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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刀枪还偏不往他身上招呼,就是嗑碰了一两下,也断然没有性命之忧。而那些越是怕死,躲在后面的,没准儿一支冷箭穿喉,就要了他的性命。适才这几人的下场你们也见了,响鼓不用重擂,你们知道我意思了么?”
众人如何不明,此时大敌当前,逃脱无望,李天翔身为统兵大将,三万人的主帅,年经轻轻,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惶恐,斩杀怯兵,宣讲道理,无非是指望他们这些人,能够不畏死亡,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以不堕飞龙军战无不胜,勇往直前的威名。
各人心中感动,不少人激动之时,酸气上扬,泪流满面。各人均是抽刀挥舞,叫道:“奋力死战,报效大帅,不堕飞龙军威名!”
李天翔双眼也是一阵湿润,不过他是天性冷漠孤高,当下只是微微点头,以示对众人的表现满意。
他心中其实正在纳闷,眼前的这大股的步兵,明显都是临时募集的乌合之众,衣着和武器,还有站立时的形态神情,以李天翔的经历和眼光,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出,对方是绝没有经过军事训练和实战经验的流民百姓。
然而对方先是偃旗息鼓,马含枚,人禁声,甚至连火光也不用,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压将上来。然后利用地利和人数优势,摆下这个对突围危胁最大的大阵,显然又是最有经验和智慧,身经百战的优秀将领,才能做到的事。
以李天翔的自傲,以不得不承认,就是自己来做对方的事,也只能做到现下这样的地步。
况且,这些步卒显然是流民,他们身后的那几百骑士,却明显又是经历过严格训练和实战,身负杀气的职业军人。
尽管他们也是身着平民的衣服,却是拿着制式的武器,排列的阵势也是经验丰富的骑兵最方便接战和追击时的队形。
这些也罢了,这股骑兵却还有一股平民百姓和普通士兵的绝对没有的一种气质,一股无法伪装也没法掩饰的只有最精良的士兵和最自信的军人才有的气质,是的,是傲气。
这样的傲气,李天翔以前只有在张守仁身上,在胡光身上,在吴猛身上,在自己身上,在背嵬军和他的游奕军身上,才能看到。
他只觉得额头上冷汗连连,无法抑制。他并不畏惧死亡,少年从军,见过的死人只怕能装满一个校场了,好友兄弟,敌人仇家,死不过就那么回事吧。
只是身为一个以智将和诡战之道自诩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是如何落入对方算中,被人象捉乌龟一样,生生逮住,无力翻身。
这样的耻辱,可比让他死一百回,还要难受。
“算了,反正大帅不会放过他。”
在这个当口,他想到张守仁。以前他一向觉得,自己和张守仁相差不过一线,随时随刻,可以追赶得上,待到此时,想起张守仁时,只觉得心中安慰,再不惶怕。无论如何,他知道张守仁知道这里的情况,必定能查出原委,杀光敌人,为他和部下复仇。
张守仁,才是不可战胜和不可敌对的世间名将,无人能敌。
他缓缓抽手身上的佩刀,微微一笑,向着眼前的黑暗和微弱火光下敌人模糊不清的面孔,轻声道:“来吧,让我死的象个勇士。”
第九卷 兵者诡道(五)
正要下令全军前行进击,却被人抓住胳膊,李天翔眼中寒光一闪,扭头一看,却是李文舟紧紧拉住了自己。
因见李天翔铁青着脸看向自己,李文舟竟觉心中一寒,他放下手,微微一笑,向李天翔道:“将军,事情尚未到绝望之时,并不需要拼死一搏。”
“哦?”李天翔轻声冷笑,先将佩刀横在马背,心中打定了主意,只要对方说一句投降谈判的话,便立刻挥刀将他斩杀。
李文舟心中掂缀,知道这会子稍有不慎,自己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脸上却是从容淡然,好似并不是身处险境,反而是闲庭信步一般。
他将脸转向敌人一方,并不看向李天翔。看着黑压压的敌军,沉声道:“将军,可知道观云望气之说?”
事观眼前局势,不论他此时说些什么,李天翔都想好了应对之辞。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刺史竟有闲暇与他讨论起天文学说来。
微微一楞,李天翔狞声道:“我只知道观敌望阵,判断敌我强弱,寻得战机,歼灭敌军之法,观云望气,不过是术士骗人的伎俩,我如何能知!”
李文舟道士出身,有些不信道的儒生三不五时就寻他辩论一场,言辞刁钻刻薄,神情举止傲慢之极,李天翔虽然冷言冷语,却又如何能教他在意。当下从容一笑,向着李天翔道:“将军,其实呼风唤雨,凡人自然不能。但观看天色,判断晴雨,甚至风力方向,大小强弱,都可以以经验智慧来提前预测,诸葛亮所谓借东风,也不过是他知道观云看气,知道天气转变,方才可以。”
见李天翔面色转变,已经开始低头思索自己的话,李文舟便又笑道:“三国里有句话,不知天文,不可为将,正是此理也。”
李天翔之所以能在数年时间内成为名将,就是因其智计超绝,性格坚韧,李文舟的言辞,若是换了旁人,短时间内绝无可能从他布置的圈套中脱身。李天翔不过低头略想一回,便冷笑道:“兵法之道,运作之妙,岂是一个天文可以概括的。给我十万雄兵,黄河以南,我可以纵横无敌。管你雨雪大风,我一概可以依着兵力和地形,做出相应的判断。你就是知晓天文,又能如何?不知天文不可为将,当真笑话。”
他眼中怒火渐渐难以抑制,盯视着李文舟道:“眼下是这样的情形,你说起这个又有何用?”
李天舟眼中满是笑意,拱手答道:“将军适才的话其实才是正道。所谓天文者,究竟是兵法中的小道。将军奇正相辅,用兵若神,又何必在意这些小道。不过,虽然是小道小术,贫……不,眼下这场困局,没准可以由这小术上来寻得脱身之法。”
他适才说的快了,差点儿说出“贫道”这个往日的自谓之语。偷眼看了一下李天翔,见他并不在意,便暗自放下心来。
“你此话怎讲?”
“下官观察天色,闻嗅空气,再看这风势越来越大,还有根据日子判断,最多不到半个时辰,咱们只要再拖一会儿,必定会有瓢泼大雨落下。到那时,雨水如注,遮蔽月色,天色晦暗不可见人,敌人的火把亦被雨水浇灭。咱们趁势突围,多半就可以冲杀出去了。”
这到当真是一个脱身妙法,若是果真如他所言,随时都会落下大雨,雨色中难以分清敌我,到时候一冲一杀,敌部多半是没有做战经验的流民,那时候必定会队列大乱,难以支持,以纯粹是骑兵组成的飞龙军,必定可以轻松逃出。
只是这一方法说来容易,做到又何其困难。李天翔伸手闭眼,感受着冷风中微弱的雨意,到也确如李文舟所言,风中湿气凝重,眼见确是要落雨。只是抬头张目,看向前方,敌人的队列已经推进到半里开外,虽然脚步越来越慢,渐有停步之势,却又将包围圈又紧了一些。依着李天翔的经验来判断,敌人的主将显然是要让部下暂喘一口气,先略停一下,然后便可以一鼓作气,冲杀过来。
再有,也可以利用这缓慢的推进,压迫飞龙军的军心士气,使得飞龙军自己就很溃乱,这也是省心省力,利用心理压迫的一种战法。
“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杂种,用兵之法,还真是滴水不漏。”
虽然骂了对方一句,李天翔却也不得不佩服,对方是将他手中的筹码最大最好的利用,使得李天翔这个智计百出的名将,竟如同风箱里的老鼠一般,无处可逃。
李文舟见他沉吟不语,便知道对方已经信实了自己的话,便又凑过头去,向李天翔耳语道:“我看对方也都是些流民,手中的武器都破败不堪,咱们这边是不是用些疑兵之计,阻住对方前行,两边只要略一僵迟,大雨一落,咱们就可以突围。”
就在此时,一直缓步进逼的敌人却突然止住了脚步,几千人顿足而立,一时间灰尘大起,随着大风刮将过来。
李文舟见状大喜,笑道:“看,敌人果然不敢进逼,心存犹豫。将军只消派人过去,言明利害,我想河南境内无有大股的匪患 ,这些人一定是从河北刚刚过来,心里未必不怕。咱们宣明魏王大帅的德意,安抚敌人军心,就算不能招降,也可略阻他们一会儿吧?”
他人虽精明强干,到底从来没有经历过战阵之事,并不知道敌人停步,是最厉害的举措。旁人到了罢了,李天翔的随从亲兵脸上已经紧张之极,一个个手握战刀,汗流浃背,知道一会敌人再次行动之时,便就是雷霆万均之势,再也无法阻住敌人奔袭的脚步了。
李天翔原也要和李文舟说明原委,让对方打消念头。转念一想,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没准真的能让他劝住对方,拖延时间。
因点头向李文舟笑道:“李大人说的没错,敌人果真是心存犹豫。咱们到底是官军,他们现下杀了咱们,等大帅听闻消息,震怒之下,又岂能有一人活命?”
见李文舟连连点头,他又面露难色,向对方道:“只是这种事情,非我所长。临敌对阵,是我之职,我不敢辞耳。然陈说利害,辩明道理,说动对方主动归降,以我看,还得文舟兄你去方可。”
若是李文舟一向了解此人,也不会落入他套中,这李天翔向来孤高自傲,除了张守仁外对谁也不曾服气过,却哪里说过这么多赞扬人的话。
“好好,此事是我提出,也自然需我去料理。”
李天翔觉得一阵愧疚,对方是个文弱书生,虽然看起来狡猾多智,能说会道,安知对方却又是怎样的做法。若是这人骑马到得近前,对方也不打话,一箭将他射个对穿,这人却也是死的真冤。
心中虽如此想,却也是无法再行说明,只是道:“好,我在这里,祝大人能够成功。若事可成,我一定向大帅力保大人!”
“不敢不敢,下官这便去了。”
说罢,李文舟翻身上马,自己一手持火把,一手持缰,向着对方大阵缓缓驰去。待稍近一些,李天翔等人便听到他大叫道:“诸位好汉,不要厮杀,下官飞龙节度治下登州刺史李文舟,孤身前来,请好汉中能做主的,出来商谈。”
他声音高耸平和,字正腔圆,并没有一丝颤抖和害怕的表现。
李天翔睁大双眼,紧紧盯着对方阵中。只要对方射出一箭,或是对李文舟刀剑相加,他便立刻下令,冲杀过去,趁着兄弟们愤怒之时,也可以多杀几个敌人。
片刻过去,眼见是敌人最后的骑兵队伍中传下命令,前面的步卒散开,让出一条通道。
李文舟并不犹豫,而是放开缰绳,让一个流民牵了,自己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抱拳,满脸微笑,隔的老远,仿佛可以听到他一直在和对方寒暄致意,满嘴什么兄弟们好,吃了没云云。
这样的情形,他这样的表现,不但引的流民们面露笑意,就是飞龙军中,自李天翔而下,均是面露笑容。
无形之中,两边对峙的紧张气氛,被减弱了许多。
他这样的表现,其实对飞龙军来说,有些自降身份,或是有些耻辱的味道。只是这人言辞从容,风度绝佳。进退之际,不象是被敌人胁迫,到好象是与街邻闲话家常一般的从容自若。
如此一来,那种屈辱感便减弱了许多。
眼看着他被人导引,一直到了敌人步阵之后,被一群骑兵一围,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李天翔借着这个空闲,心中只是寻思。这里是数州交界之地,方圆百里内绝无人烟。有小股的强盗存身,还可以勉强接受。只是这样几千人的大股匪盗,却是如何逃过执金吾中的越骑的巡查?又是如何逃过所有的耳目,无声无息的在这平原地界存身?再有,就算是他们一直蛰伏不出,以致逃脱了当初的大举捕拿,却又从哪里搞来粮食,长期躲藏?若是躲了起来,却又为何在现在这时候大举出动,自现其形。
飞龙军现下得了山东准南,大片的疆域连成一片,西面的廉希宪虽然大练水军,随时准备前来攻打,却苦于河北方面并没有给飞龙军相应的压力,使得张守仁可以调集主力,防范着河东陕甘的来犯敌军。如此一来,结果反而形成了对峙之势,河东关陕的蒙兵不敢东犯,张守仁也因实机不到,不敢西侵,两边隔着潼关和黄河天险,竟形成了相峙无事的局面。
如此一来,在境内发展生产,清剿流民匪盗,便显的得心应手,兵力充裕。莫说是河南无匪,就算是新得的山东准南,也是绝少见着百人以上的流贼了。眼前这股贼人,侥幸脱得追剿,却在这个时候暴露形状,当真是教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