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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翻身自地上爬起来,陪着笑连连恭维道:“主子英明!”
徒君然却是理也不理,赌气地转过脸去。
直看得徒明谚林浣二人大笑不已,这才明白,这小家伙是在因为不能“真枪实战”而生闷气。徒明谚走过去,蹲下身来,道:“战场你是去不得的,想不想瞧瞧真正的刀剑?”
徒君然不停点着自己的小脑袋,明亮的眸子期待地瞧着徒明谚,“爹爹的宝剑挂在书房里,我瞧见了。可是,娘不让我碰。府里侍卫也有佩剑,可是,没有爹爹的漂亮!”
徒明谚呵呵大笑,“阿南!去取了我的青锋来!”
铜质的剑鞘,雕着半镂空的花纹,蜿蜒崎岖,剑柄之上,镶了一颗红色宝石。鲜艳地如同战士喷涌而出的鲜血。刷的一下将剑抽出,三尺青锋,寒光冷冷,晃刺了众人的眼,凌厉的剑锋上似是依旧留存着战场的怒杀。
徒君然却是半点也不怕,反显得越发精神,灿若星辰的眼睛盯着徒明谚,“爹爹,我能摸一摸吗?”
徒明谚倒握剑柄递给徒君然。
林浣吓了一跳,“王爷,君儿才多大,刀剑无眼,伤到了可怎么办?”
徒君然瞧了瞧林浣,兴奋伸出的双手停在半空,不敢再去接,只一双眼睛无辜而有希冀的望着徒明谚。徒明谚心中一软,将剑塞到徒君然手里,这才来安抚林浣:“没事儿,不是还有我在一旁看着吗?”
剑身不厚,看着轻盈,只徒君然不过三岁,哪里便能握得住?方到徒君然手里,却沉了下去。徒君然拭了几回,却是提不起来。徒明谚哈哈直笑。
被嘲笑了,徒君然越发不甘心,不愿服输。吸了好几回气,酝酿了许久,一鼓作气,双手握着剑柄,竟是将剑举了起来,只举在半空颤颤巍巍,似是立马便又要掉了下来,看得林浣心胆儿直跳,还没来得及嘱咐小心些,剑已掉了下来,因着惯性,徒君然也一头栽了下去,眼见便要栽在剑锋上,林浣大呼出来:“徒明谚!”
三字落音,徒明谚早已一手抱起了徒君然,一手将剑反握在身后。林浣惊魂甫定,接过徒君然斥道:“争强好胜!以后再不许如此!”
徒君然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却是不难瞧出眼底不加掩饰的沮丧。林浣缓了神色,柔声道:“要是伤着了怎么办?你还小,力气不够,等长大了自然便能提起来了!”
徒君然抬起头来,眼里又现了希望,“长得像爹爹这么大就可以了吗?”
林浣忍俊不禁,“是!”
徒君然笑着拉了一遍的雁翎道:“雁翎姐姐,我要吃饭!嬷嬷们都说,多吃饭,就能长高长大了!”
徒明谚噗嗤一声,放端了茶盏喝进去的一口水立时喷了出来。林浣瞪了他一眼,也是哭笑不得。又拉了徒君然过来,拿帕子替他擦了汗,道:“这事儿可记不得。瞧着一身的汗!先随雁翎下去洗个澡,将这一身的衣服换了。免得吹了风又受凉。”
交代了雁翎将徒君然带了下去。林浣这才怒视着徒明谚,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徒明谚只嬉笑着又是鞠躬又是端茶的赔罪,林浣却总也不理。
徒明谚索性将利剑扔在地上,“罢了,既是这东西闯了祸,便将它斩了!”说着便要唤阿南来毁了。
林浣气道:“自己不经心,差点伤到儿子,这会倒怪在这等死物身上。”
徒明谚摸了摸鼻子,厚脸皮地蹭到林浣身边:“不是没伤到吗?既有我在,哪里能伤到?”
林浣转过身去,徒明谚便又蹭了过来。如此几次,林浣终是对他狠不下心,无奈瞪了他一眼,忽而听得府外阵阵爆竹之声,一时讶异,问道:“虽是年关上,只如今正晌午的,又不是年节的日子,怎地京里便这般响动?”
徒明谚冷笑一声:“这是大哥和周家在欢送周将军前往四川呢!”
林浣一时讶然。周将军战后被派去镇守四川。四川夷族刚平定不久。陈总兵被赐死了。周将军这是去接替总兵的位置。明面上是将这已得的战果放在周将军身上,将四川兵力全然交付。可是……四川如今无虎狼环视,卧榻之侧一片清爽。便是陈总兵死后这许久都是提督管理,也未见出什么乱子,眼见得便是年节上,皇上却以总兵之位久悬,四川又值夷族与汉人通好教化之时,不可再拖为由,虽是赏赐了周将军一大堆东西,却是连在京里过了年再去任上的恩典也没有赐下。
大周朝为了防止武将专权,驻军之地将领向来数年一换。边陲经略使护城有功,任命的时间也还未到。周将军再立战功,本以为回的京师便也是做个闲散的武职。只没想到皇上又将四川托付。四川,福建,边陲都是重兵之地。
有了边陲与四川在手,义忠亲王哪里能不乐呵?放爆竹庆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圣意难猜,福祸难断啊!如今便这般得意,可见义忠亲王骨子里嚣张的气焰是半分未减,这几年倒是难得他忍了这许久。好容易翻了身,哪里能不猖狂?
林浣皱了皱眉,转头瞧着徒明谚,神色严肃,“你和三哥可有了对策?”
徒明谚淡笑不语。
林浣放了心。其实,对策早已一步步在进行了。倘若没有徒明谚与忠平王相助,周将军怎会这么容易得了出任四川的美差事?
徒明谚眉眼儿一挑,本是想逗林浣再来问他,只瞧着林浣面色,恐怕自已是猜到了。心中欢喜,道:“你心里可也有了主意?不妨咱们都写下来,看看是否一样?”
说着拿手指沾了茶水,以载着糕点的盘子立在中间相隔,二人对坐在桌上写了起来。待得二人写完,撤了中间堆高的点心。赫然发现,左右两边,一样的四个字,皆是“逼其速反”!两人心领神会,各自擦了桌上茶水,相视笑了起来。
☆、60
正月十五;上元节。因是特殊节庆之日,取消宵禁。自宫里赴宴出来;时辰还早。徒明谚抱着徒君然;牵了林浣直奔街市。
街市两旁铺位鳞次栉比;吃食玩具,灯笼谜题,又有杂耍马戏。人群围观,熙熙攘攘。自是乐了一边儿的徒君然;东看看西瞧瞧,只恨自己一双儿眼睛不够使,恨不得再生出一双来。只他东蹿西跑;街上人士繁杂;自是忙坏了后头跟着的一众奴才护卫。
林浣好容易把他抓了回来;一个闪眼,徒君然便又挤进了人群,去瞧那喷火的把戏。林浣又气又急:“君儿,你别乱跑!那是火,离得远些,莫伤到了!”
徒君然正是瞧得正欢的时候,哪里听得到林浣所说。早已被人家这嘴里喷火的玩意儿吸引住了。不断的拍手喝彩,若不是一旁的阿南硬拉着,只怕还要上前去模仿一番,试上一试。
相对于林浣的忧心忡忡,徒明谚倒十分安然,反安慰林浣道:“他身边一群人跟着呢,又有阿南在一旁,自是不碍事的。你也别担心过了头。难得出来一趟,今日又是他生辰,让他玩个尽兴也好。咱们去那边坐一坐。”
林浣远远望去,见徒君然身后确实跟了小厮五六个,贴身又有阿南在,这才罢了。与徒明谚一道找了个素面摊子坐下,随意要了两碗面。
普普通通的两碗面,看起来寻常,只不知店家何种做法,汤味鲜美,口感清爽。林浣不自觉赞了两声。店家见得二人装扮便知是富贵人家,憨厚地挠了挠头,口中直道:“比不得夫人家里的!”
徒明谚听得这话也不知想到什么,登时大喜,叫人看赏。店家拿着一旁阿东塞过来的一锭银子目瞪口呆。这银子足有二十两,够他家一年的花费了。战战兢兢瞧着徒明谚,不知如何是好。
林浣笑道:“既是爷赏你的,你收着便是了。”
店家见林浣声音温和,笑容亲近,这才小心地收了,连连称谢,转头又端了两碗热汤来,当是投桃报李。
徒明谚凑近林浣耳边,道:“再好吃也比不得你做的。他倒是一点也没说错。”
林浣一把将徒明谚推开,狠瞪了他一眼,只还来得及骂,便闻前头一阵吵嚷。徒明谚这边吩咐阿东去瞧瞧所为何事。那厢,林浣便叫了小厮去将徒君然寻回来,莫要冲撞了。
不过一会,阿东便回来禀告,似是义忠亲王带了妻室子女前来逛庙会,这会儿下人正清道呢?林浣皱了皱眉,转头问道:“君儿呢?”
正说着,方才遣去寻徒君然的小厮回转过来,却是跑的满头大汗。林浣心中一紧,“怎么回事?君儿人呢?”
“王爷,王妃。小主子何人打起来了。”
林浣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才多大,怎么会和人打起来。身边儿跟着的人呢?”徒明谚这会儿也是坐不住了,喝道:“究竟怎么回事,在哪里,还不带了我们过去!”
边走边说。原是徒君然与人一同看中了一把匕首,两不相让,那家的小公子也是霸道地紧,也不管是徒君然先来的,早已付过了钱,只他比徒君然大上好几岁,阿南见对方锦衣华服,身后也是一帮奴才伺候着,显见得也是勋贵子弟,料想应当有几分教养与眼力,却没想到那小公子这般无礼,一时不查,将让其伸手将徒君然推到在地。
两帮人马这才吵嚷起来,对方理亏却端的是半点不饶人。
徒明谚鼻子一哼,“什么人家,可知道?”
那小厮小心地瞧了眼满面怒气的徒明谚,打了个哆嗦,低声道:“是……是义忠亲王府里的三爷。”
林浣与徒明谚相视一眼,脚下步伐越发快了几分。待赶到之时,便见义忠亲王与其王妃也已到了。义忠王妃身侧站着个六七虽的男孩,手里拿了把匕首晃荡,眼睛瞧着徒君然甚是得意。那匕首象牙所制,柄上镶了许多零星的散碎七色宝石,着实精致好看。
徒君然瞧着他那副得瑟模样,越发气愤不服,只偷眼瞧了瞧林浣,想着出门前才答应过母亲,断不会惹事,没料到……只得不甘地低下头去。林浣瞧着他衣服上的尘土,心疼地蹲下身去拍掉,问道:“可摔伤了?疼不疼?”
那头义忠王妃见了,忙上前道:“小孩子家不懂事,林妃别和孩子一般计较。朗儿也是,作为哥哥,该是爱护弟弟才是。弟弟既瞧上你的宝刀,你便给了弟弟又何妨,一家子骨肉,没得为了柄匕首伤了和气的。”
不过几句话,却是将林浣堵得死死的。若她追究便是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失了气度。且明明是徒君然先看上的匕首,却被说成了是徒朗然之物,反倒成了弟弟觊觎哥哥的东西。倘若此时徒君然坚持,便是坐实了这等罪名。
林浣眉眼儿一挑,笑道:“嫂子这话说的。小孩子家打打闹闹常有的事,本就是他兄弟间的玩笑,别叫咱们大人一插手,反倒真伤了和气了。”
义忠王妃嘴角一抽,这不是说本没什么事,偏她找事,要给人口上顶帽子吗?
只各人心里不论如何,面上仍旧半分不显,四人你来我去,寒暄客套了好一阵,这才各自离去。
徒明谚一方也便失了再逛的兴致,吩咐了人套车回府。
徒君然瞥见二人脸色不佳,心下惴惴,小心地拉了拉林浣的衣角,“娘!我……我……”
林浣缓了面色,抱了徒君然坐在膝上,“好在今日没有伤到。以后,要再有这种事,自有身后的奴才呢。何须你去与他争论,没得失了身份。你有这般教养,人家可不见得便知晓礼数。”
徒明谚皱眉道:“明日开始,早些起床,我来教你功夫!”
林浣一愣,搂过徒君然,对徒明谚怒眉相对,“徒明谚,你疯了不成?君儿可才三岁呢!”
徒明谚却是一脸严肃,“正该自小练起。”
林浣撇过脸去,可徒君然却早已溜到徒明谚身边,不但不抗拒,眼里反倒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爹爹说真的?”
徒明谚越发高兴,抱起徒君然,“自然是真的。爹爹何时骗过你?”
徒君然一拍手掌,欢呼起来,“我要学爹爹的本事,以后也要和爹爹一样!”
徒明谚又道:“学这本事可辛苦的很,到时候可不许耍脾气!”徒君然连连点头,“有了本事,以后谁要再打我,我便打回去!”
徒明谚一笑,“正是这理。人家打你一拳,你还回去十拳,再踢一脚!”
林浣瞧着这父子俩兴致勃勃,仿佛自己是那不通情理的外人一般,心中越发堵塞,这会听得二人对答,更觉无语。哪有这样的父亲与儿子?翻了翻白眼,拉过徒君然道:“只也有例外的,若如今日一般,人家狗咬了你,难道你还咬回去不成?”
徒君然偏着脑袋,一头雾水,今日何时见到狗了?又何时被够咬了?
徒明谚哈哈大笑,“你娘说的没错。向来只有狗咬人,可没有人咬狗的道理。只是……”徒明谚看着徒君然,郑重道:“这狗你可得好好记住了。也不必自己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