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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之!徽之!”凰羽夫人厉声低喝,“别乱想!哪有什么箫声!”
然而,一语未毕,她忽然微微一怔。
箫声——这漆黑的深夜里,似乎真的有一缕箫声细细传来!
凰羽夫人脸色瞬地雪白,失神站起,握紧了袖子里的短剑——然而。就在她站起的瞬间,那一缕箫声忽然又消失了。消失得如此迅速和彻底。仿佛就像是一个幻觉。
不,不……不可能。那个人的头颅,已经被摆放在她的案前!
难道,世上真有所谓的冤魂么?
“不过,阿嘉,不要怕……”失神之中。忽然听到熙宁帝喃喃开口……咳咳……有我在。”
“我不会让它们靠近你……咳咳,如今我是皇帝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来害我喜欢的人……不会再让他们像对待我母妃一样对待你……”熙宁帝咳嗽着,抬起脸虚弱的看着她,喃喃,“阿嘉,我不会死的……咳咳,放心,我不会死的!”
凰羽夫人定定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少年皇帝。心中五味杂陈,忽然落下泪来——徽之,你知道么?
在你挣扎着要为我极力活下来的时候,我却在不择手段地要你死!
※※※※※※※※※※※※
无论在东陆还是西域的记载里,熙宁帝十一年六月。东陆霸主国大胤和西域教皇国翡冷翠的联姻都是一时无双大事,几可决定十年内天下的格局和走向。
然而,那一场旷世婚典在开始时,却已经被某种不祥的阴影笼罩。
大典当日,天色如墨,惊电纵横。整个天地间被狂暴的雷声淹没。一直到正午时分大雨才稍稍小了些。然而已经是六月初地盛夏时分,半空里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那雨非常奇诡。冰冷如雪,中间还夹杂着一粒粒的冰珠,让天极城的空气一下子凛冽如冬日。
穿着夏日轻薄宫装的侍女们在雨中瑟瑟发抖,小黄门也个个面色青白。各国来贺的贵族们聚集在祈年殿,惊诧地看着这一反常的天象,无不变色,私下议论纷纷。
这分明是不祥之兆——尤其在迎娶这样一个素有恶名的皇后之时,更是让人猜测不已。何况在这次的大婚典礼上,作为皇帝唯一兄长的公子楚并未出现,似乎更是坐实了不久前帝都里关于皇室两兄弟反目的传言。
然而,当大胤的新皇后在雨中踏出凤舆时,所有的议论声嘎然中止。
冰冷的雨还在不停的下,一柄曲柄九凤黄金伞迎在凤舆旁,亭亭如盖。在雨中拾级而上的翡冷翠公主一手持着教皇赐与的金杖,一手捧着一束血红的玫瑰,在女官的扶持之下沿着祈年殿的台阶一步步走上来。
为了迎合东陆的风俗,她戴着珍珠坠成的面幕,然而嫁衣却是西域式的纯白色——那一件华丽的嫁衣长达一丈有余,裙摆上面坠满了钻石和珍珠,一展开、宛如银河天流泄地。十二位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裙摆,一起缓步走上婚礼的殿堂。
就在那一瞬,天际密布的乌云忽然散开,一线阳光裂云而出,正好射落在她身上!
刹那之间,整个祈年殿内外响起了低低如浪潮一样的惊叹声。
“那位翡冷翠的公主仿佛是从上古神话中走来,她的美貌令最智慧的长者都肃然起敬”——在她离去后很久,大胤还流传着关于她的种种传说。
然而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不曾有丝毫动容——那是她的夫君、大胤的帝君熙宁帝。
那个苍白病弱的少年皇帝站在深远庄严的大殿那一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从白玉台阶上走来,步步生姿、宛如神仙中人,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只是看着一个与自己全无相关的陌生人,眼里隐隐有着警惕。
在所有人看来,那一对年貌相当的新郎新娘,并肩站在华丽宏伟的大殿下,显得如此出众夺目,宛如龙凤凌驾于九霄。
司仪唱诵祝酒,各方贵宾一起起身道贺,声音震动帝都。
然而,从拜天地宗亲,一直到“合酒”,皇帝的脸色依旧是淡漠的,只是配合着司仪机械地举行着一道又一道繁复的皇家仪式,不时转过头去、发出压低的咳嗽声,目光居然完全不落到皇后身上半分。而皇后脸上笼罩着珍珠面幕,也是看不到表情,只觉气色也是不好,身子几度摇晃,全靠身旁的萧女史扶持。
“合酒”又称合欢酒,乃是东陆婚礼中最重要的一环。一对龙凤翡翠玉杯以线相连,新郎新娘各执其一,相对饮酒。仪式意义深远:酒杯一分为二,象征夫妇原为二体;以线连柄,则象征两人通过婚姻而相连;合之则一,象征夫妇虽两体犹一心。新婚夫妇在酒筵上共吃一鼎所调制的菜肴,同喝一壶倒出之酒,象征从此之后夫妻间互敬互爱、亲密无间。
皇帝和皇后各自伸出手,拿走了一杯酒,先各自饮了一口,然后交杯对饮。
在华丽的珠冠之下,阿黛尔脸色苍白地低下头,看到了递来的酒杯。玉杯的杯口上某一处留着湿润的唇印,她微微侧过头,小心的避开那处,浅尝了一口。那只手随即收回,举动之迅速,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令她不自禁的浮出一个苦笑。
司仪祝诵完毕,上前将杯上的红线解下,将两端分别系在两人的手腕上,象征着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周围观礼的贵族们发出了恭贺的声音,震动天宇。
自始至终,他们之间一直弥漫着冰冷而遥远的气息,不仅是视线,甚至连身子都不曾靠近到三尺之内,仿佛中间隔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那一杯合欢酒,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酿成,一杯下去居然在她的胸臆里燃起了火,烧得她心肺灼痛。
那一瞬,虽然站在万众之中,某种恐惧却忽然压顶而来。
不对!这、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和当年喝下母亲毒酒的时候一模一样!
哥哥!哥哥!
阿黛尔下意识的抬起手,按向绞痛的心口——然而手腕被那根红线系着,根本无法抬起。眼前的珍面幕在晃动,晃得这样厉害,视野里仿佛到处都是重叠的影子。
她张了张口,终究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颓然倒地。
大殿内忽然鸦雀无声。在合酒完毕后,所有人都看到玉杯从皇帝和皇后手中忽然跌落,发出清脆的裂响——与此同时,帝后两人同时伸出手捂住心口,双双倒地!
那一瞬,整个祈年殿震惊得鸦雀无声,片刻后才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呼。
萧女史在她倒地前的瞬间扑了上来,将皇后抱在了怀里,撕心裂肺地呼喊。那一瞬的刺痛令她眼前一片空白,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雪地里寻找自己孩子尸体的一夜——她发誓要保护的这个孩子,还是在她眼前失去了生命!
“是她!是她!”平日冷静沉默的萧女史忽然不顾一切地叫了起来,完全忘记了忌讳,疯狂的厉呼,“是贵妃下的毒!一定是贵妃下的毒手!——快来人……快来人!”
大内总管端康在混乱的人群中看着这一切,往后一退,身形消失在了纷乱的人群里。
十三、譬如朝露
六月六日,暴雨歇止,天色阴郁。
在大胤王室的婚典上,出现了令天下震惊的剧变
在无数到贺贵族的众目睽睽之下,大胤皇帝和新皇后在对饮完合欢酒后忽然倒下,呈现出中毒的症状,昏迷不醒。列席的诸国贵族面面相觑,惊慌之下正欲纷纷告辞离席,忽然间却有人发出惨叫,捂着胸腹,伸手直指婚宴上的酒席,发出“有毒”的惊呼,陆续面色苍白的倒地,手足抽搐。
一片哗然之中,司仪不知所措,总管不知所终,整个祈年殿前混乱不堪。
大胤的几个元老都是耄耋老人,历侍三朝,深谙政局,善于玩弄权术随风转舵,但面对此等激变,却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三朝元老方船山脸色雪白,须发颤抖,只是搓着手在殿上跺脚。御林军首领恒易将军冲上殿来,请示在座大胤元老该不该阻拦这些身份显贵的各国来宾。然而方阁老生怕承担责任,便推诿其他两位元老共同商议。
一片混乱之中,不等几位老臣商量出个头绪,局面已经濒临失控。
虽然得不到上头的指令,但事情关系重大,生怕凶手就混在其中趁机逃脱,御林军首领恒易将军当机立断,命军队把守住了大殿的各处出口,不让列席的贵族们擅自离开。然而混乱中还是不停的有人中毒倒下,惨呼连连,令所有人更加惊慌不安,觉得那个隐形的凶手就躲藏在人群中间,情绪渐渐濒临失控。
那些陪同各国贵族前来的侍从们守在主人身侧,今日来参加大胤皇室婚典,虽不能带刀入殿,但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此刻眼见事情不对。便想强行护卫主人离开,与守卫此处的御林军发生了激烈冲突。
一时间祈年殿前乱成一片,局势紧张混乱,更大的祸乱一触即发。
“诸位,稍安毋躁。”忽然间,一个声音传来,响彻了大殿内外。
那个声音是沉静而镇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耳畔,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安定力量。将躁动不安的人群压住。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公子楚!”忽然间,有人明白过来。失声,“公子楚!”
话音未落,远处金水桥畔一架马车急驰而来,在祈年殿垂花门前嘎然而止。十二位青衣童子分成两列下车,撩开垂帘,一个白衣公子从中欠身走出。
“公子!是公子!”大胤官员里有人认出了那个白衣公子,失声惊呼起来——是的,来的正是公子楚!那个不久前传闻被软禁被毒杀、今日又缺席了婚典的公子楚!
出乎所有人意料,多日不曾出现的公子楚忽然出现在大婚典礼上,疾步踏上玉阶,向着祈年殿急行而来,一袭白衣在阴云之下猎猎飞扬,远远看去竟似一只苍穹下展翅飞来的白鹰。
“什么?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方阁老看得呆了,揉了揉昏花老眼,失声惊呼起来,仿佛见鬼一样挥着手。狂呼,“来人!快来人!把这个人押下去!快!别让他过来……别让他过来!”
方阁老的呼叫撕心裂肺,身侧的御林军的态度却有些迟疑。公子楚一步步逼近了大殿,凝视着这位曾经是自己泰山大人的三朝元老,唇角噙着一丝奇特的笑意。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御林军统领恒易将军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微微颔首,让公子从身边经过——这一表态,无疑是缓和了微妙的局面,所有御林军随之退却,再无一人阻拦。
方阁老舍却了大殿内中毒倒地的帝后二人。目眦欲裂地看着来人。一步步后退,脸上的表情惊骇莫名。
须发颤栗,不……不,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这个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请各位不要惊慌”,公子楚把视线从老人脸上收回,沉声安抚身侧的众多东陆贵族,“以免为奸人所趁,如了幕后谋划者的心愿。”
公子楚昔年率军横扫天下,奠定了大胤霸业,在东陆声望极高。此刻见得他出现在乱局之中,东陆诸贵族都是心中一定,骚动的局面有了一瞬的缓解。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席间一名华服贵公子长身站起,朗声应合:“是,大家不要慌!——诸位都是天皇贵胄,不要为本国丢了颜面!”
“公子苏!”众人认出那正是卫国太子,四公子之一的公子苏,知道这位也是非凡的人物,又与大胤王室一贯交好,见他出来承担局面,不由心下更是一定。在公子苏的表率之下,诸国贵宾也纷纷约束左右,殿前混战的局面渐渐中止。御林军的压力一减,也是暗喊侥幸。
阴雨绵绵,人群之中还有人在呻吟,声音刺耳令人心乱。
公子楚登上高台,疾步走向祈年殿,俯身将昏迷的少年皇帝抱起,放入自己怀里仔细端详,面色惨变:“是牵机!还是来迟了——来人,快将皇上和皇后送往太医院!”
“是!”御林军此刻才算得了主意,立刻派人上前守住了帝后二人。
大内侍卫在陪同公主前来的李公公和萧女史带领下,将昏迷的皇帝和皇后抬起,然而帝后手腕上还系着红绳,一拉之下居然无法解开。公子楚只看了一眼,嘴角掠过隐秘的冷嘲,挥掌斩去,红线在他手下如刀割般齐齐断裂——
这一对刚刚被命运丝线牵系在一起的年轻帝后,顿时便再度分离。
“封锁三门,所有宾客事情未清之前一概不得离开!”公子楚一字一句吩咐,回身看着殿下乌压压的贵族们,“所有人原地勿动,不要再碰桌上饮食——已经中毒的人,立刻由御林军分头送往太医院,片刻不得延误!”
“是!”随即又有人领命而去。
御林军统领恒易将军领着手下军士封锁出口,举动迅速。一时间。祈年殿前的贵族们安静下来,都聚集在一起,相互监视着,警惕万分。
“方阁老!”就在众人方定神的时候,忽然听得公子楚一声冷喝,“你却还是走不得!”
所有人的视线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