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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少爷有客人来,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名婢女站在外头,随口喊了句,散漫的态度,像是真的只是“顺道”来说一声的。
“噢,我马卜过去。”
戚水颜闻言赶紧跳了起来,振作起精神,整了整衣容快步往前厅去。
有客前来,她身为女主人,理应出面招呼,免得让人说他们傅家失了礼数。
来的路上遇到正将茶水点心送往前厅的婢女,她顺手接过。
“我来就好,你去忙你的。”
走近厅门,醇厚悦耳的男音传人耳中,她认得出那是傅磊的声音,她微微一笑,撩起裙摆举步人内。
“相公——”
她盈盈一礼。
一见是她,傅磊唇畔的笑意倏地僵凝。
顺着这一声称呼,所有人全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这位就是尊夫人?”
“果然很‘与众不同’,难怪你从不肯让她露面。”不晓得是谁,快言快语的冒出这一句。
这话其实是没有恶意的,但是听进傅磊耳中,就是觉得格外刺耳。
“对嘛,我们还当是什么天仙绝色,让你只想把她藏起来,舍不得人看。”带着些许奚落意味的话开始传出。
“当初,我们一直以为,凭你的条件,娶个再世西施才足以匹配的呢。”
傅磊沉下脸,表情愈来愈难看,再也难以忍受。“谁叫你出来的?”
“相相公?”
她茫然望着他阴沉的脸色,不知道她又做错了什么。
“进去!”
“可是你有客人”
“那是我的客人,干你什么事!”
原来,他的事,是与她无关的,··
戚水颜哑然无言,她不知道,她还能再说什么?
一直都知道,他从未将她视为妻子看待,但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当着外人的面给她难堪,这样的悲辱,她该怎么面对?
“各位,失陪一下。”
丢下这一句,傅磊扯住她的手往外走。
“相相公”
他步伐太快,她跟不上,几度差点栽倒。
盛怒中的他,力道失去控制,几欲捏碎她纤细的手骨,被擒在他掌中的手腕传来痛楚,她强忍住,不敢喊出声。
“我说了几遍?不、准、这、么、喊、我!你听不懂吗?”
一等离开众人的视线,他立刻发飙了。
她脑袋都装了些什么?
一句话都记不住。
“我我可是我以为,起码在外人面前,得做做样子的,不然,你不是会很没面子吗?”她噙着泪,疼楚感令她声音微颤,却不敢挣脱。
“我的面子早就被你丢光了!”他粗鲁地甩开她,不理会她是否会因此而跌伤。“我再说一遍,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要离得我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这样我就够感激你了,你听懂了没有!”
“懂了”
虽然心好痛,但,她是真的懂了。
原来,一厢情愿的婚姻,是那么的苦。
仰起泪眼,目送他决然而去的冷漠身影,蜷靠在墙面的身子麻木着,良久良久不复知觉——
*
白日所发生的事,始终梗在傅磊心头,无法释怀。
他目空一切惯了,生命中的所有,总是驾驭于他人之上,这样的优越感已习以为常,突然之间,在婚姻路上狠狠栽了一跤,成了所有人的笑柄,这教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接受?
该死的戚水颜!
情绪太过悒郁,于是他选择了肉体的放纵,借由情欲的宣泄,来抒发所有的烦躁与悒闷,一夜纵情,直到心灵与身体都已倦极,才放任自己无知觉的睡去。
隔日清晨,天微亮,一双在他胸前抚弄的小手唤醒了他。
扣住那双软若无骨的小手,思绪才开始运转,想起他这个“枕边人”的由来。
对了,他就是为了羞辱戚水颜,逼她主动求去,才会破例将外头一向只当逢场作戏的女人给弄进门——在他新婚第一天。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那双闪着赤裸情欲、大胆勾诱的媚眸。“怎么?我昨晚没满足你?”
“我想要——”
她轻舔红艳丹唇,媚躯以着荡人心魄的姿态揉蹭着他的胸腹。
“难道你不想?”
傅磊不置可否地勾唇。“试试看。”
“那我就不客气喽!”
“你似乎从没在你老婆房里过夜?”
傅磊淡哼,不予置评。
那是戚水颜太令他厌烦,与眼前这女人的个人魅力绝对无关,不过他并不反对她继续自我陶醉就是了。
“既然这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呢?”她进一步打探。
“你以为我愿意吗?”他才恨不得将那个该死的女人丢到天边去呢!
“也对啦,她生成这副德行——”
神色一沉,他推开缠腻在身上的水媚娇躯,下床倒了杯水。
他讨厌任何人提起戚水颜的容貌,那令他心情恶劣。
郑明珠心知犯了他的忌讳,赶忙陪着笑脸迎上前去,贴上他未着寸缕的健躯。
“好好好,别气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不休了她呢?”
休妻?嗯,没错,戏台上是这么演的,这句话的确该出自外头那些企图喧宾夺主的狐媚女子之口。
那他该扮演什么角色?冷血的负心汉?
何妨呢?他倒有兴趣试试。
“你若逼得走她,我佩服你。”移情别恋,迎新欢,弃发妻,这戏码是烂了点,但将就点,要配合着演还不成问题。
卑鄙吗?他承认。既然借刀可以杀人,他何必再费尽工夫,不但达不到目的,还气得自己半死?
“那——如果我办到了,你要怎么嘉赏我?”媚眼如丝,做着某种露骨的暗示。
“如你所愿。”
傅磊轻勾唇角,扬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若她认为,逼走了戚水颜,她就能登堂入室当女主人的话,那他恐怕要让她失望了。像这种欲求不满,一天到晚春情荡漾的女人,他傅磊眼光要是会差到去看上她,那不是成天光安抚她就够了?
邪肆的眼微抬,瞥向半合的窗扉,瓷盘落地的声响适时传来,僵立在外头的身影,迟迟无法移动。
像是早已知悉她的存在,傅磊脸上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反而挑衅似的,举止异发狂浪放肆,教人看了脸红心跳。
戚水颜尴尬地杵在那儿。好半晌无法做出反应。
他居然大白天的,就做着这种事,还如此光明正大,若教过往的婢仆瞧见,又会怎么想?
难怪没有一个人看得起她,他的羞辱意图是如此明显,存心教她颜面无光!
傅磊呀傅磊,你真的好狠!
一连退了数步,她像是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转身拔腿就跑,步履凌乱踉跄,几次几乎要栽跌。
直到一口气奔回房内,眼中的泪再也藏不住地扑落下来。
她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丈夫?竟以伤她为乐
看她悲窘欲死,真的能够令他快意吗?他们是夫妻呀!他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存心让她在傅家没有立足之地?
她好无奈、好心痛,自从嫁人傅家的那天开始,她的泪,就再也没有断过——
由下人口中,戚水颜得知,傅磊的那名新欢,叫郑明珠。
而傅磊也不遗余力的昭示所有人,这名女子颇受他的宠爱,懂得看风向时势的仆人们,也就多少敬她几分,以免好死不死,这人将来真成了他们的主母。
于是,也就更加没人会把咸水颜看在眼里了。
日子本就已过得够艰难了,如今又再加上郑明珠时时的挑衅,以及有意无意的刁难,她逐渐感到心力交瘁,度日如年。
他真的做到了新婚那晚撂下的宣言:教她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但,她无悔。
如果要走,她早在新婚夜那天就放弃了,不会等到现在,如果她在这时放弃,那之前所吃的苦、受的罪又算什么呢?
她不走,因为这是她等了一辈子的婚姻;她不走,因为他是她的丈夫;她不走,因为她要守着她的婚姻、她的丈夫;她不走,因为她有太多太多割舍不下的执着与牵念
她的人生,只有满满的他,舍去了,那她还剩下些什么呢?
她不走,说什么都不走!
“唉哟,累死我了,昨晚傅磊缠了我一夜,今早真是腰酸背痛呢!”
刻意挤出的娇嗓由门口传来,她抬起头,只见郑明珠风情万种的晃了进来。
“我说姐姐呀,你好歹也替我分担分担,别让傅磊净磨着我,否则我不累惨了。”
戚水颜不是笨蛋,当然听得出其中的示威及挖苦意味极其鲜明的意图。
她只是苦笑。
纵使受宠,终究仍是无名无分,她这声“姐姐”,会不会唤得早了点?
“辛苦你了。”她淡淡敷衍,要自己别去在意。
“辛苦倒是不会,不过得麻烦姐姐替我炖碗补品补补身子,可好?”
她抿抿唇,不理会对方欺人太甚的气焰。“我厨艺不精。”
说谎!她明明每晚都替傅磊准备消夜点心,傅磊可喜爱得紧呢!她还当暗着来就没人知道了吗?
“不过是要你炖碗补品罢了,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郑明珠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真的不会。”
“你!”郑明珠脸色一变。“叫你做是看得起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丈夫都分人了,就连替人进补都还是人家看得起她才落得到她头上,戚水颜,你真是够讽刺的了。
天生一副温和的性子,使她不会去和人争什么,只是觉得好悲哀。
“郑姑娘请回吧。”
她婉转而明确的下达逐客令。
郑明珠气在心里,咬牙瞪了她好一会儿,才忿忿的离去。临走前丢下一句:“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一等她离去,戚水颜浑身力气仿佛用尽,虚软地跌坐椅中。
嚣张——
呵,她也希望她嚣张得起来,至少,这样她就不会落得今日这无语问苍天的凄凉境地。
“顺伯,你可以进来了。”她叹了口气,朝窗边喊道。
顺怕不无讶异。
原来她赶人,不是受不了郑明珠,而是知道他来了,不忍心他在外头枯等太久?
他平日对她的态度也不是很好,她不是应该乘机摆主人架子,给点下马威吗?
顺伯满腹疑问走了进来。
“这是我重新拟定的人手调度,麻烦顺伯照这个下去发落。”
顺伯接过名单,微讶的又看了她一眼。
戚水颜以为他看不懂,挑了几个重点加以解说:“厨房的工作比较粗重,人手又不足,几个丫头做得比较辛苦,吩咐帐房这个月的月俸多补些;劈柴打水之类的,由门房那里调两个人过去,别再让女孩家做这种工作了;至于打扫厅里,实在不需要这么多人,这方面可以挪几个人过去。从明天开始执行,有问题吗?”
顺伯的讶异,不是看不懂,而是她居然心思细腻的连这种事都注意到了。
有几个当主子的,会去留意到当下人的苦处,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做出最适当的安排?
戚水颜却做到了!
想了下,她又递出另一张纸。“公布下去,这是最新的薪俸单,比较粗重的工作,我在月俸上都做了调整,嫌厨房工作太累,想调离的,我不勉强,看谁耐得了苦,想多嫌几两银的再调进去,一切全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顺怕再次哑口无言。
原先,他对她不是没有轻视的,对她的能力,也是抱持着质疑居多,但是事实证明,她有一颗玲珑聪慧的心,以及细腻入微的观察力,短时间内便掌握住了府里几处极细微的弊病,并且设法改善。
例如,几处比较清闲的工作,都是手段高的人取得、较弱势族群的,也只能吃亏认栽,默默接下像厨房那类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她曾说过不允许这种陋习再持续下去,瞧,今儿个不就做出应变措施了?
他对她,算是心服口服了。
“怎么都不说话?有什么意见吗?你直说没关系,顺伯。”
“没、没有。”总算由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回神,顺伯连声回道。“少夫人做得很好。”
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