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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过去了,杰克隐隐听到了死亡到来的声音: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黑桃王来了。
在一阵恐慌中,杰克连连用脚去踢排水管,过去的一大半里他无数次这样作过,结果都是一样。
他停下来,又听了听。汽车更近了。杰克看看水槽,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这个水槽很大,老式的铸铁管粗大无比,上面有一个大盆和一个供餐具滴水的大平台。杰克估计这水槽有好几百磅,悬在墙上,由粗大的排水管支撑着。
杰克欠起身来,用上臂二头肌顶住水槽的下沿,想把水盆顶起来。水盆动了一下,几块泥灰从水槽与墙壁的接缝处落到盆子里。
杰克身子一扭,像柔软杂技演员一样用右脚顶住水槽的边缘。他使出浑身气力,猛地一蹬。
嘎地一声,接着又是一阵破裂的声音,水槽脱离了墙壁。泥灰粉沫雨点一般落在杰克脸上。水槽悬空了,晃晃悠悠地立在排水管上。
杰克又用双腿蹬了一下,水槽向前倒了下去。黄铜进水管砰的一声齐根折断,水涌了出来。排水管依旧纹丝不动,但上边的铅封断裂了。黄铜进水管顿时从铸铁管子上落下来。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像是砸碎了一把靠背椅似的,水槽结结实实地砸在木质地板上。
杰克让喷出的水浇了个透湿,但他获得了自由!农舍前边的走廊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他挣扎着爬起来。他知道房门没有锁,“黑桃王”马上就会进来。他们肯定听到了水槽倒下来的声音。
杰克已经没有时间找那支手枪,他朝后门冲去。他疯狂地摸索着门栓,猛地把门打开。转眼之间,他已经来到室外,他几步跑下台阶,踏上布满露水的草地。
杰克弯下腰以免被人发现,尽力让仍旧带着手铐的双手保持平衡,快步离开农舍。前边有一个池塘。他估计池塘的位置就在他前天晚上来的时候曾以为是一片田野的地方。谷仓在池塘的左侧,离农舍大约一百英尺。杰克向谷仓跑去。这是他希望中的唯一的藏身之处。周围的树林只有一些光秃秃的枯枝,藏不住人。
杰克的一颗心咚咚直跳,他向谷仓的门伸出手去。他松了一口气,门没锁。他用力拉开门,跨了进去,又随手把门关上。
谷仓里边很暗,潮湿,环境很糟糕。唯一的亮光来自西墙上的一扇小窗子。一台老式拖拉机的已经生锈的残骸耸立在昏暗中。
极度恐惧的杰克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搜寻能够藏身的地方。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他探头往好几个废弃的笼子里看去,但里边是藏不住他的。谷仓里头有一个顶层,但上边没有储藏的干草。
杰克低头朝木质地板看去,想找出一个暗门,但没有找到。仓库的最里边有一个小房间,里边放满了园艺工具,可还是无处躲藏。杰克正打算放弃,却发现了一个像棺材一样大小的木头矮橱。他跑过去,掀开盖子。里边是一袋袋臭气熏天的肥料。
杰克的血猛地凉了。他听到外边有一个男人的嗓音吆喝着:“嗨,伙计,在这边!草地上有脚印!”
杰克已经别无选择,他取出矮柜里的一袋袋肥料,然后爬进去,关上盖子。
由于恐惧,加上浑身透湿,杰克索索直抖,但是汗却下来了。他呼呼地喘着粗气。他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如果这个藏身之地能起作用的话,他绝不能出声。
不多一会儿,他听见仓库的门哐地一声开了,紧接着是压低的说话声。地板上响起了脚步声,随后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掀翻了。杰克听到几声咒骂,接下来又是打碎东西的声音。
“你的自动手枪上膛了没有?”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你当我是什么,傻瓜?”另一个声音回答。
杰克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屏住呼吸,竭力克制着颤抖的身体,强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说话声停了一下,接着脚步声离去了。杰克长舒了一口气。
“这儿有人,我敢肯定。”一个声音说。
“住嘴,继续搜。”另一个回答说。
杰克躲藏的这个矮橱的盖子毫无预兆地打开了。这事来得如此突然,杰克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他发出一声压抑的悲叹。那个低头看着杰克的黑人也叫了一声,盖子又砰地关上了。
矮橱的盖子忽然又一次打开了。杰克看见那人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自动手枪,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编织帽。
杰克和这个黑人对视了片刻,接着这人朝同伴转过脸去。
“这不是大夫吗,”他喊叫着,“他在这儿呢。”
杰克不敢动弹。他听到了走过来的脚步声。他尽力做好准备,应付大双那种挪揄的微笑。但杰克的预料落空了。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的并不是大双的面孔,而是华伦的脸!
“见鬼,大夫,”华伦说道,“瞧你那样,就好像是你一个人打了一场越南战争似的。”
杰克一时张口结舌。他看了看另一个人,这才认出他也是篮球场上的常客。杰克的目光又转向华伦。他给弄糊涂了,生怕这全是幻觉。
“没事了,大夫,”华伦说着,伸过一只手来。“从这盒子里出来吧,好让咱看看你身上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像脸上那么难看。”
杰克拉住华伦的手直起身来,站到地板上。他浑身让那根断裂的水管浇了个透湿。
'奇'“还行,其它地方看上去还都原封不动,”华伦说道,“可你的气味也太不招人喜欢了。我们还得把这两铐子去掉。”
'书'“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杰克问道。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网'“开车来的,”华伦说道,“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来的?乘地铁?”
“可我以为来的是‘黑桃王’。”杰克说,“有个家伙叫大双。”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伙计,”华伦说道,“你还得跟我结账呢。”
“我不明白。”杰克说道。
“我跟大双做了一笔生意,”华伦说道。“我们俩同意休战,以后兄弟不再残杀兄弟了。有个条件就是他们不能动你。后来大双给我打电话,说你给弄到这儿来了,我要是想救你,最好是到山里跑一趟。我们就这么来了:当了一回骑兵。”
“我的天啦!”杰克说着,摇了摇头。一个人要想弄清自己的命运在多大程度上是掌握在别人手里的,这可真是不容易。
“嘿,屋子里的那俩人看上去不妙,”华伦说道,“他们比你还难闻。怎么他们死了?”
“流感。”杰克说道。
“真他妈没法子!”华伦说道,“传染到这儿来了。昨儿晚上我听新闻来着。城里好多人得了这种病。”
“我完全相信,”杰克说道,“你最好还是给我讲讲你听到些什么。”
尾声
1996年4月25日,星期四,傍晚7:45
纽约市
这场比赛十一分获胜,现在两队各得十分,打成平手。比赛规则规定,超出两分为赢,所以只得一分的篮下球不解决问题,必须投出一个得两分的远投。杰克运球到了前场,他心里想的就是这个。对方一个名叫“闪电”的进攻型选手对他逼得很紧,杰克明白对方动作比自己快。
比赛异常激烈。边线外的几名等着上场的队员高声地为各自的球队加油,与他们那种一贯的有意识的冷漠形成鲜明的反差。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是,杰克所在的球队是一个极佳的组合,队员包括华伦和“口水”,他们一晚上都在赢。
杰克通常不在篮下运球,那是华伦的活儿。可是刚才“闪电”来了一个运球上篮,将比分扳平,球钻过篮圈,最后落到杰克手里。为了把球尽快运到篮下,“口水”已经出来了。杰克把球传给他,他又把球传了回来。
杰克来到罚球弧顶时,华伦做了一个假动作,随后直奔篮框。杰克用眼角将这个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扬起胳膊,准备把球传给华伦。
“闪电”猜到了这次传球,便后退几步,打算拦截。杰克身边顿时出现了空档。他改变主意,原地起跳,来了一个平时很有把握的跳投。不幸的是,球撞篮圈又弹了回来,恰好让“闪电”候个正着。
观众喜出望外,欢呼的声浪立刻掉了一个个儿。
“闪电”快速运球到了篮下。杰克不想给他上篮的机会,可稍不留神却给了他很大的空问。杰克没有料到,“闪电”本不是外围投手,却忽然停住,自己从场地中央来了一个跳投。
杰克慌了手脚,这是一个“空心篮”,球直接穿过了篮网。场外响起一阵欢呼声。这场比赛是弱队取胜。
“闪电”高举双手,手掌朝外,大步奔向场外。全体队友,还包括部分观众,都纷纷与他击掌,这已经成了一种表示庆贺的仪式。
华伦慢吞吞地朝杰克走过来,一脸的不高兴。
“他妈的,那个球你该传。”华伦说道。
“是我搞砸了。”杰克难为情地说。他一连犯了三个错误。
“真该死,”华伦说道,“凭我这几样新行头,我不相信会输。”
杰克低头看了看华伦所指的那双崭新的耐克运动鞋,又看看自己破旧的菲拉鞋。“可能我自个儿也需要弄几样新行头了。”
“杰克!嗨,杰克!”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哈罗!”
杰克透过将体育场与人行道分隔开来的铁栅栏看去。原来是劳瑞。
“嘿,小子!”华伦冲着杰克说,“好像是你马子打定主意,来这儿参观来了。”
获胜一方的欢呼声嘎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劳瑞。女朋友或是老婆是从来不到篮球场上来的。杰克不清楚是她们不愿意来还是确实是被拒之门外。但劳瑞这次却破例来到场边,杰克完全没有想到,他有些不痛快。他一向遵守这个体育场的很多不成文的规矩。
“她大概是有话想和你说。”华伦见劳瑞一个劲地朝杰克挥手,便说道。
“我没有邀请她,”杰克说道,“我们约好待会儿见。”
“没问题。”华伦说,“她只是观众。你不光是个篮球队员,更得当一个好情人。”
杰克不由得笑了,随后朝劳瑞走过去。听到身后又响起了欢呼声,他略略放松下来。
“我现在知道那些故事全是真的了,”劳瑞说道,“你确实在打篮球。”
“但愿你没看见最后的三球,”杰克说道,“你要是看见了,准猜不出我打了多长时问。”
“我知道约好是九点以后见,可我等不及了。”劳瑞说。
“出什么事了?”杰克问道。
“你有个电话,是疾病控制中心一个叫尼可莱·马杰特打来的,”劳瑞说道,“没找到你,她显然很失望。马乔丽,就是那个接线员,把电话接到我那儿去了。尼可莱要我给你捎个口信。”
“是吗?”杰克问道。
“疾病控制中心正式进行了紧急预防接种,”劳瑞说道,“最近两个星期没有出现新的阿拉斯加变形流感。隔离措施起作用了。这次发病显然已经得到了控制,和76年那次猪流感情况一样。”
“这真是个好消息!”杰克说道。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杰克一直担心会出现新的病例,劳瑞知道这一点。已有的52个病例中死亡34人,接下来是一段平静期。每一个涉及其中的人都屏息静气地观察着事态。
“她有没有作出什么解释,他们认为这次发病的原因是什么?”杰克问道。
“她解释了,”劳瑞说道,“他们的研究表明,这种病毒脱离主体以后非常不稳定。他们认为,那个埋在地下的爱斯基摩小屋里的温度肯定发生过变化,偶尔甚至可能接近零度。这远远超出了保存病毒通常所需要的零下50度的标准。”
“真是糟糕,病毒的病原性没有受影响。”杰克说。
“不过,这至少使疾病控制中心的预防接种产生了作用,”劳瑞说道,“大家都明白这不是一种普普通通的流感病例。传染源明显带有阿拉斯加变形,患者肯定与一个受到感染的人有过相当密切的接触,否则传染也不会发生。”
“我们算是福星高照,”杰克说道,“医药业也很值得嘉奖。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保证了急需的金刚乙胺的供应。”
“你篮球打完了?”劳瑞问道。她越过杰克的肩膀看去,另一场比赛已经开始了。
“大概是吧,”杰克说,“我这一队输了,都怪我。”
“我来的时候正在和你说话的那个人就是华伦吧?”劳瑞问。
“没错。”杰克说。
“他和你说的一模一样,”劳瑞说,“长得挺帅的。可有件事我不明白。他怎么穿得上那些短裤?都是特大号的,他臀部那么窄。”
杰克放声大笑。他看了看止在像机器一样随手罚球的华伦。有意思的是,劳瑞没有说错:华伦的短裤违背了牛顿的重力定理。杰克早已看惯了这种摩登青年常穿的裤子,从来就没有问起过。
“这对于我恐怕也是一个谜,”杰克说,“你最好当面问他。”
“OK,”劳瑞欣然同意,“反正我也很想认识他。”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