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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
看到马原惊惶失措的样子,陈小娜用命令的口吻说,快过来帮我挖土,埋了他! 我慢慢给你讲原因。马原走到尸体前抽出画刀,什么也没说在她旁边挖起来。她好像刚想起来有画刀似的,把竹竿扔到一边,从马原手里夺过画刀,继续使劲地挖土。她边挖边说,他叫杨利,是从老家跟过来的,找了我几年了。就因为很早时跟他订过婚,从此他便像狼似的追着我,让我跟他过日子。我第一次考上大学他把我告下来。我逃到这儿那么多年了,他居然追到这儿,还说让我一辈子不安生,所以我要杀了他! 就这个理由。她讲完问马原,你害怕吗? 要是害怕去告发好了! ……
“那尸体被人发现了吗? ”吴冰冰担心地问。
“当然发现了,是在两个月后发现的。”马原说。
“是不是这事暴露后她害怕……你才想到她是自杀的? ”吴冰冰试探地问道,然后忙解释,“我只是瞎猜而已。”
马原又长叹一口气,接着说:“从那以后,我们的生活便被阴云笼罩着。我了解所有情况后,虽然同情和理解妻子,时刻想着如何保护她,把那件事埋在心里,什么时候都没再提过,但是始终有一种难言的恐惧,觉得灾难随时都可能降临。小娜每天忧郁不语,夜里总噩梦不断,时常看她不知不觉地坐着发呆,哪怕一小点意外都会让她惊叫不已。特别是尸体在竹林里被发现后,公安局登出对无名尸体悬赏提供线索的公告,她更是焦虑、烦躁得坐卧不安,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地发火。
有天夜里我睡醒时,见她在旁边瞪眼望着天花板,就问她想什么? 她突然盯着我问:‘你不会告发我吧? ,我为她对我的怀疑而生气。她不仅担心别人,还担心她自己。有一次她正在上课,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就感到心闷气喘难以忍受,撂下一班学生跑回了住室,对我叫喊着:’我实。
在受不了了,我要垮了! ‘平时,她将门窗关得紧紧的,不听外边任何声音,我偶尔打开窗透透风,就会惹得她哭着抗议。这种生活持续了半年时间,后来状态好一些,她稍微放松了心情。这期间她常常出去画画,有时跑得远远的,一去就是几天或一星期。我看她这样平静,也就任她自由地跑。也就是那个时候,她认识了一个香港画家。她和那个画家之间好像还产生了感情。“
吴冰冰皱起了眉头,问:“怎么会这样,那画家叫什么名字? ”
马原说:“我想想……叫陈中杰。”
“是陈中杰? ”
“是呀,你认识他? ”
“不,我从她写的信里知道的。”
“其实,他也不算什么画家,只能算是个画商。她那天从重庆画画回来,说她在嘉陵江写生时,认识了这个香港画家。他不仅画匦,还开画廊搞经营,搞收藏;说他对她的画很欣赏,并当场买了三幅习作,还要她把其他画也拿过去让他看看。她带着画又去了重庆,换回一笔相当可观的资金。后来,那画商支付路费邀请她去外地参观画展。我那时正忙其他的事不知道,她没跟我说一声就跟着那个画商去了。跑了几天后回来,就不再主动提那画商的事。但我看出她和他之间关系复杂起来,就主动找她谈,她承认那画商追她,也承认对那画商有好感,但她不会背叛我的,她要跟那画商割断联系,跟我好好地生活。我对她的表白深为感动。她的心是属于我的,而我的心也装着她,我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原只想经过这一切风雨之后,我们从此恩爱相依地生活,没想两个月后她突然死亡……”
“她是怎么死的? 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行吗? ”
“她出外一星期没回来,我还以为她像原来那样出去画画去了,直到十几天后报上登出无名女尸招领公告,对照身材、长相和大致情况才觉得可能是她。是在100 多里外的一座山下发现的尸体。我跑到当地的公安局去辨认时,他们给我的只是抱出来的一个骨灰盒。警察给我解释并分析说,她可能是从崖上摔下去的,头都摔烂了,全身伤痕累累,正好滚落在山下的深潭里;起码过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当时天气炎热、高温,尸体膨胀,高度腐烂;等打捞出来看时,身上的肉被鱼啃了大半。因为无法保存尸体,他们拍照后就先行火化了,然后才登报寻找亲属认领。他们还把在崖上找到的绘画工具和颜料还给了我。画夹上刻着她名字的拼音字母,还有那串她经常戴在身上的长命锁。骨灰盒一直放在她的画室里,你刚才看到的那个白布下面盖的就是。她画室里的东西都保存得好好的。”
还没等吴冰冰提出来,他就打开了墙角的柜子,拿出了那个银质长命锁,放在她的面前。只一瞬间,吴冰冰激动难抑。她看到那带着亮晶晶链条的半圆形银质锁,锁盖上是个龇牙咧嘴的狼头,狼牙从两边像月牙似的挑起,尖端上各缀一个小小的铃铛……可是那铃铛已经摔扁一个,中间的锁盖部分也有些凹陷。她翻过来一看,更是惊诧不已,背面有一个奇形怪状的咒符,不是铸上的,而是刻上的,在咒符周围还有一圈密密麻麻的小字。仔细分辨,上面写着——
长庚之星,白虎之精,阴阳相资,山川效灵,究天之则,法地之宁,百兽无以侵,千邪遁其形,守身石敢当,野狼冲灾薮,护佑长大,富贵长命。愚女小月天德以佐,魂灵百劫以越。
冰冰说:“我想,你能给我几张她的照片吗? 还有,这个长命锁让我拿回去,让她回家,也算是对她死后灵魂的安慰。你说呢? ”
马原说:“好吧,你都拿去吧。她也算见到亲人了。”
冰冰又问:“你刚才说,你怀疑她是自杀的? ”
“是啊,我过后去了她跌下去的那个山岩。她显然是在那儿画画的,画对面的山峰和下面的涧水,山峰上还有几棵逸出的松树。她完全可以站在远一些的地方画,选景构图也相当不错,没有必要走到那向下倾斜的岩石上画,除非她是故意或者冒险。这让我想起了去年深秋的事,我俩一同出去写生,也是在一座山顶上,在一块岩石上站着画画,她画着画着突然对我说,她很想飞,有一种向山涧飞下去的冲动。说着她扔掉了画笔,双臂张开,朝悬崖上走过去,任山风吹着衣服和头发。在悬崖边上,她伸着脖子,大喊起来:啊! ——连喊了三声,扭过头来说,好了! 仍继续画画。我知道她心里苦闷,坐在旁边半天没说话,心里始终酸酸的难受。”
“你是说,她那个时候就有自杀的倾向? ”冰冰问。
“也许是吧。”马原有些伤感。他喝了几口水,竭力平抚自己的情绪,“记得那天画画时,她看到旁边岩石间的树枝上有条蛇,忙喊我过去看——那是一条有着黑白斑点的红蛇,它正在蜕皮,半个身子已从蛇皮里爬出来,另半个身子还在蛇蜕里,尾巴不停地摇着,努力挣脱挂在树权间的蛇蜕;因为蛇腰的部位皮很紧,卡住后半截拔不出来,蛇便回头咬自己的肚皮,咬了几下皮就崩开了;它的身子慢慢地滑出来,脱下鲜亮透明的蛇皮挂在树杈上。那蛇将身子缠在树枝间,回过头嗅了一会儿自己的蛇蜕,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陈小娜看得专注人神,竞激动得热泪盈眶。我将她拥在怀里。她对我说,蛇每年冬眠前都要蜕皮,她小时候经常看蛇蜕的过程。她说有些在春天里蜕皮的蛇,看着简直令人心惊肉跳。那些蛇将身子在沙土地面、岩石坚硬的石缝或树权间选个茬口,一次又一次地从上面划来划去,直到将全身的鳞片都划破,里面的新肉将皮撑开来,又使牙将外皮一口一口地撕下。这样的蛇皮蜕得斑驳零碎,身上长出的新肉粉嫩,常常被自己撕得血迹淋淋。我说既然那样疼痛,蛇干吗要在春天蜕皮? 她说蛇爬行时间一长,身上的鳞皮变成角质,就感到像捆着似的难受;它要摆脱这层东西,它要换一身新的皮肤。因为有游客聚来看我们画画,她没有继续讲下去,但过后多少年来我一直记得那次谈话,越想越觉得她讲的蛇蜕的过程有意思,也总觉得小娜像她讲的春天的蛇一样,是为了摆脱过去沉重的东西,是为了追求心灵的轻松和自由才死的。”
吴冰冰听着,若有所悟地点着头。她突然想起了黄青,张群曾来调查过,黄青是这所美院的学生,姜兰既然冒用她的名字出国,她肯定认识黄青,说不定还和黄青之间有故事呢!
“对了,你们这学校里有个叫黄青的女生吗? ”
“有。你怎么知道她? ”马原有些吃惊地反问。
“唔,也是陈小娜往家里写信时说的……”
“嗯,她是小娜带的毕业班的学生。小娜很喜欢她,还带她来过家里几次,说黄青长得很像她。毕业后就没再见她了,可能回老家了吧。”
“黄青和她长得很像? ”
“小娜这样说。我看不太像,只是身材、胖瘦差不多,气质上差远了。不过,她俩脸形有点像,眼睛不像,小娜双眼长得大而有神,而黄青整一个傻姑娘,还是单眼皮,五官搭配不好看,跟小娜没得比。”
“是啊,是啊。”吴冰冰嘴里应承着,心里在想,他只是爱他漂亮的妻子罢了,既然连当事人自己都认为她们像,那她们两个肯定在某种程度上像,也许姜兰就是利用了这种相像,从那时起就有目的地跟黄青接近,后来导演的那起金蝉脱壳的阴谋。
“我还想问,你以后再没有见到过那个香港画商吗? ”
“他走了,再没有跟小娜联系过,这点我肯定。”
不然,吴冰冰在心里说,是那个香港画商陈中杰帮她逃了出去。
要离开马原家时,吴冰冰再次端详挂在墙上镜框里的那张照片。她没有将相片上这个女孩的真实身份告诉马原。想着他对已故的妻子仍那般痴情,他爱她的心和这墙上挂着的照片,和那画室里原封不动的所有东西一样,这让她这个局外人深深感动。同时,她又有些心酸,因为他爱的人像梦一样虚幻,不仅身心不属于他,连名字也都是假的……而他对她的感情始终不怀疑……
正这样想着,吴冰冰看到镜框里动了一下,照片上的王小月竞低下了头,有两行泪水从她眼里流出来,顺着照片往下淌,溢过镜框,噗噗哒哒地落到地上……
第二十三章
面对小偷,看着摔得不成样子的长命锁,她心里突然泛起一种难言的焦躁,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着:冲过去,杀了他! 她捡起一块石头操在身后,径直走过去……
那天夜晚,吴冰冰回到旅馆时已经很晚,调查的情况和得到的长命锁让她显得格外兴奋。虽说时间已近午夜零点,她仍抑制不住地给张群打电话。张群已经睡了,当听到她说找到了长命锁时,咕咕哝哝的说话声猛然放大:太好了! 真有你的! 弘太法师昨天还问你呢!
吴冰冰说:“我明天就去订票,从重庆坐船回去。因为顺路,我在想,是不是去黄青家里一趟。我弄明白了,黄青是王小月的学生,毕业前跟着她画画。但我不明白,黄青是失足坠崖死的,还是被王小月害死的? 也许我再多了解一天,就能弄明白。你说呢? ”
张群说:“如果像你说的,王小月事先就对黄青很好,把她带到家里,还带着她写生,连她丈夫都认为她们长得像,那显然是她心有所谋,早有准备,她想利用她,而实际结果也利用了她。黄青的死,有两种可能,一是确实画画时失足坠崖而死,王小月恰好在场,看到了这次机会,将死去的黄青伪装成自己,而自己则趁机脱身;二是她蓄意设计谋害了黄青,制造了事故假象和自己得以脱身的骗局。”
“如果是偶然死亡,那也太遂她的心愿了。恰巧又是在黄青毕业后离校,又没有分配落实到新单位之前这段真空时间,除了她的家人之外,没有人会追寻她的下落。更可疑的是,当时只有王小月和她在一起。”
“是呀! ”张群说,“当初我去黄青家调查时,她妹妹说,黄青那时正在家里等分配,说是有人打电话约她出去画画。你想,她已经毕业了,那些同学都四分五散,所有的人都在跑分配,如果不是老师有阴谋,她不会挑这个时候约人出去画画,而且还一去好多天。”
吴冰冰说:“看来,是她杀的黄青。可是她为什么出国时还用黄青这个名字呢? 她可以用陈小娜这个名字呀? ”
“不是这样。”张群说,“首先,陈小娜这个名字已经不安全。陈小娜杀了杨利,还可能杀了欧阳教授,她越来越多的秘密也让马原知道了,她逃避的就是这些。如果还用这个名字出国,所有的人就会继续盯着她,出国也就没有意义,她目的是摆脱陈小娜这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