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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来人往,挤得水泄不通。多的是善男信女去宁国寺上香。
沈慈一行见越往宁国寺越走不动,便打消了去上香的念头,转而去逛一逛店铺和各色临时摆出的小吃玩意儿。
沈忠怕沈慈人小经不住挤,便弯下腰哄道,小少爷,忠伯背你好不好,把你扛在肩上,能一眼看出去老远。
沈慈一扭头,说,我要爷爷背。
沈忠还要劝,沈大善人呵呵笑着伸手阻住,说,好,爷爷来背我的乖孙儿。伸手一抱,扛在自己肩上。
珍晴笑着跟在后头,托住沈慈的背道,老爷,你要宠坏慈儿了。
沈大善人道,我只嫌宠他不够。他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得想法儿掰一块儿给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沈家统共这么一根独苗苗,不宠他宠谁。
珍晴知道沈大善人又想起沈原了,一时也不知怎么劝慰。
沈原失踪得着实蹊跷,那天早上明明是柳静嘉亲眼送他出门儿的,铺里的伙计却说根本没来。为了找他,不仅青柳镇翻了个底儿朝天,连附近城镇都请人找遍了,哪里有他的影子。珍晴虽然和沈原相处不多,却也知道他和柳静嘉夫妇恩爱,平日行事极有规矩,断不会弃父母妻儿于不顾。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好好儿的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就一声不吭地没了呢?这么多年,生又不见人,死又不见尸,真叫人空把心肠牵扯断了。
想到这里,珍晴不得不为柳静嘉叹一口气。芳颜未老,心却一点点地枯死了。
几个人在喧嚣人群中陡然无言,更显得忧心惨然。沈慈只管在祖父背上东张西望,拍手嘻笑,全然不知愁滋味。
还是沈大善人自己开解道,罢了罢了,今儿是陪慈儿出来开心的,何苦提这些,都放在一边吧。
一行人便随着人流往前涌。说实在的,都是平常也能见到的东西,不过难得像今天都聚到一处,图个热闹。逛了半个时辰,都有些累了,便往人流稀疏的地方走,好歇一歇。
沈慈坐在祖父肩上指着前方道,爷爷,你看,那里有好多人。
大家顺着沈慈手指的方向看去,百来步远的地方确有一群人围着,像在看什么热闹。沈慈闹着也要去,沈大善人只得答应。渐渐走进,听得人圈中传来一阵阵稚儿的哭泣。人圈中有人看见沈家人过来,立刻大喜道,沈大善人来了。众人都转头来看,纷纷给沈家人让道。
原来是一对落魄母女。女孩子才五六岁,瘦瘦巴巴,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看着就叫人心疼。她母亲也是蓬头垢面,歪在地上,任凭女孩子怎么哭叫也没动静。
有人劝道,小姑娘别哭了,这位老爷可是大善人,他来了,你娘就有救了。
女孩子正哭得悲切,原没注意有人来,一听这话便肘膝并用地爬到沈家人面前,一面磕头一面哭道,老爷,夫人,求你们救救我娘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祝您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珍晴听这女孩子说话行事竟比一般大人有进退,暗暗称奇,当下又添几分怜爱。亲自上前扶起女孩子,也不嫌她脸上脏污,一边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抹泪,一边好言哄劝。
沈慈第一眼看那女孩子就觉得亲切,心里老大不忍。连叫了几声爷爷道,救救她们吧。
沈大善人放下沈慈,趋步上前为妇人诊脉。只片刻的功夫,便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对女孩说,你娘已经去了。
女孩子当场哭得昏死过去。
沈慈摇摇沈大善人道,爷爷,咱们把她带回府吧。
好。沈大善人应道,我的乖慈儿开口,哪有不行的道理。便留下沈忠处理后事,自己抱起女孩子带珍晴他们回府。围观的人虽然同情那女孩子,总不能硬要沈大善人起死回生,又见沈府肯收容那孩子,嗟叹了一场便各自散去。
珍晴坐在床前,一勺一勺地喂女孩子米汤。女孩子长得乖巧秀丽,左耳垂上还有一点米粒大的红痣。沈慈乖乖地扒在床边看着。打从女孩子被带回沈府,珍晴就把她留在自己房里照顾,喂汤擦脸都要亲力亲为。
雪霁在一旁道,小姐,你怎么对这孩子这么上心啊?
看着女孩子清秀的小脸,珍晴回道,你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要遭逢人生大变,想我和爹娘走散的时候,也和她一般大。叹了一口气道,同病相怜吧!
雪霁见勾出珍晴的伤心事儿来,懊悔不已,便故意逗弄沈慈,连小少爷也是,本就爱三天两头儿的往我们这儿跑,如今更是花点子哈巴儿一样赖着,赶也赶不走了。
沈慈仰头冲雪霁嘻嘻憨笑,圆圆嫩嫩的脸颊上立时现出两只深深的酒窝,越发像那憨傻可爱的小哈巴儿。雪霁反被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主仆三人笑闹间,女孩子突然模模糊糊地喊了声娘,醒了过来。珍晴欣喜不已,立刻着雪霁去报信儿,沈慈也高兴得拍手直跳。不一时,女孩子想起死去的母亲又大哭了一场。珍晴见她哭得喘喘吁吁,好生不忍,抱在怀里一同流了许多泪。直到沈大善人来劝了,才都止住。
沈大善人欲妥善处置女孩子,因问,你姓甚名谁?几岁了?家里还有人么?
女孩子站到地下,回道,姓齐,名归晴,五岁了。家里本也不必受寒忍饥,两个月前爹爹突然生了场大病,把银子都花光了也没能治好,也没有可投靠的亲友,这才和我娘一路讨饭。说着说着,又抽泣起来。
十一珍晴蕙质兰心,一听即知这名字多半是化用了一句元曲:冬寒前后,归晴时候,谁人相伴梅花瘦?便问,你认得字么?
归晴忍住哭点头道,认得,都是爹爹教的,背了三字经,千字文,还读了幼学琼林。
珍晴心想,果然也是个书香门第,越发像我了。心念一动,向沈大善人软语央求道,老爷,这孩子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你看她小小年纪便能识字知礼,不如留她在我房里吧。
你既喜欢,就依你。沈大善人微笑道。
沈慈却跳出来抢人,拉住祖父的手撒娇道,爷爷,让她跟我玩儿,陪我读书。
沈大善人惊讶道,我们慈儿也喜欢归晴?
沈慈瞪圆了眼睛拼命点头,惹笑了一屋子的人。
她醒来的时候,看见床前坐着一个妇人。
那妇人皮肤黝黑,小腹微隆,大概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看见她醒来,便呵呵笑起来,说,你醒了。一转头,对着门外叫道,她醒了。
不一会儿,门被有些粗暴地推开,进来两三个魁梧男人,为首的一人眼神犹为凶悍。
那人大步过来便扯她的手腕。她吃了一惊,连忙又打又踢,可拳脚落在那人身上竟像打在铜筋铁骨上。她手脚麻痛,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样。
她更加害怕,拼足了劲儿打他,妇人拉住她劝道,你不要枉费了人家一番的好意,他这是在为你诊脉呢,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吧?
她将信将疑地放下拳头,那人确实按在脉上并不曾动手动脚,方信妇人所言不假。
诊了一刻,那人仍一言不发地带人出去。真是来如疾风,去似骤雨。啪的一声,门被牢牢关上,只听窗外传来一道声音,从今天起,可以让她服药了。大概是为首那人的声音。她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那道声音透着股阴狠的味道,不觉缩起身子。
她惊惶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问那妇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看看身上,原本脏污破烂的衣裳换成了干净整齐的新衣裳,慌忙在身上搜摸一气,直到确定她要找的物件还在,才松了口气。
妇人笑道,大嫂,是我给你换的衣裳,那宝贝看你贴身收着,想必是紧要东西,所以仍给你贴身放回去了。做得可真漂亮啊,不知是个什么对象儿?
她低低地道谢并不想细说。不自觉地把手紧紧按在收宝贝的地方,掌心里被硬物硌到的感觉让她有些心安。这东西是丈夫临死前再三嘱咐她小心收好的,就是几度差点儿被饿死她也没拿它卖钱。
须臾,想起更为重要的事,大叫道,归晴,归晴。不算狭小的房里一眼便知只有她和妇人而已。她一把抓住妇人追问,我女儿呢,我女儿在哪里?妇人被她猛力摇得头昏脑胀,见她又向门边扑去,赶紧一把拉住道,你莫慌啊,我虽然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刚才那些人绝不是恶人。
她哪里有心思听妇人说,挣开妇人就去开门,可门是死锁的,任她拼死哭闹就是没人应。
妇人好心地在一旁劝解道,你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肚子里那个。
这话倒管用。她也拍门拍得手疼腕酸,只得含着泪瘫坐到地上。
见她好不容易稳住了,妇人接着道,我不是本地人,在家乡实在穷得活不下去,所以跟着男人出来讨饭,这几年大江南北都跑了个遍。这不,我那死鬼男人四个来月前真成了死鬼,他用不着忍饥挨饿了,却给我留了个小的在肚子里,唉,要不是为这个,我当时就一头碰死了。不过现在想想,幸亏当时没一头碰死,不然也不能被那个好心人收留了。
就是刚刚那个替我诊脉的?
没错,我那时候已经饿得走不动,躺在地上只管等死,就是那位老爷把我救下的。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本来也是和女儿一起沿途讨饭,走到这里一时掌不住,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在这里了。说到这儿,她又想起才五岁的女儿,心里刀剜似地疼,眼泪直掉。
妇人同情地长叹一口气道,你一定也是被那位老爷救回来的,可你女儿恐怕……
她闻言先是一怔,而后放声大哭。妇人未完的话她也默认。如果女儿有救,人家岂有只救她的道理。越想越伤心,捂住脸哭个不停。
珍晴今日醒来得比往常晚。她也没有急着起床漱洗,头发顺也没顺就坐在床沿发呆。
雪霁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珍晴。
小姐,你醒了怎么不叫我。雪霁讶异地倒了杯温茶权且给珍晴润喉。见珍晴慢了一拍才接茶,不由得疑虑地说,小姐,你要是还没睡够,就再躺会儿,咱们又不像大奶奶天天赶早儿起来念经呢!
珍晴笑问,归晴呢?已经陪小少爷读书去了?
雪霁嗯了声,一面倒热水给珍晴挤抹脸的帕子,一面回道,小少爷跟归晴真是好得一个人儿似的,不像归晴是丫头,倒像他是书僮。每天不等归晴去等他,他自己就先跑来找归晴了。挤好帕子回头一看,珍晴压根儿没听她说话。
小姐,你又想什么呢?
珍晴拧眉道,昨晚我又做梦了。
啊?雪霁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帕子扔在地上,几步上前偎在珍晴身旁问,又是被女鬼淹死的梦?不是好些时候没梦到了么?
珍晴拍拍雪霁的手道,不是那个梦。
那是什么梦啊!
我……好像梦到了我爹。珍晴带着几分迷惑回想梦里的内容。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可我就是知道他是我爹,而且梦里的我也小得很,不过五六岁的样子。
十二雪霁一听悬着的心顿时落回原地,抚着胸口道,梦什么都好,只别再梦那个女鬼。虽然她只是听小姐口述过那个梦,也着实吓出一身冷汗。尤其第一回,她和小姐都亲眼看见房里来回的潮湿脚印,真是胆都吓破了,好几天都是两个人守成一堆。不过也奇怪,好像也只那回做完梦房里有水脚印。
梦里边,老爷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仿佛弄坏了什么很紧要的东西,爹很生气,头先一直骂我,后来我哭了,爹又舍不得,把我抱在腿上笨手笨脚地哄,我还是不依不挠地哭,后来我娘也来,拿了块糖哄我,我才饶了我爹。珍晴说着说着便微笑起来,不多久又怅然地平静。接过雪霁递来地帕子用力擦了擦脸,再抬头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太用力,不光脸颊红通通的,连眼角都有些发红。沉默了半晌,珍晴才继续道,就这一个梦,昨儿一宿翻来覆去地不知做了多少回,刚做完就又从头开始。以前虽也梦到过爹娘,从来没有像昨天那样的。做到后来,我都疑心是不是梦,竟真像小时候发生过的事了。
雪霁拉住珍晴的手道,小姐,你是太想念爹娘了,我也是,常在梦里看见他们。她本想安慰珍晴的,不想自己也眼里有些热。
反而珍晴劝她,别哭了,爹娘最盼的就是咱们过得好,咱们天天快快活活的比什么都让他们放心。
雪霁这才忍住泪。一会儿,强笑道,小姐,今天是紫烟的死祭,你要还想早上去拜她,咱们可得快着点儿,一会儿人都醒来就不方便了。
我竟差点忘了。珍晴点点头。随后紧赶慢赶地洗漱好,幸好拜祭用的香烛雪霁早已准备妥当。
主仆二人一路走得急匆匆的,不时左右张望,生怕撞上早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