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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树下,坐在轮椅里的他。满树满空的花,连地上也铺满那妖冶一般的红色。他张大的双眼,空洞而苍茫。找不到来路,也找不到方向。视线延搁在凤凰花下,逃不出的怅然。
离别的那天,妈妈拍下来的。
他听到,相机咔嚓一声,之后,弄月就走向了他。
天黑下来。黑泽没有回来。他长久的等待。坐在客厅里。和那盏漂亮的落地灯一起,长时间的等待着。
他看到阳台上满地的月光。于是怔怔的看着。
他听到窗外,轻微的不知道来自哪里的暗夜的声音,微弱,如游丝,就像是他和弄月一起的冬夜,落雪的呼吸。
他看到一个身影。于是睁大了眼睛。
二十七、离婚协议书
“你回来收拾东西?”陆仰止的声音忽然传来的时候,弄月忍不住要跳起来。她蹲在地上,回头看了看他。他光着脚,脸上有着平静的神色。
这个时候,陆仰止是不应该在家里呆着的。他应该出现在产品首度发行会现场的某个监控室里,面带微笑的迎接胜利。
不应该在这里,不应该把正在收拾行李的她吓到。
弄月第一次这样的观察他。蹲着,脖子要拼命的仰起来,才看清他那坚毅的下巴弧线。而陆仰止,从这个角度看来,像是一个刚刚睡醒的国王。灰色的长睡裤软绵绵的垂在脚踝处,上半身则衣襟大开。那些胸部肌肉静静的呆在那里,却仿佛随时可以纠结起来。
弄月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她立即低下了头。
“你第一次看到我裸露的上半身时不是这副羞涩的神态。”陆仰止莞尔,他的手臂随意的环抱在胸前。看上去甚至有些得意。
这种得意的神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的脸色很快的恢复,就仿佛那不过是昙花一现。“我想你至少应该告诉我,这几天你都呆在哪里?我想我还有这个权利知道吧?”
弄月站起来。也许因为蹲了太久的原因,她感到一阵晕眩。甚至无法站稳。她轻轻闭上眼睛。等待晕眩过去。当她感觉舒服一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陆仰止的怀里。
她几乎一睁开眼睛,就立即推开了他。
“很抱歉,老板。”她说。笑得很坦诚。当然也有那么一些不自在。在陆仰止面前,她越来越不愿意掩饰自己。因为她觉得太辛苦,简直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而庄弄月的哲学是,要尽力舒服的活着。
所以,她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纸协议书,然后递给了睥睨着她的陆仰止。
“请你签个名吧。然后就结束了。”她笑得很好看。只可惜她自己看不到。
陆仰止依旧双臂环抱胸前,他一直看着她,密实而欣赏的视线,甚至连零点一秒种也没有分给那可怜的离婚协议书。
“弄月,你比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更像个女人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功劳。”陆仰止说道。他轻轻地后退几步,在弄月的床上坐了下来。
“签字吧。”这一次,她把笔也递给了他。
“你一直呆在你那个初恋情人那里?”陆仰止忽然问,脸上难得的挂着半个笑容。“难道你打算在这边签完离婚协议书以后,立即再跟他登记结婚吗?”
“哦,我想,”弄月不知道陆仰止哪来的好心情决定要跟她斗嘴,“我再也不想结婚了。这个游戏太过复杂,我没有那种天资。”
她回头看了看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当初她拖着它进来这个大别墅,现在她要拖着它离开。东西既没有多一件,也没有少一件。
“当初我们说好,结束的时间由我来决定。”
“是的,你说,当你得到嘉隆的时候。”弄月把笔和纸一起放在他的面前。
陆仰止接了过来,可是他把它们轻轻放在床上。然后他仰起头来看她。
“弄月。”他忽然笑道,仿佛有什么阴谋。是的,他今天的心情显然有些太好了,“我们来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
“我要你取悦我。现在。”陆仰止的神色带了一些疲惫。
“什么?”弄月轻轻问。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听力。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听错了。
“我要你取悦我。就现在。然后我就签字。”陆仰止又说了一遍。“作为妻子,你至少从来没有主动过。我不过是最后想知道一下,那会是什么感觉?”
他的神色变得无比严肃起来。仿佛要用无比认真地坦诚来讨论怎样结束他们的婚姻。
庄弄月站在那里。即使面色淡定,可是她不能阻止自己在心中咒骂他。他真地要把她当成一个玩具。即使是难过,她也厌倦了。她厌倦了自己的难过。现在她甚至开始怀疑起来,眼前的这位陆仰止先生,为什么曾让她感到过难过。
狠心的女人。她对自己说。狠心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那么陆仰止呢,他为什么可以这样微笑着,冷冰冰的说些残忍的话?难道他也只有借此才可以活下去吗?
而你,庄弄月,为什么可以被这个好像到了更年期的男人伤害?
为什么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感觉到伤害,却乐此不疲呢?难道你真的是变态的吗?于是她笑了。
没有风情的笑,没有笑意的笑,仅仅一个漫延的动作。像潮水,月光下的潮水,黑色的,不动声色的,漫上来了。浸润了她整张脸,漠漠的,仿若初识生命的忧伤,不懂得如何面对,只以为可以一笑了之。
你不承认吗,庄弄月?她残忍的逼迫自己,你不承认你在爱吗?
而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爱就要结束它。你真的很残忍不是吗,你扼杀生命中一切的感情。当你身边的一切不再有剩余,然后,你要开始扼杀自己吗?
看看眼前的这个男人吧,你不觉得好笑吗?真是可笑的事。
陆仰止看着她,她脸上漫延的笑意,令他忽然担忧起来。是的,担忧,就像小时候,担忧自己晚上应该睡在哪儿。担忧那个去舞厅放肆的母亲,会不会忘记她的儿子还没有吃晚饭。
她也许根本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弄月给了他这种感觉。甚至在某一个瞬间,他觉得不需要一分钟她就可以忘记他,忘记这个空洞的别墅。然后开始新的人生。
她总是不断的出发。不停的出发。不停的寻找生命的出口。她是个这样的女人。因为她的生命看上去那样的无所顾忌。因为她的笑容看上去那样的无所牵念。
而我,又在牵念些什么呢?
他不再奇怪自己被弄月这样的影响,她简单平凡的一个笑,丝毫谈不上美丽动人的笑,只给了他瞬间冲涌上心头的思绪。
她,令他难堪,因为他总是无法忘记过去,而看到她,他就无法停止去回忆那个灰暗的童年。
然而,对于这个女人,这个事实上被他占有的女人,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感情呢,还是,他根本毫无感情。他意外扭曲了他们人生的轨迹,这一次的汇集点,却仿佛仅仅是一场不怀好意的游戏。
他当然不是好男人。他不爱任何人。有时候,连自己也不爱。他其实喜欢玩弄。玩弄庄弄月,也玩弄别的女人。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去玩弄命运。
他不是好男人。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以往,他追求金钱和胜利,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追求什么好。
只是,为什么他要看着弄月思考这些问题。这些问题,只是令他沮丧,并且引发内心深处的恐惧。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有谁会相信,嘉隆的总经理,衣着光鲜的陆仰止,会有这一层深深的恐惧呢?一个男人,一个成功的男人,开始思考有关活着的问题时,他离灭亡大概也就不远了。
他厌倦了。他也是厌倦了。
两个人就忽然这样静静看着对方。在某一个时刻,甚至感觉到内心的某种共鸣。仿佛完成了一场沉默的交谈。他们,都是生命有缺口的人,辗转于这个华丽的社会系统中,并不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无可依靠,也无权绝望。想要忽略那掩藏在内心中的黑暗和与生俱开的恐惧,却只是让灵魂变得更加寂寞起来。
他们,都是找不到出口的人。
陆仰止的内心在这一刻,变得宁静起来。看着庄弄月,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忽然想起他闯进黎一崇诊室的场景,她睡在那张床上,安静的睫毛密的像一张网,他看了很久。那一夜,他竟是看了很久。
“弄月,”他刚刚喊了一个词,看到她忽闪的眼神,然而,弄月的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他们动作一致的一起望过去。看到了蓝心蕾。
她穿着睡袍。站在门口。表情冷然。像一座雕塑,美丽。却残忍。
而陆仰止,皱着眉头静静看着她。只是接下来,他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嗨。”弄月的脸上,再次浮起微笑,轻轻对她打招呼。然后就拖起小行李箱,“签完字后寄出去就行了。”
她笑着走了。蓝心蕾为她让路,她甚至说了声“谢谢”。
他们那一场寂静的交谈,就这样,匆匆结束。也许再也不会有这样一场对话,就像是雪峰深谷中的鸢尾,生死同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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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花园。大门两边种满的那些花儿,她依旧叫不出名字。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在走出去之前,她掏出一面小镜子,静静地看着里面出现的面带微笑的干净苍白的脸。
“弄月,你做的很好。”她对自己说。
然后她走了出去。
辛童就站在大门外,倚靠在他的那款红色的跑车上。看到她走出来,大大微笑了一下。
“我来接你。”他说。
“学长,我想一个人。”弄月抬头看着他,然后慢慢微笑起来,“我租到了住的地方,比以前好很多倍。”
“那么我送你过去。”
弄月低下头,长久地沉默着。
辛童脸上的那个痞痞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僵硬起来,后来干脆消失了。他轻轻偏过头去,抿紧了唇。望着远方的风景。
然后他转过头。面对眼前瘦高的小女人。他再也不能满足就这样的守护她。想要得到她的欲望那么强烈,强烈到他自己害怕的地步。已经不能仅仅靠微笑来度日了。
“那么,我送你去车站吧。”他淡淡说。抬起她的下巴,然后倾身一吻。
弄月满脸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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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仰止觉得自己像是被谁打了一拳。他还不能适应这种呼吸极为不顺畅的感觉。
他站在窗边,然后几乎是愤怒般的把窗帘甩了回去。
弄月和她的初恋情人。他们在他的家门前接吻。他们竟然就在他的家门前接吻。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了。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幼稚的反应。他什么时候反应这么激烈过。
不。他很平静。他很平静。
“你看上去快要抓狂了。”蓝心蕾说,她的睡袍紧紧地包裹着她的身体,看上去像一颗成熟的果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仰止反问。
“昨晚,为了庆祝我们的重新合作,所以你邀请我回来喝一杯红酒。”
“我们上床了?”陆仰止淡淡问。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在说,哦,我们真的喝了红酒么?
然而蓝心蕾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了起来。
“你会遭报应的。你简直冷血。”她忿忿道。然而即使是愤怒,她的语气也并不尖刻。“我想有一天你会变得很可悲。我期待那一天。”
她转身走了。身姿婀娜。
然而陆仰止看不到,她脸上的泪。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辛童俯身亲吻弄月的那一幕。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反复的画面窒息了。
他看着床上的那一纸离婚书。上面弄月的签名。
他茫然起来。是的,真正的茫然起来。他好像不仅仅把这个女人拉进了他的生活。
可是现在他把她推出去了。一切都会恢复的。
可是他犹豫起来。他不敢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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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好吗,医生?我只是开始呕吐。”弄月看着黎一崇。他正在看几幅X光片。
他抬起头来,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好。
“实话实说。你知道的,庄弄月完全有能力对自己负责。所以,你就实话实说吧,不要去折磨你那张英俊可怜的脸了。”她的脸上甚至带了微微笑意。
这种笑容并不是他乐见的。
“弄月,你不能再这样压抑下去了。你会毁了自己。你知道的,脏器会受情绪辐射。你可以欺骗自己,可是它们是不肯接受谎言的。”黎一崇的表情并不好看。
“我会死吗?”弄月静静问。
这个问句像是投入了空谷中,长时间的沉默降临这个诊室。诡异,决绝。
“你会崩溃。”沉默后,黎一崇回答。
“那么怎么办呢,我感觉不到自己的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