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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洗剑录 全集-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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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长发的少女正在洞口探头下望,媚笑着道:“方宝玉,你现在总该知道你不是铁打的身子,你也有倒下去的时候。现在,你可愿服了么?”
宝玉呻吟着道:“水,水……”


那少女举起一只金杯,柔声道:“这杯子里满满的盛着杯玫瑰的花露,方才我已滴了三滴在你脸上,就只三滴,已使你自昏迷中苏醒,它的清香甜美,你虽在昏迷中,也该感觉得出。只要你服了,你就可将这满满的一杯全喝下。”
宝玉喃喃道:“花露?……玫瑰……”
他似又陷入昏迷状况中,已不能用言语表达思想。
那少女笑道:“清冷的水珠,我再让你尝尝……”她将金杯微斜,一滴水珠落下,落在宝玉脸上。
宝玉突然嘶声大呼道:“不,不答应,不服!”
那少女摇了摇头,轻叹道:“真是牛一样的脾气!好,你既然还要受罪,也怨不得我。”竟将那一杯花露全都倒在岩石上。”
只听“嗤”的一声,岩石上冒出轻烟,整杯水都已被烧干。
那少女的脸也在轻烟中消失,四下又恢复黑暗。宝玉却突然跳了起来,与其说是这几滴水使他恢复了活力,倒不如说他方才的昏迷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他一步便掠到那削立的岩石边,竟已将这里的形势全都默记在心。他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虽然隔着层衣服鞋袜,但他的手脚仍被烧得像是已焦了似的,只要他一个忍耐不住,他整个人就会跌下去,前功尽弃!
十多丈高的岩石,在宝玉此刻看来,简直高不可攀,他咬紧牙关,他拼尽力气,他终于爬了上去。
他的生命已悬在这刹那之间。
上面的山石若能活动,他受的这一切罪便总算有了报偿,否则……否则怎样,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谢天谢地,上面的山石是活动的。
方宝玉狂喜着推开了它,爬了上去。
清冷的山石,洞外的山石,清凉如水。
方宝玉伏在地上喘息着,四下没有一点声音,所有的艰难与危机,仿佛都已成为过去……
他手掌贴着清凉的石地,面颊也贴着清凉的石地。等喘息稍为平静,他才缓缓抬起眼睛。
突然,他瞧见一双脚——一双男人的脚。
这双脚赫然就在他眼前。
这双脚穿着华丽的鞋子、柔丝的罗袜,正显示着这双脚的主人身份的尊贵。但这双脚只要轻轻抬一抬,只要轻轻踢一脚,方宝玉就得又滚下去。
在这一刹那间,他的胸膛似已窒息,血液似已凝结。这双脚只要踢过来,他委实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但这双脚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宝玉伏在地上,更是不敢动一动,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瞧这人一眼,瞧瞧他究竟是谁,究竟是何容貌。
他只知道这人是穿着衣服的。
这是人宫之后所瞧见的第一个穿着衣服的人,也是他所瞧见的第一个男人。此人的身份岂非更令人奇怪!
只听一个沉重的语声缓缓道:“你居然能到达这里,也算不易。但你却要知道,这里距离水宫中枢虽已近,但剩下的这一段路却更艰辛,你千万不可大意。”
宝玉更是奇怪,只因他已听出这沉重的语声中非但全无恶意,反而充满关切,正像是长辈对子弟的叮咛。
这又是为了什么?这究竟是什么人?
他想问,但没有问。他并非不敢问,只因他知道自己纵然问了,这人也万万不会说出来的。
只听这人接着又道:“你年纪轻轻,有此毅力,也算难能可贵。只要你抱定决心,你吃的苦就不会是白吃的。”
这非但是叮咛,简直已是鼓励。
宝玉越来越惊疑,但口中只是说道:“多谢。”
那语声默然半晌,忽又道:“现在,你还能站起来么?”
宝玉道:“能。”
那人道:“既能站起,为何还不站起往前走?”
宝玉道:“是。”
他此刻已确定此人并无伤他之意,当下翻身而起,却见此人不知何时已翻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他脚步缓慢而凝重,双手似乎抱在前胸。
宝玉忍不住道:“阁下为何不让小可拜见尊颜?”
那人道:“你不必瞧我的脸,你只要瞧着我的剑。”
“剑”字出口,肩头突然微微一动。
这一动之轻微,几乎是目力难以觉察,任何人都不会在意,但方宝玉心头却突然吃了一惊!
扭转乾坤杀手剑!
肩头一动,剑光立即飞出,如惊虹、如匹练,正是昔日那“无情公子”蒋笑民所施出的海南派的杀手!
扭转乾坤杀手剑!
这一剑出手比蒋笑民更快,部位比蒋笑民更刁,落点比蒋笑民更准。宝玉若非昔日便已领教过这一剑的精妙,若非已有了警觉,此刻纵不致死在这一剑之下,也休想再站着往前走了。


剑光方自那人胁下飞出,宝玉身形已退开两尺。他委实已尽全力,他也算准这一剑最多只能触及他衣衫,却万万伤不着他皮肉,哪知剑光在他胸前半尺外便已停住了。这一剑出手虽比蒋笑民更快、更刁、更准,但剑下却留了三分情意——剑下是否留情,宝玉自然是瞧得出的。他长长喘了口气,道:“多谢。”
那人剑光缓缓垂下,缓缓道:“你是否早已见过这一招了?”
宝玉道:“是。”
那人冷冷道:“你若非早已见过这一招,此刻便难免伤在剑下。我要以此等杀手取你性命,你为何还要谢我?”
宝玉道:“剑下是否留情,方宝玉岂能不知?”
那人道:“纵然留情,但也足以取你之命。”
宝玉道:“但在下此刻却还是活着的。”
那人默然半晌,纵声笑道:“不错,你现在还是活的。你见过这一招已有两次,居然还能活着,世上能伤你的剑法,只怕已不多了。”
宝玉道:“不多?……是否也不少?”
那人笑声突顿,冷冷道:“嗯,也不少,至少还有三种。”
宝玉道:“为何不令在下领教领教?”
那人道:“你着急什么?”
突然将长剑向后一抛,宝玉不由得伸手接过。剑光一闪后,再瞧前面那人,却已瞧不见了。
前面还是曲折诡秘的岩洞,这“白水宫”显然整个都是在山腹之中,只有珠光,却瞧不见阳光。
宝玉再也梦想不到,世上竟有人能在山腹之中建造起如此复杂、如此诡秘又如此博大的宫殿。


他木立半晌,喃喃笑道:“此人在‘白水宫’中究竟是何身份?他言语中既然对我那般关切,却又为何要对我骤下杀手?他既已对我骤下杀手,却为何又在剑下留情?他既已剑下留情,却又为何还要在前路以另三种杀手剑法等着我?他既要再以杀手剑法伤我,却又为何还要赠剑于我?”
这柄剑窄长、锋利、轻巧,剑锋、剑脊与剑锷的配合,几乎已铸造得臻于完美无疵。
方宝玉一握住这柄剑,心里就立刻生出极舒服的感觉,几乎将肉体的饥饿、焦渴、疲惫全都忘记。
这感觉正如书法家触及精美的纸笺笔砚,又如酒徒手里有了一杯美酒时一样。他空虚而彷徨的心灵立刻有了寄托,他确信自己可以将自己的生命与一切都交托给这柄剑,只有剑是最可靠的。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使自己的心灵与剑合而为一。他心里的渣滓已沉淀,他的痛苦与疑虑已自剑尖滤出。
然后,他才敢往前走。
岩洞中奇诡的景象已全不在他眼里。
只因他的眼中只有剑,心中也只有剑。
突然,四下又变得坟墓般黑暗。
但他的脚步却未停,她的手也不必再去摸索,只因他的心灵已透过剑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触觉。
他已可以剑代目。
沉静,死一般的沉静。
突然间,黑暗中逼来一股杀气!
方宝玉全身毛骨俱都为之悚然。
四下仍是坟墓般的黑暗,死一般的沉寂,看来全无丝毫变化,但这股杀气却浪涛般一层层卷了过来。
方宝玉的的确确已感觉出这股杀气的迫力,这杀气已逼得他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他举起了剑,脚步已不由自主放缓,几乎完全停止。
黑暗中,果然有剑光一闪,然后也停在那里。
方宝玉完全瞧不见持剑的人,只瞧得见这柄剑,这柄剑像是魔法般悬空停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柄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剑上的杀气!这剑上带着的,不问可知,是惊天动地的一招!
这一招,自然就是可以伤得方宝玉的另三种杀手之一!
方宝玉掌中的剑也停顿在那里。黑暗中什么都瞧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这两柄剑。
两柄剑上的杀气!
方宝玉从未面对如此凝重的杀气!但奇怪的是,持剑的那人身子却似乎并不在这杀气的笼罩里。
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持剑的人和这剑上的杀气竟截然分为两体,这种现象几乎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这现象才会发生,那就是——这一剑杀气虽重,但持剑的人却全无伤他之意。
所以,剑上杀气虽然刚霸,但人却是脆弱的,这脆弱的“人气”已无形间冲淡了刚霸的“剑气”!
这又是为了什么?
方宝玉凝注着这柄剑,突然想起了铁金刀的那一刀。
这剑上的杀气,唯有铁金刀的那一刀差堪比拟,但这一剑上却没有铁金刀那一刀上的凌厉“杀机”!
这一剑上的杀气,几乎已可说是带着“善意”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但在这静寂中,宝玉却又似乎听到了一种无声的韵律,一种音乐中至高无上的节奏。
突然,剑光划出了个圆弧。
这转动,这圆弧,正也是出奇的优美,正是踩着天地间至高节奏,在无声的韵律中舞出了舞中之精粹。
宝玉耸然——这正也如白衣人那一刀!
剑光闪动,化为光幕,闪电般击向宝玉。
剑风,有如野兽的呼啸!
黑暗中,只见剑光一闪,宝玉的剑和这柄剑已互相换了个位置——但是,他们两人却没有倒下去。
黑暗中,已有了轻微的喘息。
这一刹那虽短,但却跨过了生与死的界限,这正是天地间无可比拟的最大刺激,经过这种刺激后,谁能不喘息?
两人都站着未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个苍老的语声道:“这一招你已见过?”这语声中充满惊异,但却并非为宝玉能躲过此招而惊异,而是为他见过此招而惊异。
宝玉道:“是!”
那语声道:“是谁曾向你施出这一招?”
宝玉道:“铁金刀。”
那语声失声道:“铁金刀?他……”
宝玉截口道:“那一刀虽是铁金刀击出,却又等于不是。”
那语声道:“此话怎讲?”
宝玉道:“只因铁金刀不过是受他人所命。”
那语声道:“白衣人?”
宝玉道:“正是!”
那语声默然半晌,缓缓道:“那一招可是与我这一招完全相同?”
宝玉道:“十九相同,却又有一最大不同之处。”
那语声道:“此话又怎讲?”
宝玉道:“那一招杀气最盛处便也是破绽所在之处,他的体温自破绽处透出,所以我就冒险攻向此点,果然成功。”
那语声又默然半响,竟长叹道:“好。”
宝玉道:“但阁下出手前并未十分蓄力,心情也不紧张,是以阁下的体温完全正常,由此可见,阁下剑上虽有杀气,心中却并未伏杀机……阁下剑上的杀气,只不过是自这一招本身发出来的。”
那语声道:“哦!”
宝玉道:“只因阁下心中并无杀机,所以施出这一招时,心与剑便未能合二为一,于是阁下剑上的杀气便自然不及铁金刀那一刀上的刚猛。”
那语声道:“所以如何?”
宝玉道:“那一刀击出时必见血光,所以我被迫取了他的性命,只因那其间根本别无选择之余地,而阁下这一剑,却使我根本无法施出杀手!”
那语声叹道:“不错,剑上若无伤人之意,便也决不会引动别人剑上的杀机,这正是剑道中至高无上的道理。”
宝玉道:“但……阁下既无伤人之意,却又为何要以此等杀手来对付在下?这岂非互相矛盾?在下委实不解。”
那语声道:“不解便也罢了。”
宝玉道:“还有,这一招本是‘白衣人’不传之秘,普天之下,本无别人知道这一招的奥秘,阁下却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在下更是不解。”
那语声缓缓道:“不久你就会知道了。”
宝玉道:“不久?”
那语声道:“正是已不久……”
他虽只说了五个字,但说到最后一字,人已远在数丈外。
现在,普天之下只剩下两招可伤方宝玉了。
但方宝玉心中却更是疑云重重。
在方才那片刻间,他已经过了两招杀手,但向他施出这两招杀手的人,却又都对他全无恶意。
这是第一点奇怪之处。
第二点,这两招杀手虽然都是他曾经历过的,但却实在想不出以前向他施出这两招的人和现在这两人有何关系。
那“无情公子”蒋笑民也许还会和“白水宫”有些关系,他那一招海南神剑,白水宫中的人也许是会的。
但白水宫的人又怎会施出“东海白衣人”的绝招?白水宫与白衣人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又怎会有什么关系?
宝玉实在越想越乱,越想越不通。
现在,剩下的杀手虽已只有两招,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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