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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正色。“青蛇,本座遵诺告你,你若届时加害那有孕妇人,必受今日万倍之刑!”
佘青微笑,“十万倍又如何?我若届时加害那有孕妇人,罪魁祸首,元凶便是你阎王大人。这世间轮转,人也好,妖也好,仙也罢,佛也罢,真还有人手上不沾血迹,不染罪孽?否则的话,所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王他又为何要日日夜夜将自己锢在那枉死山城,去推永远亦推不上山顶的巨石!”
锁链松去。
青蛇敛身一礼,涂九歌紧随而去。
雪晴书院之中。
许仕林还在熟睡,忽然梦中心意萌动。
再醒来时伸手去摸枕边,空无人迹,这才想起来昨夜佘雪晴已离书院。
披衣起身,还未来得及束起头发,便见佘青与涂九歌如两道光华出现在室内。
“你怎会在雪晴房中?”佘青神色看来憔悴,却急迫。“雪晴呢?”
“雪晴先生昨夜离去了,说今夜必归。”
佘青皱眉,“仕林,去前院找朱先生——不,看看有谁在,都找来。快!”
仕林乖巧起身,却被涂九歌伸手拉住。
涂九歌比出几个手势,气力虚弱地笑了笑,然后摇头。
——仕林看不到的地步,佘青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枚曾被祭入妖刀之中、受了伤的妖魂,闪着最后的光华,尔后,慢慢熄灭。
狐有九命。
千年修行之中,已耗四粒。
如今,第五颗灭。
还有多少凶险,复加载在最后的四粒魂魄之中?
佘青握拳。
被锁了一日一夜,自己的状况亦难以为继。
纵横妖界人间多年,他已经很少面对如此的挫败——哪怕,那挫败原本是来自于他设计好的牺牲。
第二十章 娲皇•;宋帝(1)
天地之极。
洪荒未开。
漫漫宫殿浮于空中,悠悠万年无所凭依,只见满地五彩卵石,皆是当年补天素材。
“补天宫”三字从脚下而起,漂漂浮浮,如三级阶梯,看人敢不敢上。
白衣青年背剑而立,缓缓踏上第一级。
一对单翼的蛮蛮兽与一只发出尖利叫声的多罗罗鸟盘旋着自远方飞过来——外间早已沧海桑田,此处仍旧保有远古模样。
“补”字忽然翻身,欲要将踩在其上之人倾覆下来。
一鸟二兽同时飞上空中,堵住前后退路。
白衣青年撤剑,画出一个虚虚半圆。
半圆中隐约可以听见人声鼎沸,无数娇美孩童在其中打闹游戏——
多罗罗鸟与蛮蛮兽均以人为食,最喜幼子。
一鸟二兽见猎心喜,同时扑向那个半圆——半圆意料之中地忽然消失,一鸟双兽狠狠撞在一起,全部砰然落地,被撞晕失去知觉。
同时,白衣青年衣带挂在“补”字左边的两点之间,晃悠了两下,翻身而上,跃上了那个“天”字。
“你在做什么?”迤俪不问自入,推开月遍照的房门。
“嘘!”月遍照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面前有个月盘似的圆球,球中正现出白衣青年攀在“天”字之上,正将一只大如鸟的赤色朱虫挑在剑上。
迤俪掩口。“表弟?这是何处?他在作甚?”
月遍照伸手将迤俪拉至身侧坐下。“小声点,莫惹恼了我的月华球——佘雪晴的运气不错,正逢娲皇不在补天宫中,看来可以顺利进去救人。”
迤俪刚坐下又跳起来。“你说,雪晴他此刻身在补天宫?他,他要救谁?”
“你说救谁?”月遍照似笑非笑地抬眼望她。
“善,善”迤俪收声。
“傻得可爱的小白蛇。那么多蛇族内唯你最自然可爱,来——”月遍照摊手。“叫你坐你不坐,那便去给我沏壶茶来吧。”
“你想得美!雪晴为何要去救那善财童子?你是不是使了什么阴谋!快说!”
月华球随着语声闪烁了下,片刻才重新亮起。
“叫你轻声点啦姑奶奶!——这球时灵时不灵的,被你吵坏了我还得花力气再做一个。你说阴谋诡计?”月遍照笑了笑,“这世上可没有比你们家绿衣服那位更擅长使阴谋诡计的了。说老实话,佘雪晴去救善财,亦在我的预料之外,但你自己看他模样,绝对是一万个自觉自愿。若是我设计的,叫我天打雷劈,有多少空位也不能成佛,行不?”
迤俪无语,见月华球内佘雪晴已经踏上“宫”字,一道五彩大门缓缓而开。
她深吸气,转身真沏了壶茶来,然后问,“既然如此轻易就可救人,那你为什么不去?你不是善财童子的朋友么?”
月遍照翻翻白眼。“仙佛二界同娲皇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她虽掳了善财,却未下杀手。我若是前去要人,相当于双方正式翻脸,那可不妙了。唉,你不明白身为候补佛的苦恼,任何行为都不只代表自己,还要牵扯一堆干系”
“行了行了,我听见候补佛三字就烦。”迤俪咬唇,仔细凝视月华球上动向。
佘雪晴缓步踏入补天宫中。
奇花异草,浓云密雾,四周似个偌大的空中花园,上不着天,下不借地,天地之间,自享逍遥。
前方却是个巨大青石砌成的盒子,从中传来劈啪之声。
佘雪晴闭目凝神,身影顿时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青石盒顶。
月华球一闪而黯。
迤俪吓得往后一退,下意识道,“不是我,我什么也没说。”
“乖啦,不是你。”月遍照笑了出来,“娲皇禁地,月华不能遍照,所以看不到而已。你慌什么?就算是你弄坏,我也不一定叫你来赔。”
佘雪晴透过石缝,往盒中看去。
只见一只麋鹿竟穿戴人衣,戴着人帽,正转动一个机簧。
而数只长臂猿猴则吱吱歪歪跳来跳去,撑起一个木架。
唯独被捆在木架之上,状似犯人的乃是人形。
佘雪晴仔细看去,面貌依稀可辨,正是善财童子无误。
麋鹿扳动机簧,两侧有无数粗大木棍向着木架上打去。
如此持续了半晌之后,麋鹿又扳动机簧,大杖遂停。
猿猴七手八脚,将人犯解下来拖到角落里一间的暗室往里一推,拍手四散。
麋鹿亦转身,几步跳走。
群兽散尽,佘雪晴化身为一缕烟气,挤进去石缝之中。
悄悄落地,直奔角落中的暗室。
暗室为半透明的琉璃所制,其中只有一颗光魂,并无他物。佘雪晴伸手欲取光魂,却被琉璃所阻。
喝然气动。
佘雪晴一掌推出,琉璃散为飞灰。
光魂入手,佘雪晴再不恋栈,转身即退。
“唉唉,江湖经验还是不够啊!”月遍照哀叹一声,看着重新亮起的月华球。“小迤俪,来为你候补佛爷爷护法!”
“护什么法?”迤俪瞪眼。
“你想要你的表弟全身而退,就乖乖护法吧。”
佘雪晴一路疾退。
身后锢魂盒碎裂之后的飞灰,竟引得整个补天宫内上古神兽均从烟气中现身。
一时间,各种飞禽走兽,或巨大,或奇特,或喷火,或染毒,成群结队,似从史前穿越而来。
佘雪晴咬牙一意急奔。
几只人面巨犀狂奔最前,口吐毒液,佘雪晴无可遮蔽,只好转身以剑抵挡。
一个停顿,众兽追至。
忽然佘雪晴似有所觉悟,转身不顾众多攻击,大胆继续向前而去。
光华一闪,巨犀和一群狂蝗、两只山魈的同时攻击,竟被莫名挡下——原来佘雪晴身后不知何处而来的清净光晕,已为他建筑起一道无形屏障。
缩地成寸、瞬息万里。佘雪晴终于有空隙施展法术,直接逃至补天宫入口之处。
“补”“天”“宫”三字杳无踪影,佘雪晴咬牙,自空中跳了下去。
“小迤俪,接人!”——无需月遍照大叫,迤俪已经了解自月华球中传递功力之法,不算深厚的法力传送过去,堪堪接住佘雪晴落地。
下一刹那,佘雪晴与迤俪同根气脉相接,迤俪心念一动,咒语一念,佘雪晴心意相通,月华球蓬地一声,爆裂开来!
但佘雪晴身影一闪,已稳稳落在房中。
月遍照睁眼收功大叫。“我叫你接住他别摔了,你把他弄来这里做什么?我的月华球啊!——”
“你说的是‘接人’嘛。”迤俪嘟嘴,跑上去殷勤探看佘雪晴。“表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佘雪晴径直走向月遍照一礼,“——多谢阁下相助。”
月遍照捧着一堆月华球碎片,哀叹道,“我没助你,我助的是我善财师弟。”
“表弟,你真的去救善财?为什么?”迤俪在旁乱上添乱。
佘雪晴从怀中取出紫色光魂。
“先把人弄活了,再慢慢解释。”
(2)
“有话要说?”
佘青盘膝在自己房内调戏,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他唇色苍白,语声不扬。
勉强草草结束调息,只是因为,许仕林走了入来。
“你伤势沉重。”许仕林带着些好奇,看住佘青印堂。
佘青微微一笑。“不仅如此,还无功而返。”
“涂大哥在熟睡。”
佘青忽然口气变得严厉。“莫惊扰他。”
“仕林不敢。”许仕林敛眉。“——仕林头次见到先生如此狼狈的模样。”
“哦。”青蛇口气淡然。“你担心我么?”
“仕林只是觉得有趣。”
青蛇抬眸。“哪里有趣?”
许仕林话锋一转。“仕林前来告诉先生,先生所愿,在这几日之间,已经达成。”
佘青淡淡笑。“我知道。你身上有雪晴的精气。”
“先生欢喜么?”
佘青久久不答。
许仕林忽然起身,揖了一揖,就要转身出门而去。
“仕林。你恨我?”佘青在他身后扬声。
许仕林回头。“原本是恨的。但现在,仕林只是可怜先生。”
“怜我什么?”青蛇竟是丝毫不恼。
“先生可曾试过两情相悦?纵然是被他人精心设计,布局操控,但双方心中,却无悔无憾的,这种感受?”
青蛇微笑着垂下眼眸。“以言语伤人,很解恨么?”
仕林一怔。
“许仕林。你和我是同一种人。”佘青的语意之中,充满倦意。“雪晴和他娘亲,亦是同一种人。他日你若重蹈覆辙,便是另一个我。”
许仕林忽然笑起来。“先生永远是先生。仕林佩服。”
瘦弱身躯推门而去。
佘青凝视他背影良久,悠悠一叹。
再待十年,许仙转世。
届时亦是许仕林选择自己要行之路的最后关口。
这时刻,竟被天界中人,掐得如此精准。
白素贞是脱塔成风,还是散作浮云,终于将见分晓。
十年。
“这具青蛇所造的□真真一分不差。”
月遍照赞叹地看着榻上被紫色光华包围的肉躯。“娲皇狠心,万刑之下善财师弟的肉躯早已不能承受,趁此机会换个全新的,倒也不差。”
迤俪没好气地和佘雪晴饮茶吃瓜子。“真是妖佛一家亲哪。”
榻上善财童子躯体在紫芒最耀时,蓦然睁开双眼。
瞬息全体紫芒都被吸入两眼之间,眉心之中。
口鼻之中呼吸连绵。
善财童子神元归位,灵台空明。
“恭喜师弟。”月遍照扔了件衣裳过去。“你自己留下的衣服,看看,多么华丽,真与我们佛门清苦修行的风格不配。”
榻上的善财童子微微笑了出来,披上那件红色碎花锦袍。“一睁开眼看到的不是那群麋鹿猿猴而是师兄你,真真令人欣慰。”
“与我无关。”月遍照赶紧摆手,向着佘雪晴一指。“救你出来的是这位。”
善财与佘雪晴四目相对。
“未料到有天会蒙你相助。”善财起身,欠身一礼。那躯体着实精妙,与从前的善财童子,的确分毫不差。“多谢了。”
佘雪晴看住他眼眸。“我并非为此一个谢字而来。”
“雪晴兄今日十分严肃。”虽在补天宫中吃尽了苦头,善财却一副气定神闲,死不悔改的轻佻神色。“难道是与令叔吵架了?”
佘雪晴摇头正色。“我今日想问之事,希望你们能够正经答我。今日之后,妖仍是妖,佛还是佛。”
善财与月遍照双双正色。“请问。”
迤俪被眼前气氛震慑,想说什么,终于开不了口。
“请问。”佘雪晴声铮如铁。“天下命运,与仕林有何干系?白蛇入塔,前后因缘又是所谓何来?仅此两题,再无赘议,请二位为雪晴作答。”
暮色缓缓降临。
许仕林坐在佘雪晴房中,看住窗外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
不动,不食,不言,不语。
昨夜离开那人,既说一日夜间必定归来,那便是一日夜间必定归来。
他安心等待。
“你放心。”佘青手中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