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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静坐了好久,大师伯跟他说话他都是充耳不闻,后来大师伯跑回山洞睡觉,他依然动也不动的坐在洞口。那颗老树于不远处枝摇叶摆,山风将他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仿似天地之间只余他一人。
当骄阳升至天空正中,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把他自冥想里拉出:“小若叶,你果然在这里!我带你吃饭好不好?”
若叶慢慢抬起头来,面前却是那个讨厌的魏清言。此时他再没生气著恼的精神,只摇了摇头便不理人。
魏清言见他眼神黯淡、面色苍白,不禁好一阵心疼,蹲在他身前柔声劝道:“若叶,你别不开心,铁兄弟他……他只是旅途劳累,不是不跟你说话,快起来,我这就陪你去见他。”
若叶又看他一眼,仍是缓缓摇头,教魏清言看得心中难受,竟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跟我走!”语毕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只顾拽着他衣袖前行。
若叶身不由己跟着他走了一段路,怒气渐渐上涌,终于说出话来:“我……你放手!我不去!”
清言回头笑道:“就算师兄不理你,还有那么多新朋友可以结交,我这就带你去……他们都是少年英雄,也不比铁兄弟差……”
若叶高声打断他的话:“我只要他!我只要他……除了他我谁也不要!你放手!放手!”
魏清言心中一惊,手便放开了,两眼眨也不眨的看着若叶,神色甚为古怪:“你……若叶,你这样很是不妥……”
若叶两边脸颊都因挣扎染上红晕,呼吸也变得急促,嘴里说话却极为清楚:“不妥又怎样?我就是喜欢铮哥哥,这个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他!你走开!”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若叶心中畅快了好些,动作也伶俐起来,一把推开清言便跑了开去,清言心下震惊犹未平复,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若叶即不去参宴,自然躺在床上挨饿,四周喧闹欢笑之声听在他耳里全是嘲弄。到得午后,父亲在外呼唤,他只得摇摇晃晃起身去开门。
父亲端著热腾腾的饭菜进得门来,将之一样样摆放桌上,他兀自小声推拒:“爹……我不想吃。”
林远道暗叹一声,仍将竹筷放在他手里:“若叶,纵有天大的事填饱肚子再说,爹为你挑的都是你喜欢的菜,快趁热吃吧。”
若叶小嘴一撇,几乎流下泪来,哽咽著叫了他一声便扑进他怀里,原来……这世上还是只有爹待他最好。
林远道手指轻轻抚过他瘦削的肩背,心中好生难过,却只是劝他快些吃饭,若叶这才听话执筷,虽无甚食欲但还是吃了不少,全因父亲一直陪在身侧含笑注视。
等他吃完,林远道安慰了他几句便收拾碗筷离去,不多时却又回来,身后还带了好几个人。领头那人衣饰华贵,四十几岁模样,后面六、七人都是年轻随从,但衣著比起平常所见亦是华丽得多。
众人神色间对父亲甚是恭敬有礼,若叶听得他们称呼父亲为“二姑爷”,正在心里奇怪,为首的那人已面露惊喜之色向他施礼,毕恭毕敬叫了声:“小少爷!”,其余几人也都如此。
若叶吓了一跳,,忙拉住父亲衣袖问道:“爹……他们是谁?”
林远道神色颇有些怪异,说伤心不太像,说高兴也牵强,稍一犹豫才对那领头人说道:“各位刚赶了远路,还是先去客房休息吧……人既已见过,别的事容后再议可好?”
众人别无他议,对两人再施了一礼便即离去,那领头人边走边回头看了若叶好几眼,嘴里不住喃喃轻叹:“真像……真像……”
若叶与父亲进房坐定,林远道沉默甚久方才开口:“……若叶,他们是从京城来的,你外公……上个月去世了,现下当家的是你外婆,她很是想你,所以……所以……”
若叶又吃了好大一惊,外婆……就是娘的母亲?他自小跟着父亲来了短刀门,从不知娘那边还有亲人,父亲也从未提过,只说了些从前跟母亲相遇相知的事。
林远道叹息道:“若叶,十五年前,你娘是京城首富叶家的二小姐,早与人有了婚约,正是在送嫁途中遇上劫匪。那时大师兄和我一起救了她,但送亲队伍已全军覆没,我们两人自然一路护送……哪知……哪知一路相处下来,我与她双双动心,一来二去便有了你……她如何还能嫁人?因此只好回京求父母恩准我们两人的婚事。我一介草莽、无才无势,你母亲家世显赫,美貌绝世,原就是不相配的,更何况我们先斩后奏,坏了你娘名节,更坏了叶家声誉,她原本要嫁的夫家那边也无法交待……老爷大发雷霆,将我们当日便赶出家门,此后再无联络。记得那日……我们临走时,她娘亲很是伤心,偷偷塞了些金银细软在她手上,但她一件也没要,凝霜……”
林远道眼神渐渐漂远,仿佛又回到昔日夫妻恩爱之时:“凝霜她……性子向来都是很烈……她说既然跟了我便再不受娘家接济,过什么日子也不后悔……可惜,我还是没能好好照顾她……”
若叶偎入他怀中安慰道:“爹,娘从来没怪过你,对吗?我……我也不会离开你,我这就去赶走他们,若叶一辈子都会陪著你的。”
七、
若叶只管说着那等任性言语,林远道却缓缓摇头道:“若叶……你怎可陪我一辈子?过两天你便跟他们去吧。你外婆既然这么记挂你,一定会待你好……那也是你的家,你就好好修养身子,爹会常去看你的……”
若叶颤声道:“爹……你不要我了?我……我哪儿也不想去!”
林远道又是一声微叹:“若叶,我照顾不了你那么多,你年岁渐渐大了,也要去见见世面才好………我答应你,一有空就去陪你……”
“我不去……爹,你真的舍得把我送给别人?”若叶说话声音渐底,泪水似将夺眶而出,想不到父亲竟可如此平静的把他送人。
林远道将他轻拥在怀里,察觉他身子在不断发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短暂的沉默之后却突然问他:“若叶,你可是钟情于铮儿?”
若叶浑身一僵,抬起头看着父亲,那沉静的双眸竟似乎什么都瞒不过,林远道不等他开口,又接着说道:“其实……我一早便看出来了……你看着铮儿的样子就跟凝霜看着我的样子一模一样,但铮儿他对你甚是无情,否则……否则无论怎样我也要成全你,若叶……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若叶心情激荡,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林远道柔声续道:“若叶,京城里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有,等你去了就知道。多交些朋友、养好身子,把铮儿忘了吧,天下间必定有适合你的姑娘,就象爹遇到娘一样。”
“……爹,你遇到娘以前也喜欢过别的人吗?”
林远道略一犹豫便即微笑道:“是啊,爹以前也喜欢过别的姑娘,但最后仍是跟你娘一起。若叶,你年纪还小,还可以遇到很多好姑娘,你便听爹的话跟他们去吧。”
若叶想了好一会,心中很是迷茫,林远道看他心念已动,又劝了他小半个时辰,终于哄得他点头方才落下心口大石,带着他去了前厅。
到得大厅之中,魏万全立时下座而来,笑眯眯的拉着若叶问长问短;魏清言坐在铁铮身侧,却也对若叶眨眼而笑,没露出半点轻视鄙薄之色;另有些别派的少年朋友纷纷上前自荐,自顾自与若叶称兄道弟,若叶一时间手足无措、窘迫之极,只睁着一双大眼看着父亲。
林远道含笑将他推入人群之中便转身去了别处,若叶红着小脸勉强跟众人应答。别的人也还罢了,惟独魏万全热情过甚,直把若叶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让弟子拿上了好些精致的小玩意和香酥的小点心,魏清言也强拖着铁铮过来跟他说话。
若叶此时才有机会细看铁铮,这位春风得意的少年英雄,但见他服饰鲜亮、面带微醺,口唇间散发淡淡的酒气,只是眉宇间不甚舒展,也比前些天瘦了些,竟看不出什么欢欣喜乐之情。对着若叶,他仍是语调平常的唤了声“师弟”,说了几句“别来无恙”之类的闲话。
若叶看了他半晌,只呆呆的说了一句话:“……过两天,我就要去京城了。”
铁铮面色一滞,随即微笑道:“林师弟,一路顺风。”
若叶痴痴的盯着铁铮之面,又过了好半天工夫才说得出话来:“我以后……可能不回来了。”
“……如此也好,师弟出身名门,理应锦衣玉食、娇妻美妾,原不该在山上过这种苦日子。”
“……这是你的真心话?”
“嗯。”
若叶苦笑一声,再无话说,扭过头拿起几上的点心往嘴里乱送,味道理应香甜,他却难辨其味,只一心抑制眼中涩痛之感。
当晚直到夜半时分,铁铮正在床上辗转反侧,窗上响起轻轻的敲击之声,似乎是若叶小声唤着他的名字。铁铮亦不吃惊,料想若叶是想说些告别的话,也就轻手轻脚去开了门。
若叶面色平静,穿一身纯白衣袍,微微月光映得他犹如画中佳人、美丽绝伦,竟不似人间所有。
铁铮将若叶让了进来,关好门扉便待掌灯。若叶却一口吹熄他手中灯火,轻声道:“铮哥哥,我只待一会儿就走……抱抱我好吗?”
纵是铁石心肠,听见这样言语也要心软,铁铮心知不妥,身却已被若叶冰凉的小手牵至床边。若叶紧紧抱住他伟岸的身躯,好半天没有开口,但铁铮胸前衣襟渐渐湿了一片。
铁铮只觉心中一阵绞痛,微颤的手掌不由自主抚上若叶的脸,温热软滑的肌肤和着满面泪水都在他掌握之下,他仍是无言相劝。
过了一小会,若叶拉着他的手来到衣襟之间慢慢下滑,铁铮凛然一惊,抽回手掌,若叶却径自脱衣,黑暗中只听得若叶平缓的语声:“铮哥哥,我只要这一晚便够,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了……你若不肯,我就把我们过去说的话告诉所有人,坏你名声。”
铁铮陡然间气得站起身来:“万万不可!你怎能如此自甘堕落,学这些卑鄙伎俩?”
若叶凄然笑道:“是我厚颜无耻,铮哥哥,你便答应了我吧,否则我明日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若叶,你这是何苦?天下间温柔娴淑的女子不知凡几,你对我只是一时迷惑……”
“你不答应?那好……我走,只要你明日别后悔。”
“……你……好,我答应你!今晚之后你我再无瓜葛!我宁愿……宁愿从来没有你这个师弟!”
铁铮先前的怜惜之情全化作一腔气愤痛心,真真想不通若叶怎会做出这种事来。狂怒之下心志再不可自控,伸手便打了若叶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在静夜听来尤其清脆,若叶整个身体都顺势倒在了床上,却既未呼痛亦未流泪,只是默默除去了身上最后的遮蔽。
铁铮目力虽好,也看不清若叶此时的表情,唯有那具已经完全赤裸的躯体在微弱光线下展现出朦胧的线条,入耳的全是两人一重一轻的呼吸。
夜,流逝在黑暗而漫长的疼痛里,每一次等待、每一次守望,伴随带泪的呻吟一点点消散无迹。这是愚蠢的别离,然而是唯一的印记,将这夜残酷的月光深刻在心上,从此不再交集。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朦之际,铁铮从短暂的睡眠中突然惊醒,枕榻间留下的气息令他恍惚失神。起身收拾床铺时,他愣愣看着被褥上留下的粗暴证据,如此一大团暗红的血迹,看在任何人眼中亦会触目惊心。他心里又怒又痛,更兼烦躁不堪,顺手将挂在墙上的宝刀取了下来,对著被褥乱砍一通,直到满床都变成碎布仍未住手。
发泄了好一阵,他颓然扔刀在地,身子也随之慢慢坐倒,靠着床沿轻轻发起抖来。
过不多时,门外有人唤他,他才勉强应了一声,草草收拾了房内的荒唐再出去梳洗。
此后几天他都未再见到若叶,只听得好友魏清言时时提起若叶之名。说道若叶前日夜里受了风寒,病得不轻,连着两三天都无法起身,可急煞了一大帮爱惜他的师兄弟、新朋友,当然还有魏清言他们父子。魏万全已派人下山请了名医来出诊,开了好些苦极的良药,若叶那几个自京城而来的家仆也是小心翼翼、日夜伺候著,生怕小主子人未到京城就拖垮了身子,因此上还要好好修养几天方准备动身。
铁铮次次都是无言听之,并不表露半点关心,魏清言邀他同去探望他也是次次找了借口推开,清言亦无他法,只得叹息著离去,待到下次相见却又提起若叶如何如何。但任凭他用尽手段、舌绽莲花,铁铮仍是无动于衷,至多蹙著眉头说声“得罪”便即一个人走开。
谁也不知道,后山那颗随风摇曳的大树下,有人夜夜狂舞双刀,每次一练就是两三个时辰,直到天色将明才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悄悄回到房中。
八、
连着喧闹了五六日,山上宴席才慢慢散了,各派好手分时陆续下山,只有万全帮众还要多留几天。
若叶身子渐好,也选在天朗气清的一日离开短刀门,为他送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