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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阐明,最后来一个请朕定夺。那么请问,朕要你这个兵部尚书军机大臣是作来充数的么?
在奏章里,你一无战情剖析,二无良策待审,要朕定夺,朕是兵部尚书么?朕拿了卿家的奉
禄么?”
“王上!”兵部尚书全身几近匍匐在地,“臣知错!”
戎晅眉梢一扬,缓声道:“知错就好,那朕几时可以看到爱卿的制敌之策呢?”
“请容臣与卫国将军议后再定,请王上恩准。”
“好,朕静候梁卿佳音,”戎晅修长的食指在龙椅扶手上轻击,“不过梁卿一定要心中
有数,你在你高床软枕、温柔旖旎的尚书府里一日,前线的兵士在风沙战火、血河尸山里便
似熬上一年。明日早朝,朕要见到梁卿的制敌良策!下去吧!”
小太监瞄到了王上手势,站出来:“退朝——”
百官跪呼“万岁”,王上起身离座,一双龙靴龙形虎步,犹似踏在众人的心尖上,径自
离去。
小太监明泉紧跟慢跑,一路上用眼角琢磨着主子的脸色,思量等一会儿如何让王上高兴
起来,虽然根据他多年侍奉的经验总结得出,这不太容易。
戎晅步形放缓,远离了朝堂上那些个戴着恭顺面具揣着各异肚肠的臣子,他的唇角,似
有若无地掀起一抹冷酷的笑纹:这场较量,越来越好玩了呢。
“王上,”明泉用一万个小心,开口,“王上,绿绮宫这会儿的芍药开得正好呢。”
戎晅抬眉,回头扫了一眼自个这贴身小太监:“明泉,姁姁王妃给了你多少贴己?”
明泉骇得跌跪在地:“王上,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让王上开心。”
“拿了也无妨。”戎晅拉起他,掸走他衣上的一点尘土,这举动更让小太监局促忐忑。
轻描淡写地:“反正朕也没少给她们东西,你从中分一点是情理中事,朕不过想知道琴
妃娘娘对朕跟前的红人大不大方而已。”
如果地上有缝,明泉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去。王上,太高深莫测了,在他身边六年,
也自诩有几分察言观色的小机灵,但从未有一次会猜度到王上下一步会说什么,做什么。喜
怒不形于色,比之喜怒无常更使人惊心。
“也好,你是朕最看重的人,朕会给你这个面子,咱们下午就去绿绮宫赏花。”戎晅拍
拍他的肩,“不过现在,你应该明白朕要去做什么吧?”
“知道,知道,奴卑先知会慕莲室备好茶点恭候王上,再侍候王上更衣。”
慕莲室,并非字面意义上一间简单的斗室,占地十余亩的莲池畔,一爿绿窗粉壁、回廊
环抱的精致雅舍,悬有王上御笔书写的匾额。王宫上下没有一人不知,自从这所宝地修建完
工,几年以来,便成了王上下朝后流连最多的去处,或独坐抚琴,或批阅奏章。莲池里,有
从天下各地搜罗来的百色荷莲;莲花因品种各异,此起彼伏,花期颇长,竟可以从初夏始至
中秋始终有花苞吐艳。每有一类莲花绽放,王上心情都会大好,这从每一回他获得的赏赐可
见一斑。而纵使冬季,王上也会对着满池的残荷悠然凝神,那时际,任谁也不敢上前惊扰。
王上慕莲成痴,爱莲成狂。但也有在宫里年头久的老人说,王上这个嗜癖,是自六年前
月诞夜一夜未归又离奇返回后才有的,先前从未有人觉得王上特别钟爱什么物件。六年,六
年,细细推敲起来,好似许多事都与六年前有着牵扯,六年前的月诞之夜,到底发生了些什
么呢?
明泉甩了甩头,不由得警告自己有点想得太多了,差一点就犯了身为奴才者的大忌。眼
下,当好差事,侍候好主子,能定期给家中的老娘兄弟捎去银钱度日,才是最紧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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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绮宫,顾名思义,必与丝竹瑶琴有联,事实也的确如此。绿绮宫主姁姁,封号为“琴
妃”,十四岁入宫,如今二九年华,精于音律,色艺双全,极得王上欢心。却不曾恃宠生骄
,明进退,守礼数,在后宫中的声位,仅次于王后甄媛。
只不过,顺风顺水的琴妃娘娘并非高枕无忧:入宫四年,王上宠恩有增无减,肚子却不
曾见过动静,花无百日红,在后宫之中,若没有生下男丁,终是不能长葆富贵,这围绕在周
遭的热喧浓华也必终将散去。菱花镜中虽然美颜正盛,但无了圣露的滋润,干枯涸折只在旦
夕,除了美貌,她还有什么可以牵住那个男人?所以,心高气傲的她,在一连十日晃曾蒙王
召宠后,也学了别的妃子施惠王上身侧之人,却不敢似乎也舍得不得动用王上的任何赏赐,
只将进宫时娘亲送她的一对镯儿赠予明泉,中间用意凭明泉的乖巧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不,有在王上寝宫重华殿当值的小宫娥送信来,王上在慕莲室用过茶后即会到绿绮宫
赏花,请娘娘早做准备。
琴妃芳心大悦,立即吩咐诸人备酒添灯,更不忘了坐于镜前精心装饰。换上王上最喜的
月白广袖襦,系上同色轻罗百褶裙,外罩绿纱长褛,头上三支金钗摇摇欲坠,面上一对秋波
盈盈欲出,这番的花容月貌,除了帝王,谁还能有福消受?
煊王来了。醇酒,美人,清歌,妙舞,他一贯的高贵,优雅,面含宠溺的微笑,望着怀
中娇美的人儿,一杯酒常是自己饮了半杯,剩下的半杯送入她的樱桃小口。夜阑曲散,帘幕
低垂,芙蓉帐内,春情涌动……在此时,若非有天大到事关国体的事,想是不敢有人来惊扰
的。偏偏——
“王上和娘娘已经安歇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回不迟。”门口的宫女十分纳闷:跟在王上
身边的人应该都是聪明精巧才是,怎么会有这等不解事的人。
“不行!”来人坚持得很,断然道,“明泉在不在?请他给王上报一声,就说——”
“明泉公公在重华殿当值,”宫女也毫不客气,“请公公回去,明日一早——”
来人生气了,横眉立目道:“你一个小小的丫头,敢擅自作这么大的主,误了事你承担
得起么?还不快快报王上,说外出办事的明源回来了!”并非有意以大欺小,有一部分也是
为她着想,上一次自己得到消息没有及时回给王上,王上的眼神至今余悸犹存。并非龙霆大
怒,也没有暴跳如雷,但就是两道眼睛里的阴寒浓鸷,使得他一连数月的梦境被它惊醒数次
。如果此次再误了事,不单自己的小命,恐怕连这个小小的宫女也要被殃及。
宫女显然没料此人如此顽固,恃着主子受宠,咬唇道:“公公如果有胆尽管自个闯进去
,小婢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可不敢扰了王上和娘娘的清梦!”
“你——”来人气得头顶冒烟,是不一样,主子圣恩正浓,一个小丫头也敢对他大呼小
叫,这后宫,果然是势利场。
“大胆!”一声清喝,从门内传出来,“是谁在外面?”如此的威严,如此的震慑,当
然只有他们的煊王。
来人不再与那不识好歹的宫女斗气,长声道:“王上,奴卑是明源!”
明源?俯在盈软香躯上的身子陡地支起,问:“什么事?”
“王上让奴卑查的事有了些眉目,奴卑怕如上次那般给错失了良机,紧着向王上禀报来
了!”
“你这大胆的奴才,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敢在这里大呼小叫!”另一声尖厉的
叱责从身后传来,几个提灯小太监簇拥着一个体态圆润的大太监,姗姗而来。
明源向其恭身一揖:“小人参见寿公公。”
寿公公探出兰花指,咂着嘴道:“你说你这小子老大不小的了,还是王上跟前当差的,
怎么如此不知轻重?现在是什么时节?敢在这咋天呼地,惊了圣驾,你有几颗——”
“够了,”宫门訇然大开,他们的王上衣冠整齐地显身而出,笑吟吟地,“寿公公好气
派,方才明源的呼喝朕未觉如何,倒是公公您的叱咤风云让朕好生受教。”
啊哟,王上这话可是绵里藏针,真不知当初那个弱冠少年哪里去了?“王上,老奴只是
夜里巡视经过此地,听见这些孩子们争执,怕这些个孩子不知轻重,惊了王上和娘娘。”
“难得寿公公这大半夜的不休息,还要巡视后宫,看来朕的后宫是一时半刻也离不了公
公,明源,多向寿公公学着些,知道么?”
“是,”明源毕恭毕敬地对着寿公公一礼,“还请寿公公不吝赐教。”
纵然老奸巨猾,也已冷汗在背,想自己长长短短侍候了三代帝王,惟独这位年轻的王上
心思最难捉摸,满口诺诺不敢再多赘言。
“走罢。”夜色中,径自头前走了。明源紧跟其后。
寝宫内,芙蓉帐里,美艳的女子,香肩全裸,酥胸半露,桃花般的面上仍处在愕然中:
王上,走了?片刻前尚温存缠绵的身躯离开了?有多大的事,可以让一个欲望高炽的男人舍
弃温玉软香,连寸时也等不了?
而戎晅,沉稳不紊的步履中,此时加进了些匆促,问:“这次,你确定么?”确定么?
一次又一次,希望,失望,希望,失望,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如此的折磨,还要他承受多
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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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明源从头至尾的细述,他长眉微蹙,瞳光闪灼,足足有一刻钟,未置一辞。
而半刻钟前,从床上着急忙慌爬起来的明泉,捧茗而进,眼见王上在灯下变幻莫定的颜
色,无声问明泉:“发生何事?”
明源摇头,以眼色示意其不要多问。
“明源,这个人,你可是亲自所见?”戎晅长指抚额,挡去了眸内的不安。
明源点头回道:“奴才正是因为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才发现他与王上所寻之人有几分相
似。因为此人的易容之术并不高明,而且他也不太善于伪装,也许他不想伪装,总之,他给
人的感觉很奇特。”
奇特?戎晅抬头凝视他,说:“你将他与您说过的每一句话再重复一次!”
“是,”明源未语先笑,说,“他有趣得紧。称厉大将军为‘木头将军’,自诩是什么
‘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年’,教驻军附近村子里的少年唱歌‘小呀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
,还要背什么诗‘轻轻的,我来了,正如我轻轻的走’。尤其奇怪的是,他一个瘦弱的少年
,对冷霜般的厉大将军没有一丝惧怕之意,看着他沉下脸来,会说他是‘机车表情’,厉大
将军瞪他,他会向他大叫‘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而咱们一向以治军严明著称的厉将军
,却好似拿他没辄。有一回他闹得实在过份,将军要拿军规治处置他,岂料这位爷三两下爬
上大树,抱着树枝摇摇欲坠,将军看得害怕,叫他下来。他却说‘你答应不罚我,我就下去
,要不然摔死算了’,将军在众目睦睦之下应允了他的要挟,他才哧溜哧溜地滑下来。厉将
军气不过,将其扛在肩上入了帐,不一会儿传来他的哭喊声,说什么‘你不是我姐姐,干嘛
打我屁股,姐姐,姐姐,我要姐姐’。”
戎晅唇角倏地溢出久违的狂喜,大叫道:“是她,是她,她是翎儿,如果她在那儿,那
淼儿也不会太远。天,朕如何没想到她们会女扮男装?太好了!”
明源、明泉诧异地交换了一个眼角:他们的煊王,这是——喜出望外么?从在王上身边
当差以来,这般的情形绝无仅有吧?
戎晅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咳了一声,敛颜道:“那除了她,你没在她身边发现另外的人
么?比如说,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姐姐’?哦,亦可能是‘兄长’?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但要更聪明,更美丽些?”
明泉有些糊涂了:王上嘴中所说的“她”,到底是男是女?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兄长,
还有“美丽”一说?莫非这几年王上差使明源长年在外,寻的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人?难不
成,与他们哥俩是同道中人?
明源摇头,答:“奴才与其短晤后,因觉得她可能是王上寻找人中之一,生怕再像前几
次般误了时机,便急着赶回来了,请王上饶恕奴才失察之罪。”
戎晅朗笑一声:“朕赏你还不及呢,处理得很好。说吧,想要什么样的打赏?”
明泉暗喜:明源有赏,凭我们的交情和他的大方阔气,定也能分一杯羹。
“王上,奴卑不敢,王上对小奴有再造之恩,奴卑纵万死不足报万一,哪还敢要什么打
赏?只要能够真正为王上分忧便好。”
明泉暗中叫苦:死明源,死脑筋,王上富拥天下,一点小小的打赏会有什么难?你不要
,兄弟我要呀。
戎晅大加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