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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然而它只是个假设。很难检验它的真伪。军士说记不得埃斯科巴的话也许并不完全属实,但一部分可能是真话。这个女人可能根本就是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人。他要私下里秘密地进行试探。如果他错了,谁都不会受伤害。
迈尔斯第二天举行了首次全体高级官员会议,部分原因是为了让新来的追随者认识他,但最主要是为了共同商议想出破坏封锁线的办法。把所有军队和前军队的能人集中起来,其中肯定会有人知道他们该干什么。更多的《登达立章程》副本被分发出去,迈尔斯待在他合乎身份的旗舰里那间合乎身份的船舱中,再一次用电脑计算菲利斯快递船的参数。
迈尔斯计划乘快递船,在两星期内到达贝塔殖民地。通过减掉几件行李、大胆卸掉生命支持系统的备用设备、捏造假数据,他已经把快递船的载客量从拥挤不堪的四人上调为塞成沙丁鱼罐头似的五人。当然,他还可以做点手脚,再加到七个人。想到那些雇佣兵还在焦急地等待他的增援部队的到来,迈尔斯心里也不好受。等待。等待……
他们不能再在这里闲荡下去了。“胜利号”上的战术模拟器已,经表明,要他带领二百人突破欧瑟人的防线纯粹是的痴心妄想。除非……不!他迫使自己理性地思考。
理性的人应该把毁了脸的埃莉·奎因留在这里。再说,她的确不是他的臣下。然后,到底是带上巴兹还是阿狄,成了另一个让人举棋不定的难题。如果带工程师回到贝塔殖民地,他会暴露并被逮捕,引渡回国。留他在这里是为他好,是这样的。不用考虑他曾一连几周火烧眉毛般废寝忘食地工作,为了迈尔斯每个一时兴起的军事奇想操心劳力。不用考虑欧瑟人最终抓住他们的逃亡者和那些与之有关的人后,会对他们干些什么。因为这些是不可避免的。不用考虑这也是切断巴兹和埃蕾娜浪漫关系的最巧妙手段——这不就是最能说服自己的好理由吗?
理性地思考。迈尔斯下定了决心,尽管这让他的胃很不舒服。
无论如何,现在要让他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是不容易的。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只有几分钟了。他不知道在碗柜里储藏那瓶糟糕的菲利斯酒和四只玻璃杯是不是太蠢了。可到时候他需要开瓶庆祝,如果、如果、如果……
他叹口气,向后靠着,朝着船舱对面的埃蕾娜微笑着。她安静友善地坐在床上,制作一部关于武器操练的指南。伯沙瑞军士坐在一张小折叠桌边,给他们的私人武器做清洁并重新充能量。埃蕾娜也对迈尔斯报以微笑,并从耳朵上摘下了耳机。
“你想出什么体格训练课程给我们的,哦,新兵?”他问埃蕾娜,“他们一些人看起来有一阵没经常锻炼了。”
“都安排好了。”她向他保证,“我明天的第一件事就是操练一个大团队。哈利菲将军打算借给我一间冶炼厂职工用的健身房。”她停下,又补充了一句,“说到有一阵没锻炼——你不认为你最好也去么?”
“呃……”迈尔斯说。
“好主意。”军士头也不抬地说。
“我的胃——”
“这对你的军队会是个好榜样。”她加了句,还故意天真无邪地朝他眨着那双深色大眼睛。
“谁来警告他们别把我掰成两半?”
她的眼眸闪烁起来,“我会让你假装成你是在指导他们。”
“您的运动服,”军士吹走神经爆裂枪银色枪口上的一点灰尘,朝他的左边方向点点头,“在壁橱最下面一个抽屉里。”
迈尔斯认输地叹口气。“喔,好吧。”他又看看手表,现在随时会到。
船舱的门开了。是那个埃斯科巴女人,她准时过来了。“你好,维斯康笛技术员。”迈尔斯愉快地说,但他的话停在了嘴边,因为那个女人正用双手举起一把针弹枪,瞄准。
“谁都不许动!”她喊道。
这句话是多余的。至少对迈尔斯来说是这样——他已经震惊地张大嘴,骇然地僵在那里了。
“这么说,”她最终开口说。憎恨、痛苦和疲惫令她声音颤抖,“是你!我一开始不能确定。你……”
她在和伯沙瑞说话,迈尔斯猜想,因为她的针弹枪正对着伯沙瑞的胸膛。她的手在战栗,但瞄准的方向没有动摇。
当门打开时,军士已经拿起了一把等离子枪。现在,难以置信的是他的手垂在身旁,武器在手里晃荡着。他从攻击的半蹲伏姿势转为了靠墙站直。
埃蕾娜盘腿坐着,这个姿势要想一下跳起来是很困难的。她的掌上显示器落在了床上。耳机里发出微弱的声音,轻得像只昆虫在一片死寂中呜叫。
埃斯科巴女人瞄了瞄迈尔斯,随即转回到她的目标。“我想让你知道,内史密斯司令,你所雇的保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哦……你为什么不把针弹枪给我,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他伸出一只手,试探性地邀请说。他的胃开始紧张地颤栗,颤栗逐渐向外辐射。他的手愚蠢地哆嗦着。这不是他预想的会面方式。她喑哑地叫着,把针弹枪对准了迈尔斯。迈尔斯退后,她立刻又瞄准回伯沙瑞。
“那个人。”她朝军士点点头,“是一个前贝拉亚士兵。我早就该想到,他会躲进某支不起眼的雇佣军舰队里。但在贝拉亚侵略埃斯科巴的时候,他曾是弗·鲁提耶司令官的主刑吏。也许这些你都知道——”她的目光就像剥皮的刀,似乎在穿透迈尔斯。虽然她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这“一会儿”相对于他正在溃败的速度,真是漫长。
“我——我——”他结结巴巴地说。他瞥了一眼埃蕾娜。她睁大了双眼,绷紧身体想要跳起来。
“司令官自己从来不强奸他的受害者——他宁可瞧着。弗·鲁提耶是塞格王子的娈童,也许是怕王子吃醋。可是他发明出更多拷打方式。王子在等着,因为他对怀孕的妇女特别着魔,我猜弗·鲁提耶的手下就有义务去满足——”
迈尔斯的脑海里有一百个他不想知道的联想在嚣叫:不、不、不!这么说,这就是那个潜在的答案。要多久他才会明白不该问他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埃蕾娜的神情是彻底的愤怒和不相信。上帝保佑他能让这种神情保持下去。他的眩晕枪在伯沙瑞的桌子上,就在对峙的两人中问。他有机会冲过去拿到它吗?“落在他们手里时我才十八岁。刚毕业,不是战争狂人,只想参军保卫家园。但那里不是战场,而是人间地狱,贝拉亚高层指挥官不受约束的卑劣力量在那里不断增长……”她的样子近乎歇斯底里,仿佛原来冰封已久的恐惧正在喷薄而出,而且比她所预料的更加势不可挡。迈尔斯必须让她冷静下来。
“而他,”她的手指在针弹枪的扳机上扣紧了,“就是他们的规矩、他们最好的演员、他们的宠物。贝拉亚拒绝交出他们的战犯,而我自己的政府为了息事宁人,把本该给予我的公正廉价卖掉了。所以他自由了,成为我二十年来的噩梦。但雇佣军舰队有自己的法律。内史密斯司令,我要求将此人逮捕!”
“我不——那不是——”迈尔斯开了口。他转向伯沙瑞,他的眼神在恳求伯沙瑞能否认——这些都不是真的。“军士?”
喷涌而出的言辞像毒液一样浇向伯沙瑞。他的面孔痛苦地扭曲起来,蹙着眉在努力——回忆吗?他的目光从女儿移向迈尔斯,又移向埃斯科巴女人,然后一声叹息。只有当一个人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被允许再看天堂一眼,才会有他现在脸上的这种眼神。“小姐……”他嗫嚅着,“你还是那么漂亮。”
不要刺激她,军士!迈尔斯无声地叫道。
埃斯科巴女人的面孔被烦恼和畏惧扭曲了。她挺起身。一道细线,仿佛微小的银色雨滴,从颤抖的武器中射出。针弹在伯沙瑞周围的墙上炸起一大批喧响旋转、四散飞溅、如剃刀般尖锐的碎皮。武器卡壳了。女人咒骂着,手忙脚乱地拨弄它。伯沙瑞靠着墙,喃喃地说,“现在解脱了。”迈尔斯不确定他在对谁说。
当埃蕾娜跳起来扑向那个埃斯科巴女人时,迈尔斯冲过去拿眩晕枪。埃蕾娜夺下针弹枪,把它扔到房间对面,把那女人的手臂反扭至背后,因为愤怒和惊惧把她的肩关节都扭弯了,与此同时,迈尔斯已经拿起眩晕枪瞄准。但那女人筋疲力尽,已经无力抵抗了。迈尔斯转身去查看军士。
伯沙瑞像堵墙一样倾倒下来,似乎关节都散了架。他的衬衫上只有四五滴小小的血迹,几乎和流次鼻血的量差不多。但他在痉挛、窒息,小小的血迹一下子都被他嘴里突然喷出的大量鲜血盖没了。他在防滑席上再次扭动挣扎,迈尔斯手脚并用爬过去,跪在军士的头边,第二次涌出的猩红血潮淹过第一次吐出的血泊,流过迈尔斯的手、膝盖和衬衫的前襟。
“军士?”
伯沙瑞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原本警惕的眼睛呆滞空洞地睁着,头歪扭着,从他嘴里喷出的鲜血浸透了防滑席。他看起来就像只被车碾过的死动物。迈尔斯疯了似的检查他的胸口,可连针孔大的弹孔创伤都没找到。被击中五次——伯沙瑞的胸腔、腹部、内脏一定都已经被炸烂,绞成了碎肉饼……
“为什么他不开火?”埃蕾娜哀号着。她摇晃着埃斯科巴女人,“枪没有充能量吗?”
迈尔斯瞥了一眼等离子枪的读数器——枪就握在军士渐渐僵硬的手中。刚刚充满,正是伯沙瑞先前自己充的。
埃蕾娜绝望地看了一眼父亲的尸体,一只手绕过埃斯科巴女人的脖子,抓住她的束腰外衣。她的胳膊紧紧夹住那女人的气管。
迈尔斯蹒跚着站起来,他的衬衫、裤子和双手都浸满了鲜血。“不,埃蕾娜!不要杀她!”
“为什么不?为什么不?”泪水从她悲痛欲绝的脸上潸然而下。
“我想她是你的母亲。”噢,上帝。他不该说……
“你相信那些可怕的事——”她激动地朝他喊叫,“不值一信的谎言——”但她的手放松了,“迈尔斯——我甚至都不明白其中一此话的意思……”
埃斯科巴女人干咳着,转转她的脖子,错愕慌张地回过头看着埃蕾娜,“这是那人的小鬼?”她问迈尔斯。
“他的女儿。”
她仔细端详着埃蕾娜的脸部特征。迈尔斯也一样,在他看来,埃蕾娜的头发、眼睛、精巧的骨架都来自于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
“你看起来像他。”她的褐色眼睛犹如蒙着一层嫌恶的薄壳的恐惧的沼泽,“我听说贝拉亚人利用胎儿做军事研究。”她带着迷惑的思索神情看着迈尔斯,“你是另一个?不,你不可能是……”
埃蕾娜放开她,站了回去。在萨尔洛·弗·科西根的夏宫,迈尔斯曾亲眼目睹一匹马被困在着火的草棚活活烧死,因为火势太大没人能靠近救它。他以为没什么声音比那匹马垂死时的惨叫更让人觉得撕心裂肺的了。但现在有了,埃蕾娜的沉默就是这样。她没有哭。
迈尔斯威严地走近她。“不,夫人。我想,弗·科西根司令亲眼目送他们都被安全地送往一所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除了……“
埃蕾娜的嘴唇发出一个无声的词:“撒谎。“此外就再没有更多对那女人的指控了。她的眼里带着一种让迈尔斯害怕的渴望,死盯着埃斯科巴女人。
船舱的门再次滑开。阿狄·梅休慢悠悠地逛进来,“大人,您想这些任务——噢!我的老天!”他立刻止步,差点跌倒,“我去叫医务兵,坚持住!”他飞奔出去。
埃蕾娜·维斯康笛小心翼翼地靠近伯沙瑞的尸体,就像通常人们靠近一只刚被杀的有毒爬虫会做的那样。尸体就横亘在她和迈尔斯之间,她盯着迈尔斯说,“内史密斯司令,我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但这不是谋杀,这只是对一名战犯执行死刑。仅此而已。”她强调着这个事实,声音中透着激昂,“是的。”但她的声音又渐渐变轻。
这不是谋杀,这是自杀,迈尔斯想。他本可以随时射杀你,他是快枪手。“不……”
她的嘴唇失望地抿紧了,“你也认为我是个骗子?或者你是想说我喜欢杀人?”
“不……”他抬头望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但感觉仿佛隔着巨大的旋涡,“我没有嘲笑你。但是……直到我四岁多几乎快五岁了,我都不会走路,只能爬。我的很多时间都用在观察人们的膝盖上。但要是有场阅兵式或别的什么可看,我总能有最好的视角,因为我是骑在军士的肩膀上。”
作为回答,她拍了拍伯沙瑞的尸体。一阵愤怒的痉挛让迈尔斯眼前发黑。梅休和医务兵的到来阻止了他可能采取的灾难性行动。
医务兵跑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