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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自己去罢。”诸葛正我起身。“微臣奉命,还有大事要做。”
“大事?能有什么大事。”赵似面色煞白。
“殿下尽管放心殿下。”诸葛正我凝视赵似仍旧带着些孩子气的面容,柔声道,“将来,定要英明睿智,勤政爱民。”
不再理会赵似,诸葛正我快步离去。
第二十四章 瓦肆•;杀场(1)
“汴京原来如此热闹。”
御街上,许仕林、戚宝山与男装的李碧莲三人,到达京城的第二日,就急急出门,结伴闲逛。
“碧莲,这个送给你。”戚宝山红着脸,将一支簪子捧给未婚妻面前。
小小的一排小珍珠,镶在白银簪身。
戚宝山见李碧莲并无喜色,急道,“等我高中武状元后,给你买大珍珠,让你过门的时候戴。”
李碧莲噗嗤一笑。“我不是嫌弃珍珠小。只是我现在穿着这儒衫,你送我珠钗,我要如何佩戴?你既买了就收起来吧,回头再给我便是。”
许仕林忍不住打趣。“想来,那孟光是想让梁鸿注意自己发上珠钗,才会举案齐眉的咯?”
李碧莲娇叹。“仕林哥哥你真是讨厌——”她面色忽然微变。“似乎要下雨了,我们回去罢。”
“现在就回去?”戚宝山不依,“你看,前面就是宫门口了哎,天家夫妇,后宫佳丽,全都住在里头。我听人说,历朝历代,唯独我大宋,君民齐欢,在皇宫门前开此天街,热闹非凡。我们既然来了,好歹再看看嘛,晚间亮起灯来,可是最漂亮的。”
许仕林眼光投向碧莲。
碧莲蹙眉。“可是我有些累了”
戚宝山抢道,“那也好,快是饭点了,我们干脆去旁边酒楼吃点东西,再歇歇好了。”
许仕林抬眉,看见“第一楼”的大大招牌,拉住二人。“这间似是汴梁最为出名的酒楼,传说中的‘瓦肆’便设在此间。我没带多少银两随身,你们”
“我有我有!”戚宝山摸出怀中最大一枚银锭。“你瞧,我都带着咧。”
“宝山兄,财不露白,”许仕林一笑,“快快收起来罢。碧莲妹妹,我们就只去叫壶茶,吃几笼点心,歇息片刻,可好?”
碧莲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戚宝山一把拖了进去。
天云欲雨。
天街之上,几个盲眼说书人敲着竹杖,笃笃前行。
不远处矾楼之内,李师师正给自己编发,忽然放下,跑去了院中,看向“第一楼”的方向。
“又怎么了,闺女?”李蕴拿着发绳追出来。
“仙,人,妖。”李师师拍手笑,“好齐全。”
“说什么呢?”李蕴无奈揽着她回转。“好闺女,你生了张倾国倾城的面貌,却心智这样糊里糊涂的,叫妈妈把你怎样办好呢?”说着说着,竟抹了把眼泪。
“妈妈莫要哭。”李师师仍笑着。“王气虽收了,但有仙人来了。妈妈不用担心,观音大士会保佑咱们。”
“好女儿。”李蕴收泪,转瞬就挂了笑意。“观音大士确实已显了灵,让大贵人看上了你。你虽迷怔,福缘,却是一点儿也不低。”
第一楼内,虽是傍晚不足,但却已坐了五六成满。
三人入来,年轻俊朗的一看便是士子模样,更兼仕林清俊碧莲秀美宝山雄豪,小二二话不说便恭敬地引了上楼,给了靠窗的一张圆台。
琉璃藕,红薯泥,五侯鲭,炸酥肉,蒸白鳝,熘鱼面,芙蓉糕,灌汤包——戚宝山牛气地点下了一桌名菜。
李碧莲望桌兴叹,只得招来小二,再加个清口的芹菜和一道豆腐汤,又要了壶最好的信阳毛尖。三人均不是富贵人家出身,但难得出门在外,手头官府馈银与父母所赠均都宽余,偶尔挥霍下,亦不觉心疼。
小二就高兴得一意巴结。“几位公子,您瞧,您这位子,刚好能看见楼下瓦肆。一会儿就有瞎子来说书,等晚点第二场几个漂亮的女说书先生来时,这楼下的座位可是千金难求了。您们就占定了这里,都能看清听清,跟楼下最好的座位都是一样的。”
“说书?”时鲜艺术,自宋以降,广以流传。许仕林颇有兴趣地询问,“这说的一般都是些什么书呢?左传,还是春秋?”
“嘿,您可有所不知了。这几日说的是三国,那些女先生们舌灿莲花,小腿上绑着板子,滴滴呱呱地响,可好玩了。您一会等着瞧吧。——之前的瞎子说书算是垫场,说的是神仙传,也挺有意思的。”
许仕林眸子一扫,已经见到几个持着竹杖的瞎子入了酒楼后门。
——神仙传?他微微一笑,转头正对上碧莲。
“我脸上有东西么?”
“你长得俊,还不许人多看两眼?”李碧莲笑道,“对了,仕林哥哥,你信神仙么?”
“子不语怪力乱神,有没有,都敬而远之便是。”
“哎,这可不能不信。我从前常跟你们说我师傅的事儿嘛,他就是个活神仙!”戚宝山跳出来抢白。
李碧莲瞪了戚宝山一眼。“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师傅人呢?从来也见不着,那可不是任凭你吹的么。”
许仕林颔首,“宝山兄的师尊想来是修为深厚的武林前辈,巧迹近神,行走如仙,也是一样令人神往的。”
“你们不相信便算了。”戚宝山气鼓鼓地叉了刚上来的鱼头。“碧莲妹妹,你吃鱼肚子,肚子上的肉没刺仕林你吃鱼眼睛,最补脑的。”
“你自己多吃点吧,胃口那么大,每天晚上都喊饿”碧莲正数落着,忽然被什么东西晃了眼睛。
三人齐齐转头。
窗外一道烟花,十分美丽,窜上黄昏夜空。
“怎么还没向晚,便放焰火?”戚宝山有些纳闷。
“一发而没,也许是别人家试放的。”许仕林将一大块白鳝夹到戚宝山碗中。“这个做得好,一点不腥。”
片刻之后,诸葛正我出现在御街侧畔。
“有什么急事,在天街示警?”
宫女吴媚,换了青衣小帽,扯着诸葛正我入了街边废弃宅院。
“娘娘懿旨,今日乃是黄道吉日。”
“——怎么,宫中有变?这才不到三日。”
“不是宫中有变。”吴媚冷笑,“是对面的等不及要给咱们机会。”
“哦?”
“向娘娘先前微服出宫,与穆王与端王一齐,直奔瓦肆。”
“穆王,端王?”诸葛正我冷冷一笑。“竟往瓦肆而来,好大胆。”
“慈寿宫全是我们的耳目,需云殿他们水泼不入,想来是急了。今日来此,娘娘估计,他们是想要约见外臣,想要找人来合演这擎天保驾,垂帘听政的戏码。”
诸葛正我冷哼一声。“好计。皇上曾严令官员不得出入瓦肆等地,他们偏约在此,也算心思缜密。如此,我便即刻动手。”
吴媚点头。“娘娘和国师也是此意。娘娘派人去几位他们可能约见的重臣府邸拖延时间,估计天色暗前都不会有人来——”她从袖中取出一包粉末。“这是宫中秘制的毒雾,我特意为你取来的。万一情势不对,就以此乱人耳目。”
“多谢费心了。”诸葛正我抱拳一礼。
“均是为娘娘抛生掷死,谢来作甚?”吴媚妩媚一笑。“他们定了瓦肆天字号,第七间房,是端王常包之处。我一会儿混入第一楼的厨房,助你行事。”
乐声忽起。
不同于管弦丝桐,檀板声脆,叫人精神一爽。
往下一看,只见两名瞎子坐入了瓦肆之中,咿咿呀呀,说将起来。
小二的言语夸张,坐在楼上,实听不太清楚那说书内容。只大略看出两名瞎子一作神仙,一作妖魔,如今正是道消魔长的桥段,扮妖魔的那人高声胡笑,桀桀发声,尾调转了又转,一口气绵绵不歇,引得台下稀稀落落一片喝彩。
“这讲的是文成公主设下降魔阵之事。”
许仕林等人正凝神细听,却被身边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和台上两名说书人显为同伴的一个瞎子,正站在三人桌前。他双目如一条细线,清瘦出奇,虽为残疾,但衣衫极为洁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李碧莲霍然站起,“你要做什么?”
戚宝山忙拉她坐下。“别人是要打赏罢了,碧莲妹妹吃菜吃菜。”说着,随手掏出几枚铜钱,递入那瞎子手中。
刹那间戚宝山忽觉手掌被那瞎子吸住,双目圆睁,想要喊叫却一口气堵住喉头,浑身衣衫瞬间汗透——
李碧莲正要上去,却被许仕林抢先。
“这位前辈。”他深深一揖,“我等乃是赴京城赶考的士子,前辈可否高抬贵手,莫要伤害我的同伴?”
那瞎子桀桀一笑。“交出你颈上挂着的物事。”
许仕林迅看四周。
最近处的客人,亦隔开三四桌。
众人都以为瞎子上来讨赏,谁会料想光天化日之下出手勒索?看戚宝山之状,在许仕林扬声求助之前,瞎子必有机会下手伤人。
许仕林按住自己颈间。“此物在下已随身多年,不过是颗木珠而已,阁下若要,直说便是。”
说话间已将颈上红绳扯了下来。
“木珠?”瞎子迟疑间伸手接过。那木珠看似沉香木所制,一颗圆球之上镂空雕刻了多个人物故事,十分精细。
“无可能!”瞎子恼怒地松手,木珠坠地。“蛇嗅之下,鹤眼灵芝明明就在此地啊!”
小二端着两笼包子噔噔噔地上楼。
瞎子瞬间拿住几文钱,躬身一谢,转身去到别桌。
戚宝山惊魂未定地呆立当场。
“怎么回事?我先前一动也动不了京师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小小的瞎子,竟能如此!”
李碧莲眼中,阴霾极重。“仕林,他说这颗木珠是鹤眼灵芝?”
“鹤眼灵芝是什么?”许仕林小心地拾起那木珠,细细吹去上面灰尘。“这不过是颗普通的木珠罢了,他们要来何用?”
“此珠我见你戴了多年,却不知从何而来?”李碧莲追问。
“同我身世一样,不知。”许仕林摊手。
李碧莲想了想,忽然伸出手来。“木珠而已,不如送我罢?”
“毕竟是自小随身之物,若真失了,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痛。”许仕林正将木珠戴回颈间。“碧莲妹妹,换一样吧,要什么我都送你。”
“是啊。”戚宝山神色稍霁,“碧莲妹妹你若喜欢这样的,我给你买串好十倍的!要仕林的旧物作甚?不过那个瞎子,委实古怪。我们快些吃完回去罢。”
今次一反常态,碧莲看一眼楼下众生,神色古怪。“戏不是正要开场?不如看看再走。”
楼下一片锣鼓。
靓丽女说书人正粉墨登场,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2)
紫竹林内,烟波浩渺。
善财童子一身轻烟样的衣衫,丰姿俊秀,正在晨光中练剑。
“善财师兄。”有小童过来,躬身一礼。
“何事?”善财拧腰,一个沉甸甸的眼神收住剑势。
“潮音洞贵客想要请你一晤。”
“哦。”善财微笑看了看天色。“外面这动静,他现在才找我,也算是沉得住气了。——我换件衣服便去。”
普陀珞珈后山。
万岩幽壑,舞千种潮音,似诉似怨。两侧沙滩上人迹绝灭,唯独江鸥展翼,划破朝阳。
善财拾阶而上,步入潮音洞中。
洞中岁月清凉,一道梵网兜住了出入之道,善财轻念法咒,穿身而过。
洞内一片莹莹玉光流动。
善财拱手为礼。“光华较上次来时内敛不少,看来雪晴兄又有精进啊。”
玉石样的声音撞击在洞内四壁,酿作回声。
白衣人影渐在虚空中凝结成型。
“童子谬赞了。”
佘雪晴双手收印,缓缓睁开双眸。
两人相对一立一坐,山石嶙峋、仙姿缥缈,各自庄严,几不可说。
回想当年琴楼鱼阁之内调笑情热,媚态浮生,直如幻影。
善财叹了口气。“雪晴兄这十年之内心静无波,进境可谓是一日千里。但如今眼神之中却乱意骤起,恐非吉兆。”
佘雪晴起身,长衣垂于地,露水沾湿袍角。
“童子说话却仍然敷衍轻佻。不知你师尊曾未告诉你过,若能单刀直入、坦荡待人,亦会对你的修为有所进益?”佘雪晴冷冷回答。
善财笑了笑,自手中化出折扇轻摇。“劣性难改,人也好,仙也罢,俱都逃不出去。——那便单刀直入也好。雪晴兄可是感应到了昨夜鹤眼灵芝出世?”
“无错。”佘雪晴目光幽幽,“那是我留在故友身上之物,以白佘山秘法改变形貌,无人能识。纵使‘他’已身在东京,亦不该有此变故。”
“雪晴兄尽管放心便是。”善财童子眼中逸出自信神采。“鹤眼灵芝为家师所得,而你挂心牵念之人,安然无恙,无虑无忧。”
佘雪晴眸中光彩一闪,又即刻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