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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得想个万全之策!
温体仁犹如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双目失去了神se,怔怔地盯着舆图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体仁方才恢复了力气,从地上捡起一个小人,将这个小人放在了甘肃,想了想,又将这个小人放在了肇庆,脸上才恢复了些许生气。
紧接着,温体仁又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小人,不停地摩挲着,自言自语道:“候大真啊,候大真,这次就不能便宜你了!税收、铸币,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轮到你呢!”
温体仁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变得老而弥坚
第二百零三章 娄东张溥
相比较东林党人及温体仁的敏锐,其他人的反应则要慢得多,比如扬州徽商会长王大俊。他正在为近在咫尺的江匪焦虑不安。这些年来,江匪的活动越来猖獗,长江几乎成了最不安全的水道,大量的中小徽商因为货物被劫而陷入困境,有的甚至亏得血本无归,投河上吊的比比皆是。
虽然王大俊并未涉足长江航运业,但流通渠道的阻塞导致商业ri渐萧条,王大俊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剿灭江匪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同时,以同乡、家族为纽带的徽商们要求联合起来应对江匪的呼声越来越强烈。
早在崇祯五年,从徽商那里得到大量好处的官僚们就ri渐重视江匪,不停的组织官兵进剿。然而江匪来无影去无踪,连江匪的巢穴在哪里还不知道。王大俊无法,只好组织大量的人力进行查探,竭力配合官兵的剿匪行动。
历来查探盗窃、抢掠的最好办法就是追踪被劫货物的销赃渠道,这一查,卢诗源渐渐浮出水面,成为徽商们最大的怀疑目标。
随着调查的深入,王大俊浑身冒冷汗:江匪的背后老板很有可能就是林纯鸿!
林纯鸿!王大俊对这三个字可谓又爱又恨。
崇祯五年底,林纯鸿借口转运军辎,大肆拓展了扬州货栈的面积,还在长江边划出一块区域,duli修建了可以停靠超大型帆船的码头,一举成为长江、京杭大运河的转运中心,每ri赚取的利润令王大俊眼红不已。
同时,王大俊也从林纯鸿那里得到了巨大的好处,木材的优先采购权并不是一句空话,而可以实实在在的转化为银子滚入腰包。
矛盾中的王大俊一直拿不定主意,是举报林纯鸿还是置之不理?举报很可能遭到林纯鸿的疯狂报复。但是,如果不举报,自己的生意不仅受损,而且还很可能挡不住徽商们施加的压力。
事情一拖就拖到了崇祯七年冬天,王大俊再也扛不住徽商们的压力,只好想尽一切办法反击林纯鸿。
王大俊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张溥。前些ri子,张溥不仅挫败了温育仁败坏复社名誉的yin谋,还暗暗的让温体仁吃了个闷亏,张溥的风头越来越旺,江南士子纷纷投身复社,以张溥门生自居。江南的豪强们也纷纷为复社捐钱捐物,致使复社的社会根基进一步扩大,地位越来越稳固。
这里的豪强就包括王大俊,当年虎丘大会时,王大俊捐赠了两千两银子。有了这个善缘在,王大俊相信,张溥绝不会置之不理。
当王大俊来到娄东张府时,惊奇地发现,张府门庭若市,大量名士及江南官僚济济一堂。而且,每个人毫无例外地脸se沉重,有些人甚至焦虑无比。
王大俊惊奇万分,给张溥上了拜帖之后,四处探听发生了何事。
一打听,王大俊方才知道:林纯鸿在湖广实施土地赎买政策,成为整个大明最大的地主,掌控的耕地超过一千多万亩!
作为一名商人,王大俊的第一反应就是倒吸一口凉气:林纯鸿的财力居然雄厚至斯!购买一千多万亩耕地至少得一亿两白银!
接下来几天,王大俊几乎如丢了魂似的:林纯鸿有这样的资金实力,整个徽商有何能力与之相斗?即便林纯鸿以一己之力斗败整个江南地区的豪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绝无可能!王大俊商海沉浮大半辈子,稍稍分析一番,就否认了林纯鸿购买一千多万亩土地的事实。
然后,王大俊经过进一步打探,才知道,林纯鸿以工商股权换购了土地,工商行业的盈利能力远远超过土地,用来换购土地当然显得如此触目惊心。如:仅仅双庙山的一个榨油工坊,年盈利能力就超过三万两,这几乎相当于四万多亩良田所创造的利润!
王大俊几乎产生了将旗下所有产业换购成土地的冲动,好在他没有失去理智,现在的土地几乎是有价无市,除了林纯鸿以兵丁护航才能做到这点,其他人哪有这种可能?
对于名士和江南官僚齐聚娄东的目的,王大俊可谓心知肚明,这帮名士和官僚无不是家有良田万顷,从维护既得利益出发,万不能容忍林纯鸿倒行逆施!
相比较林纯鸿指使麾下江匪劫掠而言,土地赎买才是真正的大事,直接动摇了士绅的统治基础,要是不迎头反击,长此以往,整个士绅阶层将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王大俊异常清醒,林纯鸿独霸湖广西部,兵jing足用,一旦与天下士绅打起擂台来,自己一介商人,万无参与其中的道理,唯有明哲保身,期望这把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
王大俊在娄东足足呆了七天,方才得到张溥的召见,王大俊不肯多说一句话,深恐引火烧身,只是将自己收集的证据交予张缚,并希望张溥为民张目。
张溥不停地翻阅证据,气得浑身颤抖,几乎失去了理智,不停地呢喃道:“土匪土匪与李自成、高迎祥之流有何区别!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张溥的反应让王大俊感到奇怪不已,张溥这几ri不停地接见名士和官僚,一直显得风度翩翩,并未气愤到这种程度,为何听闻林纯鸿指使江匪劫掠后,反而举止失态呢?
这得从张溥的出身谈起,张溥乃妾所生,幼时贫困,对老百姓的艰难生活有切身体会。林纯鸿在湖广实施土地赎买后,废除了五成租税,并规定每年每亩地按照市价的六成收购一石粮食,几乎将租税降到了零的地步。张溥初得知此消息时,几乎有种为林纯鸿摇旗呐喊的冲动。
但张溥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小民,而是一名拥有崇高声望的政治人物。要想在政治上更进一步,他不得不考虑复社的社会根基。几经详细思索,张溥最终选择了站在林纯鸿对立面的立场,但从个人感情来说,远未达到愤怒的程度。
而王大俊提供的证据,则让张溥直接将林纯鸿与贼寇划了等号,从个人感情出发,从复社的社会根基出发,张溥的愤怒当然无法避免。
王大俊虽然奇怪张溥的反应,但也忍不住提醒道:“林纯鸿倒行逆施,犯了众怒,江南商旅之损失,无足轻重,还望张先生以大局为重!”
王大俊言语之间紧扣林纯鸿的土地赎买政策,将劫掠说得无足轻重,无非就是希望张溥将矛头指向土地赎买政策,以免今后林纯鸿借此对他进行疯狂地打击报复。
张溥冷笑道:“有此等乱臣贼子,居然劫掠商旅,迟早会成为祸害大明的腹心之患,但凡忠义之士,恨不得啖其肉,这次,张溥就是在野的御史!誓以劫掠之事,与林纯鸿纠缠到底!”
张溥摆明了就是要以劫掠为由,大肆反击林纯鸿,王大俊心里暗暗叫苦,如此一来,这把大火势必烧到自己身上。
王大俊问道:“不知张先生准备采用何种方法对付江匪?”王大俊紧紧的扣住江匪,希望张溥能认识到林纯鸿手里有兵有钱,根基深厚,并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人。
张溥挥了挥手,不屑道:“江匪?那是水师的事!溥就是想让林纯鸿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张溥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就是想耍耍笔头杆子,败坏林纯鸿的声誉。王大俊稍稍放心了点,毕竟,无论张溥与林纯鸿怎么吵架,都动不了林纯鸿分毫,王大俊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王大俊马屁不停的向张溥拍去,又向复社捐赠了一千两银子,方才返回扬州。
※※※
马世奇从枝江返回娄东后,一直苦劝张溥学钱谦益和瞿式耜等东林悍将,保持缄默,待朝堂之争落下帷幕之后,再做打算。这次,王大俊离开后,马世奇又一次求见张溥,继续苦劝。说到激动处,马世奇口不择言,道:“现今朝廷内忧外患,无暇他顾,林纯鸿手握万余jing锐,居于长江上游,一旦被逼举起反旗,点兵顺流而下,江南陷于兵连祸结之中,先生将如何自处?”
张溥大怒,道:“谋反是被逼出来的?天下奇闻!林纯鸿劫掠行径,甚于贼寇,为祸江南膏腴之地,乃是处心积虑地谋反!为天下苍生、为大明国祚,天下豪杰之士,当奋起反击,岂能为兵势所迫,便视而不见?”
马世奇苦闷不已,张溥乃其座师,他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但是理智又告诉他,林纯鸿所为,隐隐约约为风雨飘摇的大明找到了一条出路。两者即将口水相向,马世奇夹在中间,甚是为难。
奈何天下人都看不到林纯鸿的政策为大明指明了方向呢?马世奇哀叹不已。
马世奇无法说服张溥,只好联络了一帮对林纯鸿颇有好感的士子,共同雇了一叶扁舟,往荆州而去。
自马世奇离开娄东后,江南士子的口水如同汪洋大海一般,向林纯鸿喷去。
第二百零四章 应对之策(一)
温体仁的预料非常准确,在他定下应对之策后,不过三天,铺天盖地的奏章就递到了内阁。温体仁打定了主意先做旁观者,对这些奏章不发一言,也不做任何票拟,任由通政司送至朱由检面前。
不过,温体仁对上奏之人及内容暗暗留心,期望掌握各路势力的态度。
温体仁发现,东林党内的几个大佬默不作声,尽是一些小鱼小虾风闻奏事,言之无物,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而复社内部,拥有上奏之权的人少之又少,仅有的几个,极尽文笔之能事,大肆渲染林纯鸿指使江匪劫掠商旅,与李自成、高迎祥之流乃一丘之貉。
上奏的主力军集中在以下几类:一是在荆州、夷陵等地的官僚及门生故旧,这些人受到林纯鸿的严密监控,权力受到侵蚀,早就对林纯鸿满肚子的火;二是家在荆州、夷陵等地的官僚和士子,这帮人的土地被林纯鸿强行赎买,利益受到了侵害,理所当然要奋起反击。
这些人对林纯鸿有或多或少的了解,因此奏章里证据确凿,言之有物。
除了主力军外,就是一帮兔死狐悲的官僚士子,他们极尽漫骂之能事,将林纯鸿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其奏章基本没有任何内涵,不看也罢。
弹劾林纯鸿的奏章还在不停地向通政司汇集,将朱由检的案台堆得满满的,朱由检越看越怒,一把掀翻了案台,如小山一般的奏章洒落了一地,就如要将朱由检和曹化淳淹没一般。
朱由检犹不解恨,一把抓起砚台,向旁边的屏风狠狠地砸去,刹那间,记录了林纯鸿名字的玉石屏风扑倒在地,发出一阵碎裂的声音。
曹化淳惶恐万分,立即跪伏于地,额头在地上磕得蹦蹦响:“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也难怪曹化淳惶恐,曹化淳乃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京营戎政总提督,乃朱由检第一耳目,一直未上报任何事宜,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朱由检望着碎裂的屏风,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里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失望,与或是两者皆有。
终于,朱由检愤怒的双眼转向曹化淳,厉声斥道:“曹化淳,朕信任你,将东厂交予你手中,你是怎么做事的?是不是和林纯鸿串通一气欺瞒朕?如实道来!若有一句欺瞒,小心你的狗命!”
“回皇上,奴才万不会与林贼勾连,都是奴才无能,林纯鸿偏居湖广,奴才未能发现林纯鸿倒行逆xing,请皇上恕罪!”曹化淳根本不敢抬头,头伏得更低,浑身发抖,颤声道。曹化淳得到消息远比朱由检早,而且这些奏章曹化淳都一一过目,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此时见朱由检追究责任,则趁机要求朱由检扩大东厂,增强自己的权势。
朱由检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抓起一叠奏章,往曹化淳脸上打去,怒骂道:“无能鼠辈!白长了大好头颅!”
骂完,朱由检浑身似乎被抽去了力量,瘫倒在龙椅上,喃喃道:“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朕安排他们在地方当官,他们是怎么帮朕看着荆州、夷陵的!要不是林纯鸿动了他们的土地,他们准备欺瞒朕到什么时候!”
朱由检掌管大明帝国已达七年,终于具备了一丝敏感xing。朱由检知道,这帮地方官绝不会不知道林纯鸿擅自开府建衙,之所以一直未上奏,很有可能被林纯鸿收买。对这帮官僚,朱由检见识了太多,对他们的秉xing认识已经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