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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雕花窗棂前,告诉自己,这只是男人们的适逢场作戏罢了,为何,心,却止不住的难受?
老管家正要进去传报,却被人一把扯住,我们回头一瞧,原来是段虎跟来了,老管家奇道,“段将军怎么又回来了?”“呵,您自忙去,这儿没您什么事了?”老管家与段虎熟谂,呵呵笑几声,也不多问,拎着灯笼仍旧原路回去了。
段虎笑道:“木兰,你好快的马,走,我们进去,长恭知道你回来,一定开心。”
“等一下。”我轻声阻止道,“安德王正在敬酒。”
安德王高延宗是一个体围肥胖的胖子,庞大的身躯需得下人撑扶着才能起身,此时,他已醉得摇摇晃晃,举酒道:“各位哥哥,自从大哥去逝后,我们兄弟难得有机会似今日这般齐整?下次喝酒,还不知道要再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所以这杯酒,你们一定要喝,咱们兄弟今晚定要一醉方休。”高延宗说着说着,涕泪肆流。
“五弟。”高氏兄弟皆有感于心,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延宗放低酒杯,又拍手呵呵朗笑道:“霓霞姑娘果然好舞姿,二哥,你府里,当属霓霞为翘楚吧?”
广宁王高孝珩一袭黄纻宽袍,容颜隽秀雅淡,笑道:“正是。”
“四哥,你府里一个女人都没有,不如将霓霞留下。”高延宗笑得很贼。
“贱妾焉敢奢望留在王爷身边。”霓霞瞟了一眼长恭,脸上飞起红云,娇羞不已。
高孝珩对延宗的建议心照不宣,亦笑道:“四弟,我府上的歌舞姬,确实数霓霞人品最为出众,且又兼善解人意。你若是喜欢,不妨就将霓霞留在府里,以后让她来侍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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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望断故人来 ;3
长恭淡然浅笑,只顾饮酒,道:“二哥美意,长恭心领。霓霞姑娘是二哥心头之好,长恭不敢夺爱。”
高孝珩笑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衫。长恭,你若是喜欢,别说是一个姑娘,哪怕是这些姑娘你全要了,二哥我也不会多皱一下眉头。”
正在饮酒的老三河间王高孝琬亦放低酒杯,唇间扬起一丝轻笑,附合道:“二哥说得对!四弟,你也该成亲了,我们几兄弟,除了你,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虽然娶妻当娶名门,但你可先收了霓霞做妾,以后,也好有一个人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四哥,你就收下吧,也省得一些无知小人在背后胡乱猜测,说四哥你不好女色,必然是有什么断袖之癖。”高延宗体胖声壮,继续大声相劝。
众人尽皆笑出声来,然而,长恭不过淡然一笑,自顾饮酒,丝毫不在意众人的劝笑。
高孝珩疑惑道:“四弟,跟二哥说句实话,你不会真的不好女色吧?”
“二哥。”长恭无奈放下酒杯,笑道:“汉骠骑将军霍去病曾言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北方有突厥,西南有周陈,四方未定,天下未平,长恭又何以家为?”
“你小子,少给我扯远?”高孝珩压根不吃他这一套,道:“你如今年纪不小了,却始终不肯娶亲,若是父亲在世,他可以管着你,我也乐得不理。如今父亲不在了,大哥又去了,你无论如何也要让我这做哥哥的了却这一桩心事才好!”
老三高孝琬气质高贵,诸弟兄之中,以他容颜与长恭最为相似,他慵然笑道:“四弟,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说给三哥听听,三哥阅美人无数,说不定就能帮到你。”
“我喜欢的女子?”长恭笑容凝滞唇边,喃喃自语道,“我喜欢的女子。”声音里,似有柔肠百结,凤眸黯淡,一丝怅惘一掠而过,眉宇间渐渐氤了丝丝缕缕淡淡轻愁。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他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放下酒杯起身道:“二哥,三哥,五弟,六弟,你们继续喝,长恭须得离开一下。”
“哎,长恭,你………”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长恭,别走!”段虎将他拦在花厅门口,又将我推至身前,大笑道:“我把木兰带回来了。”
…
注:高氏兄弟分别是:高澄长子、河南康舒王高孝瑜;高澄次子、广宁王高孝珩;高澄三子、河间王高孝琬;高澄四子、兰陵忠武王高孝瓘(又名高肃,字长恭);高澄五子、安德王高延宗;高澄六子、渔阳王高绍信。
此时,河南王高孝瑜已被高湛以鸩酒毒死。
巧的是,兰陵王高长恭与宇文邕一样,皆是排行第四。
天涯望断故人来 ;4
望见我,那双美丽的凤眸,璨灿若黑夜流光,有掩不住的欢喜,轻语,“我以为你已经离开。”我摇摇头,凝望着他,轻声道:“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长恭,我不想与你错过。”
“木兰。”他是如此动容,眉眸间流连悱恻缠绵,却偏偏黯黯无语。
明明有爱,为何却说不出口?哪怕简单到,只需一个眼神,就已明白彼此的心意。
却总要在红唇微张之时,偏偏将情意煎熬得绿肥红瘦。
在他身后,高氏诸兄弟的目光皆落在我俩身上,仿佛感觉到默然凝伫的两人之间,有涌动的暗流,他们的神情充满了惊异。广宁王高孝珩最先认出我,“翎麾将军。”他含笑道:“长恭,为何还站在门口?还不快请木将军与段将军入席?”
我连忙道谢。落座后,高孝珩举杯道:“本王想不到木将军会来。木将军妙年洁白,风姿郁美,听闻又熟读兵书才思敏捷,战场杀敌勇猛无比,称得上是英雄出少年,我等弟兄皆仰慕已久。”
“广宁王过誉,木兰愧不敢当。今夜冒味前来,叨扰了诸位王爷的酒兴,木兰先干为尽。”一杯饮罢,我扬眉一笑,道:“木兰愿以一曲相赠,亦为诸王饮酒助兴。”
“好,木将军果然率性洒脱,我等洗耳恭听。”诸王拍手叫好。
抱过侍女递过的琵琶,半遮娇面,纤手挥弦,我知道,此时的我,在众人眼中,风姿绰约,纵然身着男装亦难掩风流。
有,女儿的娇柔,亦有,男儿的潇洒,更有,曲调里遮不住掩不了的情思缠绵。
“问女子,
为何月下独相思?
山有木,木有枝,心悦君,君不知。
我既媚君风姿,君亦悦我容颜。
问女子,
为何月下长相思?
………”
高氏兄弟之中,以广宁王高孝珩最为风流儒雅、精通音律,此时,他取一支碧玉横笛,以笛声相和,为我伴奏,琵琶与笛,相得益彰,仿佛若高山流水,潺潺曲折流于山涧间,清澈见底。
我望见众人眼中的惊艳,我望见他眸中的失神。
一丝恍惚,一丝惆怅,一丝迷惘,如同那夜清醇的汾酒,乱了方寸,迷了心性,断了肝肠。
凝眸蹙望,我在轻唱,歌声清越绵长,
“山有木,木有枝,心悦君,君不知。”
长恭,你可知?你可知?
一曲罢,河间王高孝琬击掌叫好,“木将军歌声悠扬,听之如聆仙乐。”又笑赞:“和士开自翊善弹琵琶,只因他不知世间还有一木兰。”
高延宗亦道:“四哥与翎麾将军皆生得貌美,若不是自小看惯了四哥之美,本王方才简直疑心木将军是女子。”
我笑道:“安德王,俗语有云,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众人不解我话语之意,不过一笑罢之。
长恭眸中,却掠过一丝疑惑,眼波流转,他诧望着我,仿佛,明白了。
高孝珩将手中横笛拿在手中把玩,他望了一眼长恭,唇边浮起浅笑,他是如此聪慧的男子,笑问我道:“闻弦歌而知雅意,木将军以歌声传情,月下女子缠绵情思尽在歌声之中,只不知,是谁人有这份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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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风雨入君怀 ;1
只不知,是谁人有这份幸运?
* * *
众人皆笑望着我,而我,却痴然望向他。
那人,有檀郎玉貌,那人,有飒爽风姿,那人,有面具也掩不住的绝代风华。
从在黄河岸遇见的第一眼,从他将我掳上马背一霎那,
我的心,就已经沦陷。
兜兜转转,曲曲折折,终究,只是为了他。
* * *
这时,王府老管家突然急步走入厅内,禀道:“王爷,宫内遣人来了,说是要请木将军入宫。”
说话间,高湛身边的大太监王公公已经摇晃着走进来,他一看到我,白胖的圆脸上立即显露欢喜,“木将军,你果然在兰陵王府,可算找着你了,请将军快快随我进宫吧,皇上可找你一天了。”
段虎奇道:“这么晚了,皇上还找木将军有何事?”
王公公答道:“这皇上可没说,只是说让奴才出宫来找,若是找着了木将军,就速速让他进宫见驾。”
“木兰,我随你一起入宫。”长恭放下酒杯,施施然拂衫而起。
那太监却拦阻道:“兰陵王,皇上说了,他与木将军有要事要商议,余者一概不见。”
我心中一沉,念及在太极殿时,高湛望着我,眸光灼灼,唇角一抹诡惑轻浮之笑。莫非,他又起了什么歪脑筋?王公公在一旁催促道,“木将军,你快随老奴走吧,皇上在宫里等得该着急了。”
长恭凤眸冷凝,语气不容拒绝,道:“王公公,本王亦有要事须与九叔商议,刚好与木将军一起进宫见驾。”段虎亦大声道:“嘿,长恭,我也随你们一起耍去。”王公公脸色拉长,道:“兰陵王,段将军,你们这不是让老奴为难嘛?”
广宁王高孝珩行事素来稳重端凝,此时,他亦劝道:“长恭,还是让木兰先随王公公入宫罢。”又笑问王公公道:“公公,皇上找木将军找得这般急,必然是事出有因,公公可否透露几句?”
王公公面露难色,高孝珩一笑,随手解了随身所佩的一枚玉玦塞在他手里,那块玉,洁白晶莹,通体剔透,篆有名家书法,一望即知非俗物凡品,他却随手奉与,丝毫不萦于心,王公公面露惊喜,却又假意推辞,道:“广宁王,你这是,哎,这,老奴可不敢收。”高孝珩一笑:“不过是聊表心意罢了,王公公何必客气。”
那王公公欢喜的将玉玦兜入袖袋,道:“依老奴看,皇上急召木将军,应当与今儿下午突厥来使有关。”
“突厥来使?”
“是,不知怎么回事,午后,突厥突然派使臣来了,皇上读了使臣奉上的信笺之后,就满京城打锣般急着找木将军,礼部说木将军已经回洛阳,城门守将又道并未看见木将军出城,折腾了半天,皇上可不就让我寻到兰陵王府上来了。想不到,木将军还真在王爷府上,这才叫做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公公又谄媚笑道:“木将军也不必心慌,我瞧着皇上心情挺不错,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指不定是什么升官发财的大好事呢。”
大约是拿了好处,王公公心情愉悦,一气说了下去:“老奴瞧着,皇上对木将军颇为器重,在昭阳殿摆宴那晚,皇上大概喝多了,老奴服侍他回宫歇息时,还听他满嘴里念叨着木将军的名字呢,倒惹得和大人在一旁不开心了……”
话语未完,长恭眸凝霜雪,声若寒冰,道:“够了,王公公不必再说了。”
王公公一瞧众人神情不对,这才住了嘴。
他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面色一凝,尖细着嗓子道:“木将军,请随老奴进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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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风雨入君怀 ;2
惊蛰过后,天气会渐渐由寒转暖,若是江南,大约已经是桃红柳绿了吧?
然而,邺城的初春,夜浓如墨,仍是萧瑟的冷。这种冷,哪怕是殿檐上黄灿灿的琉璃瓦,哪怕是长廊间红彤彤的大灯笼,亦不能抹去一点点渗入心头的寒意。
一进入太极殿侧的暖阁内,暖意扑面而来,虽已过了二月二,殿内仍燃了炭火,蟠螭铜制熏香炉中熏了龙麝香,将殿内的空气,氤氲出一片芬芳迷离的暖意。高湛斜躺在东边的暖炕之上,戴白纱帽,罩白色锦衣常服,自魏晋后,玄学盛行,讲究以无为本,但凡男子皆喜着白衫,追求其反璞归真、清新淡雅,竟连帝王也亦如是。
然而,同样是白衫,穿在长恭身上,风姿秀美,绰约无双。而高湛,一袭白衫,衬得他那俊美邪戾的脸白晳得近乎病态,不过暴露其体虚血弱的事实而已。此时,他正斜斜卧着,大约是百无聊奈,拿了一串碧莹莹的如意珠在手中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