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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方存正没找过你?”
她瞥他一眼。
“我就问问,顺口问问。”
“没别的我走了。”
他点头,指尖敲击着掌下的方向盘,见她拉开车门,忍不住说:“要记得有空想我。”
陈婉一触上他眼中殷切不舍的眸光,即刻垂下眼,淡淡应了声,提起东西下车。
他倒是信守承诺,偶尔有电话来,也是问问近况。每每她敷衍以待,他便是一阵欲语还休的沉默。过了不久说回去看爷爷,陈婉听闻后微微松了口气。
家里的房子据舅舅说和中间人谈过几次,价钱比周围卖出去的几家略高,毕竟巩家的宅子靠路边,保护的也好,不像别家那样四处搭建。只是舅舅一直怕上当,中间人又推说买主忙,不在省内,周旋了数次仍旧没有确定下来。
舅舅说不急,陈婉心里明白他是强颜镇静。转眼已经几个月,伤好了七七八八,欠方存正的医药费还一直拖着,那次砸烂的酒水也赔进去不少钱,而她和小宇,再过不久又要开学了。
何心眉电话打来时,陈婉连连点头。“就是帮人家地产公司做广告,帮新楼盘派发宣传单什么的。以前高中时和宁小雅经常这样打散工,钱又多又好玩。就是这两个月太晒了,你不怕晒黑的话明天过来,还有其他几个,几乎都是我们学院的。”
每年下半年是地产界的旺季,虽然是按日计酬也要比一般的散工钱多。陈婉多了个心眼问是哪家公司,实在是害怕又遇上洪建学那干人等。何心眉一幅大姐大的架势,说:“是我老同学亲戚家的,放心,拖谁的工钱也不会拖咱们的,明天记得准点来就行。”
第二日到了地头才知道是信诚地产的楼盘,想起叶慎晖,马上记起包里还有一张卡。何心眉正与宁小雅几个插科打诨地逗乐,一个说“我有胸!”一个说“有胸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有锁骨呢!”“我有蝴蝶骨!”嘻嘻哈哈地互相贬低着对方穿着统一服装的丑模样,说着火就烧到陈婉这里来,何心眉叹说:“如果工钱是按照谁的腿长来定的话,我就没的混了。全给陈婉好了。”
话音一落,就有几个平时看陈婉不顺眼的冷着脸,抱着宣传单吆喝说:“走了走了,干活去了。”
宁小雅也抱起一摞子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忿忿说:“你又没撬过她们男朋友,在学校也是再低调不过了,干嘛把你当仇人一样?”
“别理她们,恨人有笑人无,人都这样。你越是不在意,她们心里越不痛快。”何心眉说话常无禁忌,没想到一句话又给陈婉惹了麻烦,讪讪地安慰她说。
陈婉浅浅一笑。她尝的白眼多了,这点小事从来没往心上放。想起那张卡,于是问起来。
何心眉接过惊呼:“这么多钱,你从哪里来的?”
购物卡是这两年才兴起的馈赠佳品,早年陈婉父亲在世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低调而实际的玩意儿。听何心眉惊呼一声,有些莫名其妙,又有点着慌,嗫嚅说是捡的。
“我怎么没这么好运气?”何心眉哀叹,“大喇喇五千块。”
宁小雅一贯仔细,接过手上认真看了看卡上印的数额,问:“会不会是用完了的空卡?”
“空了一般都会收回的,反正去星汇城验过就知道了。”何心眉说。
陈婉没想过这么多钱,听说五千心下一凛。想起秦昊那日说叶慎晖一年不知道要送多少这样的卡出去,又不由黯然失神。有人高朋满座,鲜衣怒马;有人糟糠陋室,荼然疲役。甩了甩头说:“如果不是空卡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换现金,我家等钱用呢。不说这个了,干活去。”
第45章
陈婉再次默记了一遍存折上的数额,才小心翼翼地揣回包里。叶慎晖那张卡以八折价卖给了何心眉,说是家里换空调还是电视。
从何心眉手上接过钱时,她作贼般的心虚,又有些自嘲的苦涩。坚持的、捍卫的、倚仗的、赖以维系继续昂颈生活下去的尊严与信念,在卡与钱的交换间荡然无存。深究到底,没有秦昊的关系与面子,叶慎晖不可能平白赠与;深究到底,最终还是间接接受了他的施舍。之前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看起来极为虚伪与矫情,她与蒋小薇之流,殊途同归,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
上个星期日,在楼盘门口见到蒋小薇,一如既往的明丽,不见丝毫憔悴之色。她记得当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随即失笑不已。她不是做坏事的人,何须为他人强加于己的罪恶自惭?真正面对,最需要的应该是质问一声为什么?
从冷得象冰窖的银行出来,热浪陡然滚滚而至,地面淌火一般。迎向正午的日光,她有瞬间的眩晕,拿手遮在额角,挡住炎炎烈日,往树荫下避去。
连续两个周六日在中山路派单子,扬起的胳膊已晒成小麦色。她今天来的早了些,何心眉说正午时候中山路也没多少人,确是如此。
手上的冰水变成温水,只有瓶身握起来有些许凉意。“我的妈,怎么蒸出来的是汗,不是油?”坐在冷饮店门口的凳子上,何心眉不停地以手扇风,“是油还能当减肥。还是宁小雅奸猾,说三点来。早知道我们也拖到四点。”
“我们找哪里坐坐?这样子估计等街上人多也是四点后了。宁小雅长期躲懒惯了,我还真不确定她三点能不能到呢。”她们分几个商业区派广告单,陈婉何心眉还有宁小雅负责上海路和中山路。陈婉对上何心眉的目光相视苦笑,不约而同地记起一年级时,军训头一日宁小雅就假装中暑晕倒的事迹。
“去商场里面溜达溜达去,免费空调。”何心眉决定说。
“那我们的东西……”陈婉犹豫。
“多的放这儿,没人要。我和老板打声招呼。”
从商场出来,日头偏斜,暑气稍微收了些。何心眉一叠声地数落宁小雅不讲信用,不来连个电话也没有。“算了,我去中山路路口,你守这条街,早点派完了早点回家。”陈婉也有些无语,三个人的工作量加到两个人头上,又是大热天,任谁都有些不痛快。
好在没有了第一日时的腼腆,见了人过来假笑着往人面前一递就行。至于转身后是不是进了垃圾箱那就不是她考虑的了,毕竟只是博人眼球的商业行为而已。到了傍晚时,街上人多了起来,她眯起眼西眺橘色的夕阳,估摸今天晚上又是要到晚饭后才能回去了。
眼前的黑影挡住她的视线,她眨眨眼,金光太绚烂,一时有些看不清,手上却习惯性地递出去。
“在这儿晃荡做什么?”秦昊眉毛快挑到额顶,一脸的错愕。说着看一眼手上印刷精帧的宣传单,眼皮抬起扫过她金黄色短裙下的长腿,脸上随即布满阴霾。
陈婉也是难掩惊讶,不是说回去看爷爷吗?不是不在济城吗?心念未动,已经一把抢回来,说:“没看见在发楼盘广告吗?”她想问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的事情与她无关不是吗?“什么晃荡?我是正经事。”说完迎向前方走过来的一对情侣。
他一把拽住她胳膊拖回身边,“正经事?和我说天天要看店,没空出来,现在又光着两条大腿站大街上?这就你正经事?我……”
陈婉听见大腿两个字已经气极怒极,再说下去不知还会有什么难听的,挣开他的手抽起袋子里的矿泉水瓶子顺手砸过去,秦昊急忙闪头避开。瓶子在半空里飞出条弧线,落在马路上滚了数圈才停下,这才看见他的车停在路边不远处。
秦昊扫了围观的人一眼,再看看陈婉,小脸通红,也不知是晒的还是气的,眼如刀眉如剑般横扫过来,冷艳无双。多日不见,此时整个人荡漾在她艳光里,刹时心神不属。定了定神,也知道自己说话过了,人多拉不下脸,于是冲周围人嚷嚷:“看什么看?”他眼神犀利,自有一股狷狂之气,边上伫足的数个人受不住他的瞪视,转身走开。他这才回过头,呐呐说道:“我这不是看你裙子太短了,说的气话吗?叶老四的楼盘怎么找到你了?也真是,发单子就发单子,穿这么短招人还是招鬼?”
陈婉见他先行给自己找台阶下,也不愿在大街上和他多做纠缠,只是冷着脸扯扯胸前印有楼盘名称的绶带说:“我们同学好几个,都这样穿!你有事忙你的去,别干扰我工作!”
秦昊见她想走,连忙问说:“做到几点下班?”
“什么时候派完了什么时候走人。”
“那不简单?全部丢垃圾桶里就完事了。”
陈婉匪夷所思的眼神停在他身上,感觉完全沟通不了,摇了摇头说:“我没空招呼你,你自便,该做什么做什么。”
“死丫头片子,多久没见,拿这态度对我?”他不满地抱怨,见她自顾自往前走,连头也不回一下,气得也想拧头走人,终归还是犹豫了数秒追上去:“给我一半。”
陈婉停住脚,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你手上的分我一半。”不等她说话,他已经接了过来,“发完了就能走了是不是?你在这儿呆着,我去前头。”
陈婉当场石化于街心。夕阳如火,照得她后背大汗淋漓才唤醒了她。望着前方他的背影,想笑又觉得很是诡异,诡异到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派完了手上和袋子里的,陈婉又回上海路的饮料店里拿存货。路上遇见何心眉,何心眉诧异:“这么快?”
她不敢说有免费劳工,只说前头人多搪塞过去。待走到路口,见有人发足狂奔,她还以为是抓小偷。再看多两眼,终于忍不下去捂着嘴站大街上哈哈笑起来。
秦昊的车被拖走了。
秦昊一边追拖车,一边哀怨地想:MD,今天是倒霉的一天。
他回京里看爷爷是真,但主要是为了朱雀巷的保护性修缮改造找设计师以及有古建筑修缮经验的技术人员和施工队。要看设计图初稿,要估价,他忙得昏头转向只为了能早点赶回来。从机场回到自己住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出来找她,谁知出了中山路意外发现街头吸引了无数目光的长腿美眉竟然是他想了许多日的人。
认识这么久她从没穿过短裙给他看!连睡衣也是最老土的两件套,包裹的严严实实,而且还是他家老头子喜欢穿的蓝灰格子的样式,仿佛颜色稍鲜艳一点就会惹他兽性狂发似的。今天竟然在大街上光两条长腿给所有路人欣赏!短到躬身就会露个翘臀!
这也算了,他气不过的是她情愿顶着40度高温在街上派单子赚那几十块钱,也不愿意向他开口的骄傲。傲气能当饭吃?和她老舅一个脾气,买他们老房子的出价比别人的高了些,不是占了便宜的窃喜而是担心会不会上当受骗。他们家都一条筋的?
这也算了,他派完手上的单子转身就发现拖车。中山路不给停车,那也要看人看车!五个五的车牌,车头玻璃上贴着无数张通行证的车也有人敢拖?他姥爷的,邪门到家了!
过了好一会,陈婉才看见倒霉蛋拖着腿泱泱地走回来。那样一幅被打击到的沮丧表情与满身臭汗的狼狈样子,想到他这号人物也有这一天,她实在是忍俊不禁。“活该!”她笑骂。
落日余晖,她身上象笼了层轻薄透明的霞光。记忆里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他怔怔看着她,万物都失了颜色般眼中只剩下她一个。
一嗔一笑 间,胜却了人间无数。
陈婉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他的眼神令她一时有些透不过气,像是寄予了她负荷不了的沉重在心上。她强自收敛心神,低垂着眼回避他目光说:“你有事先回去吧,我也快好了。”
他象是从魔咒中苏醒来般,微一愣神,然后说:“我没事。下午的飞机赶回来的,也正准备去找你。”想一想接着有些窘迫地问:“你身上带钱没有?”
“啊?”陈婉愕然。
“打电话找人要车啊,车上还有贵重东西。我钱包和手机都在外套里,刚才丢车上了。”想是问她借钱尴尬无比,他难堪地转过头,还嘀咕着说:“给你买的手机也不用,不然我犯得着去找公用电话?“
陈婉再次有当街大笑的欲望,好不容易才忍住说:“有。”竭力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