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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难抑心中痛楚,血气上涌,低咳数声,宁剑瑜过来将他扶住。裴琰微微摇了摇头,宁剑瑜默默退开数步。
裴琰缓慢撒手,血衣在空中卷舞了一下,落于棺木之上。他猛然闭上双眼,平静道:“合土吧。”
笛声顿了顿,再起时,黄土“唦唦”,落向棺木。
夕阳渐落,飞鸟在原野间掠过一道翼影,瞬间即逝。
江慈回帐睡了一会,待恢复了一点精神,便又到医帐忙碌开来。
田策带着退下来的三万人死伤惨重,若非安澄率那万人抵死挡住桓军,便要全军覆没。伤员挤满了各个医帐,江慈忙得团团转。
直至黄昏,江慈仍在给伤兵们换药,崔亮忽在医帐门口唤道:“江慈!”
江慈应了一声,手中仍在忙着。崔亮再唤声,凌军医抬头道:“你去吧,崔军师肯定有要紧事。”
江慈将手中纱布交给小天,钻出帐外:“崔大哥,什么事?”
崔亮微笑道:“相爷找你有事,你随我来。”
江慈一愣,崔亮已转身,她忙跟上。二人走入中军大帐,见帐内空无一人,江慈转头看着崔亮,崔亮却微微一笑,并不说话。过得一阵,一名约十六七岁的哨兵进来,行礼道:“军师!”
崔亮和声道:“有没有发现异常?”
“报告军师,暂时没有。”
“嗯。辛苦了。”崔亮指了指一边:“喝口水吧,瞧你满头大汗。”
哨兵受宠若惊,这几日,长风骑在这位年轻军师的统一调兵指挥下,方挫败桓军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而他层出不穷的防守手段也让长风骑大开眼界,个个心中对他敬慕无比,军师有命,自当遵从,握起茶杯“咕咚”灌下去,放下茶杯便倒在了地上。
江慈看得更加迷糊,崔亮却迅速除下哨兵的衣服,递给江慈。江慈这才想到这名哨兵的身形和自己差不多,虽不明崔亮用意,却也急忙穿上。
崔亮将她军帽压低,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到我帐中等我。”
崔亮再大声道:“你把这个送到我帐中去。”又学着先前那哨兵的声音含混应了声“是!”。
江慈抱着一大堆弓箭掩住面容,走出中军大帐,镇定地走入不远处崔亮的军帐。
不多时,崔亮过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掀开帐后一角,带着江慈钻进了紧挨着的陈安的帐篷。
崔亮再带着江慈从陈安帐篷后钻出去,迅速穿过军营,到达一处灌木林边。
他到灌木林后牵出两匹马,将马缰交给江慈,江慈愣愣上马,随着崔亮向南疾驰。
夕阳逐渐落下,江慈随着崔亮一路向南,当夜色笼罩四野,崔亮在一处树林边勒住骏马,跃下马鞍。
江慈跳下马,崔亮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布囊,递给江慈:“小慈,这里面是一些银子,你拿上,骑着马,快走吧。”
江慈“啊”了声,不知崔亮是何用意。崔亮心中暗叹,和声道:“小慈,今天安澄下葬,相爷和长风卫都去参加葬礼,没人监视你,咱们方才那般行事,已经无人跟踪了。这是唯一逃走的机会,你快走吧!”
江慈沉默,崔亮替她理了理军帽:“你找个地方换了衣服,然后一直往南走,不要入京城,也千万不要回邓家寨,再将这匹军马给放了,先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
江慈仰起头,望着崔亮明亮的眼神,嗫嚅道:“崔大哥,我不走,我还得替伤兵们―――”
“傻姑娘,这军营不是你呆的地方。”崔亮叹道:“我当日一力要求将你带上战场,就是怕你在相府遭人暗算,我只有将你带在身边,再找机会放你走,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你快走吧。”
江慈依然沉默,没有挪动脚步。崔亮一急,道:“小慈,宝林山每年三月,并无‘彩铃花’盛开!”
江慈想了片刻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倏然抬头。崔亮又道:“小慈,我来问你,你的肩伤,没回相府之前,一直服的便是我开的药方,是不是?”
江慈张口结舌,崔亮拍了拍她的头顶,叹道:“你放心吧,卫大人的真实身份,我虽猜到,但绝不会说出去的。”
“崔大哥,你―――”
崔亮索性在树林边的草地上坐下,拍了拍身边,江慈默默坐落。
崔亮眯眼望着夜色:“小慈,当日在相府,我曾利用过你,是我崔亮不对。现如今,你又知晓了相爷和萧教主暗中进行的一切,性命堪忧。相爷虽顾忌于我,暂时没有取你性命,但我实不敢保证,他或是萧教主将来不会将你杀了灭口。我只有找到这个机会,放你―――”
江慈低垂着头,低声道:“崔大哥,谢谢你。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杀我的。”
“不,小慈,现在相爷是顾着我,无法对你下手。他虽答应过我,待你伤好便放你回去,可我怕他当面放人,背地却派人杀你。我终有一天要离开这里,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我实是怕―――”
江慈仍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会的。”
“小慈,相爷这个人,我十分了解。他心硬如铁,绝不会有怜香惜玉之举,你若是他大业得成的威胁,他必会除去你。更不用说,还有一个心狠手辣的萧教主。你还是走吧,不要再搅在这汪浑水之中了。”崔亮转头望着江慈。
江慈还是不动,崔亮无奈,道:“要不这样,你和崔大哥说说,去年离开京城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再帮你想想,要不要离开?”
江慈心中翻江倒海,大半年来的委屈、隐忍、痛楚、彷徨齐齐涌上,只觉眼前这人如同自己的亲兄长一般,他的身影便如替自己遮挡风雨的一座大山,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崔亮知她积郁良久,待她哭得一阵,运力拍上她的背部,江慈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剧烈喘息后,心头忽然轻松了许多。
崔亮更是难过,轻拍着她的背心,柔声道:“说吧,和崔大哥说说,说出来,你就心里舒服了。”
江慈眼中含泪,点了点头,自长风山庄初遇卫昭,一路讲来,直讲到牛鼻山诸事,只是略去了草庐那噩梦般的一夜。
崔亮默默听着,眼中怜惜之意愈发浓烈。良久,叹息一声:“小慈,你真是受苦了。”
江慈哽咽无言,崔亮仰望苍穹,叹道:“我在平州时,也听闻过月落诸事,未料到,他们竟是这般境地,难怪萧教主会以稚童之身―――”
江慈低低道:“崔大哥,三爷现在和相爷联手行事,你既知晓,千万别露出破绽,他们可能不会杀我,但我怕他们对你―――”
崔亮微笑道:“我自有保命之法。再说,你崔大哥没那么笨,不会让他们看出来的,你看,我早已猜到卫大人真实身份,不也藏得好好的。倒是你,唉,我现在也相信,萧教主不会杀你,但相爷他―――”
江慈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相爷应该不会杀我了,若是要杀,也不用等到现在才下手。”
崔亮再将江慈所述诸事在脑中细想了一遍,皱眉道:“小慈,只怕,相爷对你起了杀心,后来又不知是何缘故,搁置下来。”
江慈愕然抬头。崔亮托住下巴,沉吟道:“你想得对,萧教主既不忍心见你跌倒,自不会杀你,他派人是保护于你。可是,他为什么要保护你呢?他既已将你交还给相爷,便已与他无关,你又和其他人无怨无仇,除非―――”
江慈唇边露出苦笑,慢慢低下头去。
崔亮再想了想,急促道:“小慈,当日在宝璃塔,你被点晕后,只怕相爷想杀你灭口,被萧教主拦了下来。所以相爷才留你一命,觉你还有利用价值,说不定可以要挟萧教主,又为了要向我有所交待。也许正因为这样,萧教主才会派了人随身保护你,怕的就是相爷对你不利。”
江慈多日来隐约的猜测经崔亮证实,反倒平静下来,她将积郁胸中多时的话语悉数倾吐,渐感轻松,微微一笑,淡然道:“不管相爷是要利用我也好,还是真心不想杀我了,反正,我已无性命之忧,我―――”
崔亮却紧盯着她,话语渐转严厉:“小慈,你若是还唤我一声崔大哥,你今天就听我的,快快离开这里!”他一把将江慈拉起,拉至马前,厉声道:“上马!”
江慈从未见崔亮这般语气和自己说过话,感动无言,默默上马。崔亮仰望着她,轻声道:“小慈,保重!”运力在马臀上一拍,骏马长嘶一声,扬蹄而去。
夜色中,江慈回头,大声唤道:“崔大哥,您多保重!”
夜风徐徐,拂过原野。
崔亮立于原地,见那一人一骑消失在夜色之中,听那蹄声渐渐远去,低叹一声:“小慈,你多保重!”
他默立良久,怅然转身,却也放下心头大石,跃上骏马,劲叱一声,马蹄翻飞,回转军营。
他微笑着走向中军大帐,安潞迎了上来:“军师,侯爷不在。”
崔亮微笑道:“相爷有伤,你们也不劝着点。”
安潞叹道:“安大哥下葬,侯爷伤心,谁敢多言?他让我们先回,一个人守在坟前,后来弟兄们再去找他,不见人影,不知去哪里了。宁将军说侯爷可能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崔亮点头道:“也是,相爷胸中积郁难解,一个人静静有好处。”
他转到中军大帐后面,将先前那名昏迷的哨兵悄悄拖入自己的帐中。又挂念着河西渠边的防务,转身向桥头走去。刚走几步,遥见江慈先前居住的小帐似有烛光,他轻“咦”一声,默然片刻,拂了拂衣襟,走过去,轻轻撩开帐帘。
烛光下,裴琰倏然回头,面上闪过失望之色,转而微笑道:“子明回来得倒快。”
崔亮也是微笑,走入帐中,环顾一下帐内,淡淡道:“小慈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裴琰左肩伤口一阵疼痛,却仍微笑道:“子明送小慈走,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好送送她,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也有些舍不得。”
崔亮叹了口气:“唉,她肩伤好了这么久,本来早就要送她走的,我怕她有闪失,所以才拖到现在。本来要去向相爷辞行,小慈知道今天安澄下葬,说怕打扰相爷,让我代她向相爷告罪。”
裴琰勉强一笑:“何罪之有?我本来就答应子明,待她伤好,要送她回去的。”
崔亮笑道:“是啊,我也说让相爷派人送她回去,可小慈说现在前线缺人手,就不劳烦相爷了。”
裴琰慢慢道:“她怎么这么客气。”
崔亮“啊”了声,道:“相爷,您还是早些歇着吧,我得到前面去。怕桓军玩新花样。”
“有劳子明了。”裴琰笑容有些许僵硬。
崔亮一笑,出帐而去。
裴琰默立帐中,目光掠过地上的草席,慢慢俯身,拾起那本《素问》。书页已被翻得有些折皱,他一页一页地翻着《素问》,气血上涌,低咳数声。
作者有话要说:要出门远行,故提前更新。
九二、点滴在心
巍巍京城,九阙皇宫。
延晖殿中,关于“摊丁法”的争议已进行了大半日。庄王的后背早已湿了一大块,觉得自己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自“摊丁法”实施以来,遭到世家及各名门望族的强烈抵制。虽然国难当头,这些贵族世家们不便明着反对,但也是绝不愿乖乖配合的。各户田产数、人丁奴仆数迟迟统计不出,该缴上来的银子一分不见,他这个负责的王爷急得焦头烂额,心里还挂念着远在河西、面临战火威胁的舅族,一个月下来,瘦了一大圈。
殿内仍在推诿争吵,皇帝的面容早已沉得如殿外的暮色,内侍们在点燃巨烛时,手都有些战战兢兢。
太子抬头看了看皇帝的面色,满面忧切,静王平静地站于一边,并不多话,董学士和上个月返京入内阁的震北侯裴子放也都保持着沉默。
此次殿会是大朝会,因为要落实“摊丁法”,京城凡五品以上官员、王公贵族都需参加,包括很多闲散的贵族王侯。各人为了少缴税银,绞尽脑汁逃避推诿,到后来为了相互攻击对方,又扯出许多见不得光的丑事,皇帝坐在宝座上,手都隐隐有些颤抖。
九重宫门处,传来三声急促的铜钟声。殿内诸人齐齐惊悚抬头,未说完的,话也堵在了喉间。再过片刻,铃声由远而近,不多时便到了殿外的白玉石台阶处。
姜远带着两人奔入殿内,那二人扑倒于地。陶内侍早奔下台阶,从一人手中拿过军情急报,又急速奔上銮台,奉给皇帝。
皇帝自铜钟响起时便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打开军情急报低头细看,那上面的黑字还是让他眼前眩晕,体内真气不受控制乱窜,一股腥甜涌至喉头,他颤抖着运气,压了又压,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软软地倒在了宝座上。
他手中的军情急报,“啪”的一声,掉落在织满“九龙图”的锦毡上。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还是董学士和裴子放反应迅捷,二人同时将太子和静王一推,太子、静王踉跄着奔上銮台,将皇帝扶起:“父皇!”
董学士、裴子放、陶行德随后而上,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