,直朝昭华林狂卷而去。
好半晌,知云才缓过神来,真是豪壮哪!知云刚想感慨一声,但不知为何,他却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心中警铃大作,他几乎就在眨眼间便退回了离他有一大半阅台的女皇身边。同时一双平日里看来懒散的眼神顿时锐光四射,四下里仔细地搜寻,内劲暗运。
杀气!是一股极浓的杀气。知云扫了眼近旁零散的几个侍卫与一帮文臣。兵力有,但不精,如果来人是高手,只怕根本派不上用场。而他,最多也只能以一敌一。不过,这里四下空旷,也无从藏身。那么这股杀气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知云?〃妫语看着他显得异乎寻常的严肃神情,忍了许久,还是出声相询。
知云回头,神色稍缓,却还带着一丝警戒,看得妫语立时拧起了细眉。
〃怎么?有状况?〃
知云眉目一松,像变脸似的换上了一副笑脸,〃不,没什么,皇上。〃
妫语深思地朝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的林子望着,没再追问下去。阅兵台上的气息一时变得有几分沉寂。良久,当一声鸟鸣飞过头顶,妫语感觉到知云终于放松地长出一口气,才沉声问了句,〃真的没事了么?〃
〃回皇上,是真的没什么了。〃知云躬了躬身子,但心头却掠上一道隐忧。那道杀气不是冲着女皇的,那么,就一定是冲着林子里的某个人了。会是谁呢?孙氏?闻氏?武将?还是文臣?他一点头绪也没。
正在这胡猜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极刺耳的嘶鸣声。知云心中一抖,随即眉目一沉。看来,是得手了。而原本端坐着的妫语也立时站了起来。〃来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一名侍卫立时策马奔了过去。
〃知云。你刚刚到底觉察到了什么!〃妫语敏锐地盯住知云。
知云也知事关重大,顿时收起了嬉笑之色,正身一跪,〃回皇上,知云没看到任何人事,只是觉察到似有一股杀意。〃
安排此次校阅的礼部尚书方文一慌,立时扑倒御前,〃皇上恕罪啊,臣于此毫不知情啊皇上。〃
〃先起来!〃妫语烦躁地盯着知云,胸臆一凛。难道会是孙预?
知云看她脸色明白她定是想着什么人了,马上道,〃不会。皇上,知云并未曾感觉到那股杀气冲着朝中重臣中的任何一员。〃
〃那会是谁?〃心思微定,却仍难放心。
〃知云不敢臆测。〃
妫语复杂地朝知云看着,仿佛是想确证他到底有没有保留。见知云也面色郑重,心中更加烦乱。
〃皇上请先宽心,不定是那个武将戾气太重,致使知云公公误以为是杀气。〃水扬波出言宽慰。
〃是。皇上请勿焦心,不定就是知云少见识,错认了。〃知云也在旁顺势一劝。
但他久在妫语身边,其一言一行,到底几句是开玩笑妫语又岂会分不明白。而且事关重大,他如何会不知分寸至此?她面色沉沉,终是担心不已。
不过并未太久,一刻后,那侍卫已随着胡前与孙预飞奔而来。三人身后是急驰的骏马,杂乱而满溢着忧悸之气。
妫语在看到孙预时心中顿时一轻,连面上都显出丝丝笑意,有些脱力地靠住知云的手。而孙预也在看到完好无缺的妫语时,大松了一口气。胡前的马一跃过孙预,便飞身下马,跪伏于圣驾前。〃臣请皇上赐罪,臣保护不利,成王遇刺中箭。〃
〃成王?!〃妫语稍霁的面色瞬间阴寒下来,〃怎么会中箭?现在人呢?〃
〃臣怕皇上有险,便先行赶来,臣部下有将正护送王爷前来。〃
〃行刺之人可有逮着?〃
〃皇上恕罪,臣不知行刺者为谁,暂时还未捉拿。〃
〃混帐!堂堂皇室一个王爷遇刺,你们居然不知!〃妫语大怒,急速步下阅台,准备乘舆回鸾,〃速将成王送入宫中,传太医候命!〃
〃皇上请放心。〃孙预立时追上几步,〃臣已嘱胡帅将整个围场圈住。如有可疑人等,定难逃脱!〃
〃嗯。〃妫语点点头,待要上车,又回过头来,〃留活口。〃
〃臣遵旨。〃
〃知云,你速传巫弋来宫中。〃
〃是。〃知云扶她上车坐定后,回身即牵过一匹快马,连着三鞭,急奔而去。
昭回殿中,几员重臣俱神色凝重地伴于君驾一侧。而妫语则是紧锁着眉盯着外殿上供着的一鼎香炉,同样也是神情严峻,但到底也还是冷静下来。她隔着渺渺的香烟瞥一眼正群策群力忙进忙出的太医,心思百转。会是谁有这样的居心与魄力,竟然敢把脑筋动到皇室里来?
大殿里紧张却又安静,像是箭弦被猛士扣得极满,力发于端,却又持而不发,只有飞箭夺命的压力重重地压在大殿中的所有人心头。太医更是在这腊月天气里密密地擦着汗,不解这成王何时竟变得如此重要,重要到几乎让皇上郑重到这个地步。
妫语蓦地抬眼朝闻君祥与闻谙盯了过去,只见闻君祥一脸深隐的疑惑,而闻谙却是抖了抖。
他插了手?妫语的秀目危险地眯细了几分。又是为何理由?若说那桩案子会扯到他,但以成王的手段,又岂会给他露出分毫?再说即便担心,但成王毕竟是王爷,皇室一脉,纵是他位及顶峦,权倾一世,行此等事时亦要费些思量,何以会下手如此之快?且案子也结了。。。。。。还是,他受人利用?
〃皇上,皇上,臣等无能。。。。。。〃太医全盟忽然跪在内殿玄关处。
〃你说什么!〃妫语大惊,〃你再说一遍!〃
〃皇,皇上。。。。。。臣,臣。。。。。。〃全盟讷不出话来,只远远瞧见他远远地跪在那儿发抖。
〃皇上,王爷他。。。。。。可能要去了。〃喜雨跑出内殿,在妫语身边轻轻道了一句。
〃一群饭桶!〃妫语拂袖快步入内,边走边问,〃刚刚不是才报说伤在左肩,又没碰上什么要害,怎么。。。。。。〃
〃毒。极烈的黑蛛,只有全盟看出来。〃喜雨跟着女皇入内,极沉地说着,轻巧地避开了众臣能听见的机会。
妫语脚步一错,敏锐地朝他看了眼,迟疑片刻,便道:〃太医院左丞全盟医术不精,营救成王不力,令撤职查办。〃
〃遵旨。〃喜雨即刻躬身一诺。
那 全盟一听,一口气顿时泄了下来,以袖拭了拭额际,一片汗湿,幸好,命是保下来了。成王遇刺,可以是谋逆,也可以是化到极小的误伤,然是毒的话,预谋之意自 是明白无疑了。敢对成王下手,来头自然不会太小,牵连也必定极广。此时此际,皇上有所维护,不取自己这条小命,已是万幸。
妫语走到榻边,成王面青而黑,眉眶下陷,隐有黑线流动,口中讷讷,勉力想张口说话,却半晌抖不出个字来。妫语眉峰一拧,阴抑地朝身侧的人叱道:〃怎么还不见知云回来?〃
〃奴婢该死。〃小秋吓得跪倒在边上。
〃下去!〃
〃是。〃小秋磕了个头一刻也不敢耽搁地退出殿外。
妫语见榻边已无他人,便轻唤了声:〃成王,成王。。。。。。你撑着点,巫弋马上就到。〃
〃。。。。。。皇。。。。。。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