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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骨-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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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是没有读懂,为什么不小心提防呢!
十九眼看沈慈脸色越来越苍白,珍晴懊恼极了。 
  回府是不行的,沈大善人不在,没人能及时处方。珍晴便直接带沈慈去铺上。铺上立时乱得人仰马翻。待沈慈止住血包扎好伤口,众人都出了一身冷汗。掌柜的一边拿袖子擦汗,一边道,多亏四奶奶处治得当,再晚些就不妙了。珍晴听了,又发一阵虚汗。之后,掌柜的带了几个人,亲自把沈慈送回。 
  回到府里,又是上上下下一阵乱。杨文琴和李玉娇不多时就一齐赶来,围着沈慈直转。晚了一会儿,丁月红也着忙来了,只剩柳静嘉不见人影。众人都知她头脑已有些不清爽,叫了也是白叫,便随她去了。 
  杨文琴坐在床头拉着沈慈的手哭道,这可怎么好,老爷前脚才走,慈儿后脚就遭这般大罪。我们沈家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万一有个好歹,可叫我怎么活呀!哭得涕泪交加,渐渐连声音都哑了。带来的黑猫蹲在她腿旁,一直用它的绿眼睛恶毒地盯着珍晴。 
  珍晴被盯得浑身发毛,悔愧中又生出一丝惧意。 
  大奶奶一哭,满屋子的人都跟着哭起来。 
  丁月红干哭着挤到李玉娇身边,作势抹泪道,四妹一向伶俐谨慎,都以为小少爷跟着四妹出去百无一失的,谁晓得出这么大的纰漏。抹了半天,帕子上只星星点点的湿痕,完全在火上浇油。 
  李玉娇连忙道,三妹你就少说两句,小少爷福星高照,一定会好的。 
  丁月红不罢休,又夹枪带棒了几句,奈何杨文琴只顾看着沈慈哭,压根儿没听见,珍晴是听见了,却也觉得自己实在有错并不回嘴。独角戏掀不起波澜,丁月红只得作罢。 
  闹到半夜,给沈慈喂了两回药,都顺顺当当地喝下去了,众人才止住哭。杨文琴依旧留下守夜,其它人便各自回房。 

  珍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紫烟留给她的谜题。躺了多少时还是没有一点睡意,珍晴索性披衣下床,点一盏灯,拿一迭纸,反复地写那三句话。想得头也痛眼也花,还是不得其解。珍晴只好暂且放在一边,准备去院儿里透透气。 
  开门一看,雪霁和归晴的房里还有灯光。珍晴颇觉意外,暗想雪霁这丫头也有心事不成?一时起了玩心,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要吓她一吓。谁知醒着的不是雪霁,而是归晴。小姑娘正抽抽噎噎地在灯下写什么。写完后,锁进一只小匣子里。 
  珍晴轻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在写什么? 
  归晴见是珍晴,擦擦眼睛道,我想我娘了,听人说小孩子要是很小没了爹娘,长大就记不得爹娘了,所以我把我记得的爹娘的事都写下来,天天拿出来看,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了。 
  珍晴听得心疼,抱住归晴沉默了一阵。还是归晴先问,四奶奶怎么也没睡? 
  珍晴淡淡地笑道,我呀,有个姐姐给我留了三个谜题,前一个我知道了,可是后两个怎么想也想不通。 
  归晴睁大眼睛道,什么谜题这么难,连四奶奶也猜不着。四奶奶都说给我听听看,以前我爹就常给我猜谜,总难不住我。说到这里,脸上又难过起来。 
  珍晴真觉得和她投缘,心想就告诉她也无妨,有点儿事分分神,也好过她动不动就想爹想娘。便把三句话都告诉归晴。 
  归晴想了一阵,忽然笑起来,说,我一定是猜错了,四奶奶说是三个谜题,我却猜成一个谜题了。 
  珍晴愕然道,一个谜题?怎么说? 
  归晴道,猜谜无非是猜字,猜物,猜人,四奶奶现有三句话,要是分开来猜我真猜不出来,要是连起来,我倒能猜出一个人来。 
  猜一个人?珍晴何等聪慧,一下子便茅塞顿开。可却有点不敢相信答案。 
  归晴见珍晴脸上阴晴不定,便也明白道,四奶奶也猜出来了?有什么不妥么? 
  珍晴勉强笑了笑,摸摸归晴头道,你人这么小,怎么眼睛尖得很?能有什么不妥,不过没想到是这么个解法,有些意外罢了。你写也写完了,快去睡吧! 
  打发归晴睡下,珍晴回到自己屋里。看到一桌纸张都是那三句话。原来紫烟的谜如此简单,却生生叫她想复杂了。 
  午时已过申时近,是羊。 
  前途欲迷恰逢人,该问。 
  雨后红日出云层,转晴。 
  正是杨文琴。 
  谜题是解开了,可是答案却更叫她迷惘。为什么紫烟临走冒着干扰天命循环的危险,留下暗示杨文琴名字的谜题?难道紫烟的死真的另有隐情,而杨文琴便是其中关键。 
  不,不对。紫烟从头至尾都没有跟她提起自己的事,更是一直想要帮她的。珍情细细回想起和紫烟的三次相会。紫烟的欲言又止,紫烟的怜悯,无一不是因她而起。所以,最后的谜题一定是为她而设。 
  可是她和杨文琴之间能发生什么呢? 
  珍晴百思不得其解,渐渐头疼眼昏。蓦然,眼前又现出紫烟的身影。 
  她感激地笑道,我想我爹娘兄嫂都是疼我的,必定年年都有祭拜,可叹我一丝也受不着。本已死心就在这井里困到嗯…… 
  珍晴恍然惊醒,方知自己不过一时疲乏走神了。却不知为何又想起最后一次,紫烟说过的话。有所思才有所梦。珍晴对此深信不疑,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因这话隐约明白了什么,可是一时还没浮上心头,否则何至于洋洋洒洒一席话,偏只惦念这一句。 
  珍晴抚着额头不断回想那一幕。 
  本已死心就在这井里困到。后面的嗯字欲露未露,紫烟便神色大变地嘎然而止。她差点说出来的一定不是嗯字。
二十她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珍晴还记得那一声嗯鼻音极重。不,就是从鼻中发出的。她试着模拟那个字音,竟然一不小心念出一个你字。霎时,她惊呆了。紫烟当时的惊慌仿佛还在眼前。 
  难道紫烟原本要说的竟是,本已死心就在这井里困到你。 
  困到她怎样?珍晴不自觉地睁大眼睛,心里升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紫烟是想转世投胎的。如果享不到香火,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替死鬼。即是说,她,珍晴,总有一天也会死在那口井里?! 
  生而见死,难有不惧者。何况珍晴只是一介女流。心底身外都起来一阵阵寒气,交相折磨,她恐惧地抱紧自己簌簌发抖。然而思考的能力似乎在恐惧面前得到进一步的激发。 
  如果她真的也会死在那口井里,那杨文琴又将扮演何种角色。是她的救星?抑或,根本就是杀死她的凶手? 
  头剧烈的痛起来,似乎会从中裂开。珍晴已不能再想。 

  柳静嘉一年之中难得几日清醒。今日便是其中之一,因为是沈原的生日。 
  说清醒也并非真清醒。平日只知倚门守望,话是一句没有的,这时便会有了生气,忙前忙后,言语行事都极利索。可她总以为沈原还在。 
  她一早便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发髻梳得丝丝服帖,眉目描画得山水生色,一身衣裳也是崭新素雅。她自己下厨房做了好几道饭菜点心,都是沈原爱吃的,便一齐端到房里摆了一桌。放上两付碗筷,一付是她的,一付是她的丈夫的。她会一个劲儿地往另一只碗中夹菜,喋喋不休地细数,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冷了不好吃,要趁热。她还会带着淡而温柔的笑,痴痴看着身旁的虚无,仿佛沈原真的还在。 
  吃完后,又是她一一收拾。没有一件事要丫环们代劳。 
  有时,看着柳静嘉一脸心满意足地做这做那,心软的丫环会忍不住猜想,难道少奶奶果真看见了少爷?难道少爷舍不得少奶奶,便一直魂魄相伴?当然这种念头只会一闪而过。因为太痴,痴得像自己的脑子也不正常。况且少爷只是失踪。 
  等一切收拾好,柳静嘉便对丫环说,去备两顶轿子,我和少爷要去宁国寺上香。 
  丫环连声称是。 
  这个时候,整个沈府的人都不会违逆柳静嘉的意思。谈不上有多同情,也算不得有多不耐,柳静嘉再疯也是少奶奶,他们再明白也只是下人。做好本分而已。 
  到了宁国寺,柳静嘉一下轿,便跑过来十几个花子将她围住,个个伸长了手等着派钱。 
  柳静嘉微笑着一一给过,又仔细环视一番,转头对身旁的虚无道,相公,今日那个疯婆子也没来。顿了顿,叹口气道,自从你出远门回来,咱们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你说,她一个疯子,又是个要饭的,能上哪里去呢?停了一阵子,又自言自语,嗯,相公说得极是。 
  不知从何时起,失踪的沈原在柳静嘉心目中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早已回来。事到如今,真不知柳静嘉是清醒的时候痴,还是痴的时候清醒。不变的就是她在佛前的虔诚。她一如既往地在庄严慈悲的佛像前默默祷跪了整整一个时辰。 
  再出宁国寺时,柳静嘉又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花子。这年头儿兵荒马乱,时有外地来讨饭的,突然出现生面孔并不稀奇。但这个花子确有些与众不同。他并不像其它花子一样或纠缠或哀告,只是抄着双手斜倚在石阶下闭目歇息,仿佛冷暖饥饱都与他无关,天地间只得他一个逍遥自在。 
  柳静嘉暗暗称奇,细看那花子竟觉得甚为亲切,冥冥之中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痴呆呆地看着,不自觉走了过去,从袖中掏出一锭足色白银放在花子脚下,什么话也没说便走了。丫环见了急得一跺脚,心道,真真是疯了,给个花子也用这么多银两。见见主母走得远了,一把捡回银子才急忙赶上。 
  等柳静嘉主仆走了,花子才长叹一口气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并不锐利,却有一种洞穿时世的深沉。 
  他直起身盘起莲花坐,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袖口轻声道,我已让你见了她一面,你也是时候上路了。 
  话音落下不久,竟隐隐约约从袖中传出低泣。 
  他听了一阵,不忍道,罢了,你莫哭了。我且再给你一晚,全不枉你生前与我的一面之缘。过得今晚,你必要上路才好。还有,要与她说些什么,你也需细细琢磨,若要泄露天机,只怕她的结局更惨。切记,切记。 
  袖中的低泣方渐渐消失。 

  丁月红坐在桌旁喝了一会儿茶,到底没能按下心底的一点酥痒,又转去梳妆镜前不知第几次地按压足够平滑的发髻。她微微偏过脸看镜中的自己,仍是明眸雪肌,半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也不敌她丁月红韶华长留。她轻抚着自己的脸,渐渐露出得意的笑,一双秋水更是漾出丝丝媚意。 
  须臾,屋外传来几道廖落人声,其中一道青涩的男声若隐若现地问,姐姐们好。 
  丁月红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隔着墙也已经看见少年半低的带着红晕的脸。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她又连忙转回头,直到那人向她问安,才仿佛刚知道他来似地再回头。 
  李家小五跟在她的大丫环身后,低头垂手,动也不敢动。 
  丁月红笑问,今儿怎么只得你一个人来,你爹呢? 
  李家小五惶惑地看看丫环,又低下头去。丫环和丁月红打了个对眼儿,立时笑道,三奶奶问你话呢,怎的还要我替你回话么?我也有我的事儿要忙呢,你赶紧给三奶奶量身是正经。说完向丁月红告退,走到院里指使道,三奶奶不说话,你们一个个连骨头都懒瘫了,要等院儿里的草都长得齐腰高了才知道动手么?一阵斥骂,院儿里立刻忙碌起来。
二十一 现在屋里只剩下两人。丁月红不经意一笑,说,问你话怎么不回? 
  小五这才战战兢兢道,爹说带着我跑了一个多月了,几家老主顾都已见过面的,往后就全靠我自己了。 
  丁月红听罢一阵窃喜。 
  小五慌里慌张捧出衣裳道,上回三奶奶说腰身松了,已经给您改过,您试试看,要有再不合适我再给您改。 
  丁月红扭着细腰走过去站了一会儿,眼见小五玉白面皮更红得要滴出血来,心知自己还是漂亮得足以动人心的,便接过衣裳笑道,不用试了,看你长得这么俊,想必手艺也俊得很。 
  小五窘得连耳朵都红了,嗫嚅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丁月红大笑道,你的岁数都能做我儿子,便被我夸一两句值得你臊成这样儿。走过去扶着小五臂膀道,磨磨蹭蹭地等什么,还不快给我量身,下个月是我生日,没有件儿新衣裳压压场面怎么行。 
  小五一哆嗦,终于有事儿可干,忙不迭地掏出尺子。两人免不了靠得近,丁月红身上的脂粉香气水中波纹一样荡漾过来。原是极好闻的气味,可小五闻了,只觉得挨了针扎,几回都想扔了尺子就跑。 
  丁月红却只当他心旌摇荡,越加放肆地问,这府里的四位奶奶你都见过的,你说,谁对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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