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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作者:张建东-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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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只和医院有关系,医院对你负责到底。”
    “可我想知道,我想记住人家,你告诉我吧? ”
    “不行,医院对捐献者绝对保密,你回吧! ”
    孟博士走进办公室,吴冰冰追到办公室,甚至坐到他对面,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而孟博士,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敷衍、搪塞她。可她仍不懈劲地死磨硬缠,弄得孟博士渐渐没了心情,板着面孔,始终不跟她说。
    吴冰冰感到不解——岂有此理,是给我换心脏,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没想回到家,她向爸爸追问时,爸爸也同样不告诉她,任她怎么问,爸爸都是回答不知道。而妈妈更是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无辜表情,让人急。
    她想,他们都不肯告诉我,其中定有原因。有什么顾虑的呢? 除了我之外,还会顾虑谁呢? 难道另有什么秘密? 或者有什么隐情不成? 就是有,那也不必瞒着我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根本不管,我只是想弄明白自己疑惑的问题……
                第三章
    疑惑荒草似的疯长—一那在萝中频繁出现的白衣女子的怨愤,让她困惑和烦恼。她奔走解疑,却被跟踪。是谁在暗处紧紧地盯着她? 是谁在悄悄地撩挑她的头发?
    两天后,吴冰冰又来到了医院。她没有找孟博士,直接去了门诊登记处。她找到了一个叫小叶的护士,说她一个朋友让她来找她。小叶马上热情地接待了她,并说她的朋友昨晚说了,她愿意帮助吴冰冰。
    吴冰冰记得她是9 月22日那天来医院的,尔后是麻醉和休眠。
    爸妈过后告诉她,是第二天为她做的手术。那就是9 月23日了!
    她想,既然孟博士说,为她捐献心脏的那女孩是因车祸死的,并说她当时是脑出血,按医生的话说,她是脑死亡,没法抢救了,所以才在很短的时间内——据说应该是3 个小时内——将心脏移植给了她。这么说,9 月23日那天,她一定先来医院抢救。
    她们在电脑终端机里,将9 月23日登记的急诊患者资料全部调出来,一例一例地进行分析、甄别。
    她寻找的条件是,女性,年龄在16岁以上30岁以下——虽然孟博士说,那女孩年龄跟她差不多,或许大一点,但她还是觉得应扩大范围。
    当天来医院急诊的有17例,在病情简述栏里登记着原因。
    这些病例中,有3 例是急性肠胃炎,2 例是建筑物倒塌砸伤,1 例是民工坠落坑道受伤,2 例是火灾烧伤,2 例是斗殴砍伤,1 例是妇女难产,1 例是老人中风,1 例是溺水者抢救,l 例是服毒自杀者抢救,1 例是儿童吃鱼扎着喉咙,1 例是被疯牛顶穿了肚子,1 例是交通事故撞伤……
    她们找的就是交通事故撞伤。两人兴奋地往下看。看完后却又感到了困惑。这位急诊患者是个老头,年龄是65岁,接诊医生填写得很简单,但也说明了问题。他只是被撞断一条腿,骨盆被撞开裂,流血过多昏迷,初步处理后转入住院部医治。
    65岁? 老男人? 这和她们要找的女孩差远了。再说,急诊后人家。
    住院治疗,生命没有危险,更别说抢救无效,脑死亡什么的了。
    唯一的线索被排除,吴冰冰着难了。小叶握着鼠标的手也百无聊赖地叩击着。两人盯着电脑想不出主意。
    会不会是时间搞错呢? 她确信来医院那天是9 月22日。也可能手术是在当天进行,也可能手术推后了一天、两天……
    这样想着,她抓过鼠标在电脑上任意点击、翻动。先看了9 月22日,没有发现线索。又查9 月24日,有两起交通事故受伤急诊的病例。
    两起交通事故受伤者,分别为一男和一女。她们没仔细看那男的具体情况。只知道那是个30多岁的货车司机,在高速公路上翻车受伤,送到医院时已经死亡。而那女的,无论年龄、受伤情况和时间,都和她们要找的对象十分相似。她们看完电脑登记,又跑到急诊室翻找原始记录。
    找到了。在那个女子的急诊记录上写着:
    患者:刘冬梅,女,21岁,住本市相林镇后刘村。
    据患者亲属陈述:今天下午14时15分许,患者骑单车经过一路口时,被一迎面而来的轿车撞击,送到医院时为14时50分。
    经查:患者左腿上部有撞击伤,左腿、左臂骨折明显;右腿及足踝部皮肤开裂,疑右小腿骨折;右侧肋骨折且洞穿于外;右侧脸颊及颞部皮外擦伤;眼底淤血,前额青紫,口鼻流血丝,有呻吟声。
    诊断结论:外伤致颅内出血,三处骨折。
    已组织抢救。无好转。
    15时55分,患者死亡。
    吴冰冰看罢,很有把握地认为,就是她——这个叫刘冬梅的女孩,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在急诊笔录上明明写着,她当时没有死;但已经抢救不过来,所以才在一个多小时后将心脏给了她。没错,就是她。她一定要找到她……不,找到她的家。她想了解她,弄清她——这愿望强烈地冲击着她,使她不能自制地向前……
    她要解开纠结在意识深处的疑惑。这疑惑在她心里扎根后,多日来荒草似的疯长,且缠绕着乱成了一团,给她带来了难言的困惑和烦恼——那便是手术后一次次在她梦中出现的、萦绕不去的白衣女子的身影。到底她是什么人? 过去怎么没梦见过? 和她这次心脏手术有没有关系? 和给她心脏的眼下这个刘冬梅有没有关系? ……
    “相林镇后刘村吗?50 多公里呢! 打表吧? ”
    吴冰冰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瘦高个儿男人,两肩夹着个长脸,像只鸵鸟似的从车内伸出脖子,两眼红红地看着她,好像对她穿一身黑色皮衣的打扮讶异。她决定要去时,司机却走出车来,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且站在门边等着她。她感到奇怪——干吗要我坐后面呢? 干吗要听你摆布呢? ——她瞪了他一眼,伸手拉开前面的车门,径直坐在了前排座位上,催着他说:“打表。走吧! ”
    那司机看来也没介意,终于关上了后面的车门,坐回驾驶座上,仍扭过头来,似乎遗憾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后排座,又向她讨好地笑了笑,然后才发动引擎。可油门轰了半天,他也慌得手忙脚乱,出租车才嘟嘟哝哝一阵后,拖拖拉拉、极不情愿地往前走了。
    她不悦地斜了司机一眼,下意识地将皮短裙往下拉了拉。
    出租车离开城区,行走了一会儿,便下了平坦的公路,在逶迤起伏的土路上颠簸。那司机开车不专心令她反感。他不是摇晃着身子侧脸看她,就是摆弄前头上方的倒车镜,从不同的角度照着后面,在车内东瞅西瞧。
    终于到了西郊后刘村,吴冰冰总算松了一口气。她付了车费,吩咐司机将车停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等着她回来。
    进村的路两边,是一畦畦葱绿的菜地,散发着扑鼻的清香和农家肥的臭气……
    村头有间不大的杂卖店,店老板是个50多岁的胖女人,见她走过去,圆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她虽然来时掂了一兜东西,但还是在这个店里买了几听饮料和两片口香糖,然后便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那胖女人找给她的零钱,她摆摆手说不要了。
    “喂,丽丽吗? ……我在外面呢,我跟爸妈还有几个朋友出来钓鱼呢……嗯,对,在西郊,相林镇,就是咱们来过的那个水库前面……对呀,后刘村。咱们同学? 是呀,你说刘冬梅吧? 我正想看看她呢……”
    她合上电话时,胖女人还在吃惊地望着她。
    “姑娘,你咋认识刘冬梅呢? ”
    “她是我好朋友,怎么了? ——”
    “技校的同学? 还是食品厂一起上班的? ”
    “是呀,技校的同学。在食品厂上班……”
    “你这是要找她? ”
    “想顺便找她玩。”
    “玩? 你还不知道她的事? 死一个多月了! ”
    吴冰冰显出震惊的样子:“她死了? 怎么会呢? ”
    那胖女人一五一十将刘冬梅出车祸死亡的事说了一遍。
    “真没想到,那当时没抢救吗? 也许能救过来。”
    “头都撞扁了,身子也撞断了,还抢救个啥? ”
    吴冰冰叹了口气:“她死了……火化还是埋葬? ”
    “埋了呗。都过四七了,你还当她活着呢? ”
    吴冰冰挖空心思地问:“她家里……没为她做什么? 她死后……没其他事?没有听说,她给别人……什么……”
    “不明白你说的啥意思,人死就死了呗,还有啥事。”她有点不耐烦起来,转身摆弄起货架上的东西来。
    看来套不出其他了,吴冰冰忙说:“我还是想去她家看看,大婶告诉我,她家里还有啥人呢? ”
    “冬梅她娘死得早;她爹是个老倔头,平时不爱说话,三脚跺不出一个屁,可说起话来,一句能把你顶到南墙上。她家还有个老奶,80多岁了,眼都哭瞎了……打这儿往前走,庄西北第二家,门口有个死榆树,就是她家。去吧去吧,防着狗。”
    吴冰冰一走进那个院子,就感到冷冷清清的。屋里更是光线昏暗,像是幽深的涵洞。她看到,老奶奶在床上睡着,她爹靠着门框打盹。没有任何声音,连院子里的狗和鸡也都卧着不动。见有人来,她爹抬起头,冷漠地看一眼,头又放在膝盖上。
    吴冰冰说:“大爷,我姓吴,我来看您来了。”
    老人无动于衷。她想,他肯定是太伤心了。
    “谢谢大爷,谢谢您女儿为我做的一切。”
    老人仍没有任何反应。吴冰冰想,他是不是不愿提她女儿的事? 也许他觉得都已经过去了,感谢也是多余的了。
    吴冰冰终于又说:“我想看看冬梅姐,她埋在哪儿了? ”
    这时老人站起来,掂起旁边的一只草帽往外走。快走出院子了,才回头看她一眼,那眼里盈满痛苦和悲哀——她连忙跟上前去。
    在村子北边大田的地头,有一个不大的坟堆,坟上的新土还未全干,周围散落着几片幡纸和冥钱。
    吴冰冰站在坟前哭了。老人蹲在一边,没哭,像是只为等她。
    吴冰冰抽泣着说:“谢谢你冬梅,也谢谢你爹,谢谢你奶奶,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不是你们全家,也没有现在的我……冬梅,我永远记住你,你其实没有死,你把心脏给了我,我才能活下去。你也活着,你活在我的身上,我的命就是你的命……”
    老人突然站到她面前,盯着她问:“啥? 说啥呢? ”
    她吓得往后退:“我说错了吗? 冬梅她给我的心脏……”
    “呸呸! ”老人生气地指着她,“鬼话! 说的啥鬼话! ”
    她忙给老人解释,可越解释老人越恼怒,瞪着眼,张着嘴,手指着她一阵斥骂。老人说她是来作践他,作践他死去的闺女。啥子给了她心脏? 说的全是鬼话! 他不依不饶地骂着,口水喷得她满脸都是。她连连后退,忙不迭地道歉。不是她跑得快,那只干瘦的手非掐住她的脖子不可。
    她跑了好远,回头看时,那老人仍捶胸顿足地骂着……
    坐在出租车上,吴冰冰自问:我是不是伤害了这个老人? 可想来想去,觉得没有呀,自己也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呀! 我只是向他女儿表示感谢,不是她才救了我的命吗? 难道没有这回事? 他为什么会这样反应?
    “慢,让我想一想。如果他女儿向我捐了心脏,那么我的感谢他应该能够接受,就不会认为冒犯他什么;现在,他那么反感,不承认这事儿,认为我侮辱了他,冒犯了他,那就是没有他女儿给我心脏这回事儿。”上学期刚学过的三段论逻辑推理,被吴冰冰不自觉地用上了。
    想来也是。他女儿是9 月24日出车祸受伤的,我是9 月22日被通知来医院见孟博士的,即使我被麻醉和休眠后可以等到第三天手术,而孟博士怎么会料到9月24日有人出车祸? 怎么会事先就准备手术,而且还要用她的心脏呢?
    如此说来,9 月22日给我麻醉和休眠时,除非孟博士有未卜先知的功能,才可能知道第三天有器官供体;要不就是,这供体事先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顿时,吴冰冰为自己的推论大吃一惊……
    不知不觉间,出租车就回到了市区。吴冰冰不愿那么急地回家。她脑子里乱得很。她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慢慢理一理。当行至离她家不远的路口时,她让司机将车停下,自己下来走进了旁边的咖啡屋。
    她要了一杯加奶的咖啡,用小匙下意识地搅拌着。在袅袅飘逸的清香里,她将纷乱的思绪疏理了一番,还是无法断定刘冬梅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依然困惑地自问,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是谁捐给我的心脏呢?
    想起孟博士守口如瓶的决然表情,爸爸面对她的疑问讳莫如深的样子,妈妈听到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的慌乱,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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