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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现在眼前的景象,即使在最光怪陆离的梦里也无法看到。
那条秘道的尽端是一个陡峭的悬崖。悬崖下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池子,仿佛一个地底的湖。然而,池里没有一滴水,沸腾着的是血红的火!——那些火仿佛是从地底深处冒出。无声无息地吞吐着赤色的舌头,灼烤着池子里的一切。
而池子里,却堆叠着无数的尸体!
那些死人的脸扭曲而浮肿,在血火里沉浮不定,仿佛一个个苍白的气泡。那些气泡在火里浮动,仿佛被一种看不到的力量控制,朝着一个方向有序的排布着,变成环状的一列——从悬崖上看去,就像是一条巨大的灰白色咬着尾巴的蛇!
那是另一条魇蛇。
只不过,是一条已经不再有生气的虚影。
阿黛尔如遇雷击。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切,脸色苍白如死——是的!是的!眼前的这一切,居然和她无数次噩梦里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那个血池里沉浮着无数的死人,从衣着看来,至少已经死去了四十年。每个死人的心口都有一条赤红色的血线拖出。那些血线相互纠结汇聚,最后缠绕成了两个厚厚的茧。那两个茧,位于巨蛇的头部,就像是两只赤红色的眼睛。
然而,奇怪的是,那双眼睛却是空洞的。
茧破了。
它们是空的。似乎里面的东西早已脱壳而出。
这个茧里面,应该是……她在那一瞬间抱住头尖叫起来。不……不不不!在无数个梦里面。她都清楚的知道,在那个茧里面沉睡着的分明是——
“阿黛尔,我的孩子,欢迎回来。”就在那个瞬间,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微笑,吐出温柔的诅咒,“暗之羔羊,终于回到了她诞生的地方。”
“母亲!”
她惊骇万分的抬起头,下意识朝着声音来处看去,然后因为震惊而跌跪在地。她的眼睛被血模糊,地狱里熊熊的火光在跳跃着,映照出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
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一根粗大的铁链从池顶垂落,已经锈迹斑斑。铁链的末端缠绕着一个巨大的圣十字架,那个十字架仿佛是曾经被烈火焚烧过,只留下焦黑的残骸。
而她的母亲,美茜·琳赛夫人,就如十几年前一样,被吊在火刑架上。
烈火焚烧过的身体已经完全焦毁,然而那一颗头颅却尤自完好无损。那个多年前被火刑处死的女巫甚至一丝一毫也没有老去的迹象,正在温柔的对着她微笑,美丽妖异,和十几年前的画像一模一样。
阿黛尔怔怔地抬头,看着血池上方吊着的骷髅母亲,连惊呼都已经忘记。
然而,那个骷髅却还在说着温柔的话——
“感谢巫女的帮忙,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要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来——回到我怀里吧。”
话语还在空气中回荡,已经成为枯骨的双臂却忽然伸长,一瞬间探下来,缠住了阿黛尔的咽喉!被绑在圣十字上的骷髅还在微笑,然而那张美丽的脸上却已经露出了疯狂妖异的表情,憎恨复仇之火熊熊燃起:“回到我的子宫里去吧!”
她无法呼吸,拼命的挣扎,却无法摆脱那一双成为枯骨的手。
这是在做噩梦吧?——这一切,怎么可能会是真实的?圣特古斯大教堂圣徒的墓碑下,居然埋葬着她的女巫母亲;圣·雪佛墓地底下。居然隐藏着这样一个地狱般的血池!
然而,咽喉上那双手却是真实无比的,死死卡住她,往虚空里提起。
“来吧,光之巫女!”母亲疯狂地大笑着,“享用你的祭品,让我们重生!”
魇蛇在凌空俯视着这一切,忽然飞了过来,卷起了身子将她紧紧缠绕。巨大的蛇头在她头顶,在它的双目之间。那张美艳的女子的脸笑了起来,凰羽夫人露出一种渴望的表情。紧紧盯着被枯骨缠绕的阿黛尔。魇蛇对她张开了血盆巨口,咝咝吸气,身上每一片鳞甲上的死灵都在狂喜的咆哮。
“不……不!”她不顾一切地挣扎,“哥哥!哥哥!”
“你哥哥不会来了,他正在为杀父杀兄弟而忙碌呢!”母亲冷冷的笑,“哈哈哈……那个男人,终于也要得到报应了!你们真是我可爱的孩子啊。”
魇蛇卷紧了巨大的身子。每一片鳞甲上的恶灵都在狂笑,喧嚣的声音令她几乎失去知觉。一股力量在抽取着,仿佛要把魂魄从她的体内抽离。
就在那一瞬间,阿黛尔忽然觉察到了一声奇异的低吟。那是什么?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按住了身侧那个震动的来源——那是……剑?是剑!
修女的素袍下,天霆在发出长啸!
邪魅逼来,那把东陆的上古神兵开始震动,在鞘中跃跃欲试。它在召唤着什么,不停的阵阵低吟,急不可待——那一瞬她明白了。
是的……那是羿!那是羿在冥冥中召唤她!
“不要怕。阿黛尔。”桫椤花海里,她的守护者在最后一刻将染满血的剑放在她掌心,在大雪中阖起了眼睛,低声嘱托——
“从此后,你要自己守护自己。”
羿,羿……你如今正在天上看着我,希望我能握起剑,亲手扭转自己的命运!对不对?
是的……我决不会就这样死了!决不会!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阿黛尔在挣扎中握住了袍子底下的剑,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巨蛇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吞噬她时。她忽然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大喊,竭尽全力地拔剑而起,一剑刺入了魇蛇的双目之间!
仿佛是一道冷冽的闪电击落在这个充满了血腥邪恶的地底。那把东陆的上古神兵在那一瞬刺穿了凰羽夫人的脸,将美艳的女子和丑陋的巨蛇一起斩杀为两段!猝及不防被重创的恶灵们痛苦地哀嚎着,纷纷滚落,巨蛇的鳞片一片片掉落在血池里。
刑架上的母亲也怔住了,骷髅的手在那一瞬松开。
“你……居然还可以反抗?”母亲凝视着她,不可思议地喃喃。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阿黛尔剧烈地喘息,血从她双目中涌出,她聚起全部力量,再度举起了那把沉重的剑,厉声,“你以为我是什么?我不是你们的傀儡!不是!!”
剑风逼人,天霆在厉啸,放出了闪电一样的光华。
枯骨般的双臂在她剑下被斩为两段,阿黛尔挣脱了束缚,从空中重重跌落下去,在跌倒的瞬间,长剑脱手落入了血池。她惊呼着伸出手,然而那把天霆仿佛有灵性一样的飞起,在空中一个转折,从左颧骨刺入右颧骨穿出,竟然正正横向贯穿了那个被斩断的蛇头!
“舒骏……”她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叹息,低回无限。
被天霆拦腰一斩,巨蛇全身鳞片都在溃散,然而,只有眉间那一张女子的脸却越发清晰生动了起来,几乎是要脱离魇蛇游离出来。
“舒骏。”凰羽夫人微微叹息,垂目凝视着那把横亘在巨蛇口中的剑,“你……就算死了,也不认同我的做法么?”
魇蛇在翻滚,恶灵发出声声惨叫。巨蛇挣扎着,几段身体蠕动扭曲,居然自行拼接了回来。魇蛇张开口,想要吞噬自己的尾巴——在东陆的传说里,魇蛇是永远不死的,它能靠吞噬自己获得重生。
然而,那把横亘在蛇口的剑,却阻拦了魇蛇咬尾重生的企图。
阿黛尔忽然间明白过来了,泪水长划而下
羿,你不愿看到自己的族人因为仇恨而沦落地狱,是么?你不愿他们为了执着的一念,成为永生不得解脱的魔物——所以,你不惜用自己仅存的意志力,永远地阻拦了恶灵,把自己和它们一并封印!
“或许这样也好……”凰羽夫人喃喃叹息,“到最后,你还是回到了我身边。”
巨蛇的双目缓缓阖起,深深的眼窝中滚落了两颗晶莹的水珠,终于不再挣扎。全身鳞片一一剥落,恶灵们纷纷散逸,宛如流星烟火般消散。
阿黛尔怔怔看着这一切,恍如梦寐。
然而,她却没有发现那颗头颅也已经从刑架上消失——失去了双臂的骷髅在地上爬行,紧紧盯着她,一寸寸的爬了过来。
就在那一瞬,阿黛尔隐约听到了一声炸雷响起在头顶,整个地下墓穴都震了一震。
这、这是什么?她回过神来,震惊地抬头看向上方。
地穴在坍塌!头顶在一寸寸的裂开,无数的石块和土堆如瀑布一样的倾泻下来,开始填满那个满是尸骨的血池。在裂开的黑色的缝隙里,仰头可以看到圣特古斯大教堂上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光芒,仿佛有一双天使的翅膀正在展开。黑夜里,无数的洁白的光芒从天而降,化为闪电落入这个血腥的地狱,竟似上天也被惊动了,要毁灭这个罪恶之地!
“啊!”骷髅瞬地一颤,“天火?神谴终于要来了么?”
就在那一瞬,阿黛尔用尽全力站了起来,踉跄一路狂奔。
外面已经是深夜,墓地和教堂都笼罩在暴雨之中,时不时有巨雷在头顶炸响,仿佛神的愤怒。巨大的闪电在天地之间穿行,仿佛神之剑已经隐隐从云中刺落。
阿黛尔疯狂地奔跑着,雨水冲洗着她苍白的脸,冲洗去了她眼里的血。
她狂奔向教堂,发现那道昼夜之门已经在雷电中坍塌。
她飞奔而入,冲入教堂。雷霆在头顶炸响,恐惧令她几乎崩溃。她大声惊呼,想要寻求帮助,然而修道院里每一扇门都紧闭着,没有一个修女或者嬷嬷出来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拼命拍打着每一扇门,呼喊着,求救着,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来回应她的哀求。
“没有用的,阿黛尔……”那个声音在她身后大笑,“你无处可去。”
那个声音近在耳畔。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转过头去,却看见那颗女人的头颅就靠在她的肩膀上,对她温柔的微笑。那颗头颅依旧美丽,嘴唇是鲜红的,像是有血要从上面滴落下来。她的母亲背着刑架,那化为枯骨的肩正轻轻的靠在她的肩膀上。
那一瞬,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脱了。
她将永远背着那罪恶的十字架。
“不……不!”阿黛尔失声惊呼起来,用尽全力将那具骷髅从肩膀上推了下去,再也不顾什么,回头夺路狂奔。
在极度的恐惧之中,她慌不择路,竟然沿着童年时那条死亡路线狂奔而去。穿过了长长阴暗的廊道,在长廊的尽头推开了那扇门——然后,她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曾经发生过无数次谋杀的密室。
她童年的噩梦之地。
母亲的笑声还在身后回荡,黑暗里似乎能听到那具没有双臂的骷髅缓慢爬行而来的声音。阿黛尔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空荡荡的房子里无处可藏——门渐渐的开了一线,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已经如影随形的来了,要将她吞噬。
二十三、镜
我想,我一定又是做了一场噩梦。在那个梦里,我再一次梦见了母亲,她对我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告诉我种种闻所未闻的惊人秘密——
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正如萧女史说过的那样,巫女是无法生育的——所以,我和西泽尔并不是父母的骨血。我的诞生之地,就在这墓地底下的血池里。
是的,我们并不是人类——而是靠着黑巫术从血池里诞生的魔鬼之子,是为了实现父亲野心而诞生的怪物!
当年,身为圣殿骑士团长的父亲失去了教皇的信任,被放逐到远东,却无意从一座佛塔底下解救了被封印多年的暗之巫女,这个东陆猎女巫大清洗中的幸存者。为了报答父亲的恩典,暗之巫女决心完成这个年轻骑士的愿望,帮助他获得一切。
她用了十年的时间,在西域最大的墓地底下布置了巨大的祭坛,用无数的死灵凝聚成一条魇蛇,从魇蛇的左眼里孕育出了西泽尔。然后,拆出了他的一根肋骨,按照苏美女神的模样,用了两年的时间在蛇的右眼里造出了他的“妹妹”。
那就是我和西泽尔诞生的过程。
当我们依次从魇蛇的双目之中诞生时,我的母亲赋予了我们不同的力量。
我被赋予了诅咒的力量,有着美杜莎一样的杀人天赋,在最后杀死圣格里高利一世教皇之前,替父亲清除了无数拦路的政敌。而当父亲成为新教皇后,我的用处已经结束了,能力被暂时封印——接下来,就是等待西泽尔的觉醒。
西泽尔是更高级的武器。
如果说我是美杜莎,那么他便是阿瑞斯(注:Ares,西方神话中的战神,是力量与权力的象征。但同时因为嗜杀和血腥,他也是人类灾祸的化身。)——如果说我被赋予的力量是“诅咒”的话,那么,西泽尔对应的力量就是“战争”。
被我们称为“父亲”的那个男人有着可怕的野心:他不仅想做教皇,西域的主宰,神的代言人——更要做世界的主人,天下唯一的皇帝!所以,他需要一件无敌的武器。
为了回应他的愿望,女巫造出了西泽尔。他是母亲最高的杰作,是天生的武器。战争的狂人!凡是他所到之处,都会流出无数的血。凡是他剑锋挥出的所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