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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房中十锦阁上的自鸣钟当当响了起来,外间值宿的老嬷嬷翻了翻炭,又咳了两声,“二爷睡罢,有话明天说罢。”
“睡吧,不急这一晚上,有事明天再说。”袭人悄声道。
“好。”宝玉闷闷应了一声。
袭人闩上门,掩好毡帘,伏侍宝玉睡下,方松了一口气,在暖阁外边睡了下来。
前几日伏侍宝玉,无非是剪灯烹茶、做针线、伺候盥洗……一溜程序熟悉下来,倒也不难。宝玉对人宽厚,大小丫鬟都敢跟他打闹,袭人倒没看出哪个不同。
今晚这一遭下来,袭人才算看清,袭人晴雯这两大丫鬟,还真独得宝玉青眼。
要知道,屋里这些年轻丫鬟们,就算是跟宝玉撒娇置气,也只会捡他心情好的时候。当然,宝玉对着女孩子,鲜少有不开心的时候。
但若宝玉动了真火,这一个个伶俐人可都是躲得远远的。
今夜宝玉明明对李嬷嬷偏向十分,晴雯竟也敢踩着李嬷嬷,讥讽怒骂。偏偏宝玉只在开始时质疑了两句,后来竟诸多容让。
袭人试了试,宝玉对她也是如此。
看来,袭人晴雯于宝玉而言,确实与众不同。
不过,宝玉的青睐信任并不意味万事大吉。原著里,袭人被外嫁给蒋玉菡,晴雯被撵,病死在府外。宝玉所能做的,也只有写词悼念而已。
她所能依靠的,惟有自己。;。被子里暖烘烘的,袭人翻了个身,把脚抵在汤婆子上,一股熏人的暖意传了过来。
第八章
宝玉存着心事,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整夜,直至凌晨,才将将睡下。
次日,天刚蒙蒙亮,宝玉就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幸好袭人因认床,睡得不实,暖阁里稍微有点动静,她就惊醒过来。
袭人披衣靸鞋,唤小丫鬟提来热水,伏侍宝玉梳洗。
昨晚袭人已将书笔纸砚包好,连同手炉脚炉、大毛衣服……都收拾得停停妥妥,一并交给了茗烟等书童保管。
宝玉穿戴齐备,嘱咐了袭人晴雯几句,方匆匆去见贾母。
待惟一的主子宝玉出了门,屋里的一干丫鬟开始了一天的活计,洒扫地面、浇花喂鸟……林林总总,倒是各司其职,分毫不乱。
书房里,袭人把宝玉昨儿翻乱的书规整了一番,按序搁回书架上。
袭人看左右无人,随手取了本书,略翻了翻。竖排繁体,没有句读。这倒不碍事,稍微花点时间辨认,通读不成问题。
惟一让袭人发愁的是字,就算是不学无术的宝玉,也能写出一手不错的钟王小楷。而袭人只在小学时候上过几次兴趣班,也早就还给老师了。
现在让她写毛笔字,估计只比鬼画符好看一点。
虽然袭人现在只是一个丫鬟,但日后她要赎身出去,开店记账,乃至与人通书信……一手工整的字体,是最起码的要求。
袭人正考虑通过哪种渠道,来弄一套最便宜的笔墨纸砚,屋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袭人姐姐,你哥哥在角门等你呢!”小丫鬟惠香一掀开帘子,就急急道。
“我哥哥?”袭人一惊。
“是啊。”惠香站稳了,这才有功夫感叹,“大冷的天,花大哥竟赶得满头冒汗,嘴角都起了燎泡,只怕真有急事。”
袭人这才回过神来,她先前也探听过原主的出身。
花家父母双全,一兄花自芳,一妹花袭人。据说,花家原先家里揭不开锅,才把袭人卖到了荣国府,还签了死契。
荣国府的丫鬟们,每年都有几天探亲假。
按说,现在还不到袭人每年探亲的时候,花自芳却提早过来。听惠香的形容,花自芳满头大汗,还能说是思妹成狂;嘴角起燎泡,只怕心里头着急上火不止一两天了……
看来,花家出事了。
“我知道了。”袭人把书插回书架,把挽到手腕上方的袖子放下来,“你去把晴雯叫来,让她守着屋里,我去去就回。”
“是,袭人姐姐。”惠香利落地应了下来。
说罢,袭人一路往角门而去。袭人本想着,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来为与原主亲人相见做准备,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急。
不管她心中怎么犹豫不定,这一场会面都在所难免。
所幸袭人幼年入府,一年与家人只能聚上几天,一些细节对不上,也可借此推脱一二。
袭人一路在心中排演,斟酌再三,却始终难掩心中不安。毕竟是血脉亲人,若对方真看出什么不对……没等袭人静下心来,角门已经近在眼前。
一个只比宝玉高了半头的少年,出现在袭人视线里。他穿着一身式样简单的青布袍子,梳着书生髻,明明一身书生的装扮,却肤色黝黑,体格健壮,显然经常劳作。
这就是原主的哥哥——花自芳了吗?
上辈子袭人出身孤儿院,父母不详。这辈子她阴错阳差,穿到书里,倒圆了她一个家的梦了。袭人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既占了这具身体,总要尽一份为人子女的责任。
至于未来是否当真会亲如一家,袭人平静一笑,总归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花自芳眉心紧蹙,苦大仇深地盯着鞋尖,一圈一圈地在门口打转。他像是感觉到袭人的视线,脚下一顿,一扭头,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妹子亭亭玉立,站在眼前。
“袭人,你可算出来了!”花自芳疾步上前。
“家里出什么事了?”袭人问道。
“前天爹去给城东建园子,竟从亭子上摔了下来……”花自芳叹了一口气,对着亲妹子,他也不隐瞒什么,直接把噩耗告诉了袭人。
“爹都干这一行十几年了,怎么会……”袭人之前打听过,知道花父是个泥瓦匠。但现在不是追究缘由的时候,袭人定了定神,“爹现在情况怎样?
“不太好,爹的头刚好碰到石尖上。”花自芳揉了揉眉心。
“大夫怎么说?”袭人道。
“大夫倒是开了药,但他也没太大把握。那么大一个血窟窿……”花自芳拿手比划了一下,大约一枚铜钱大小。比划完,他眼都湿了,“今天大夫问完诊,直言让我准备后事……”
袭人虽无法感同身受,但看着花自芳明明湿了眼圈,却强做镇定的样子,心中也不由有些酸涩。她迟疑了一下,伸手覆住对方的手背,“哥,你别担心,有我陪着你。”
花自芳笑了笑,伸手把袭人揽在怀里,“嗯,哥没事。”
角门内,兄妹二人温存了一阵。
花自芳是深觉妹妹长大了,懂得心疼人了,颇感安慰。袭人虽一开始别扭了一阵,但对方纯然一片爱护之心,她也慢慢放松下来。
停了一会儿,袭人直起腰,对花自芳道,“哥,你稍等我一会儿,我跟主子请了假,就和你一道回去。”
花自芳原就是接袭人回家,见花父最后一面,自然不反驳,“你去吧。”
随后,袭人返回正院,遣了惠香向老太太禀报,她父亲病重,想求个恩典,回家一趟。贾府驭下一向宽厚,又兼有旧例,袭人倒不怕请不下假。
惠香前脚走了,袭人回了后罩房,收拾衣物银钱,准备回家的包袱。
贾府的规矩,但凡回家探亲的丫鬟婆子,都要衣裳鲜亮的回去,以昭示府里主子仁慈。
如袭人这种一等大丫鬟,出个门排场不小。特遣了丫鬟婆子跟着不说,连车也要派一大一小两辆。大车供袭人这种有体面的一等丫鬟坐,小车才是伺候她的小丫鬟坐的。
真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啊,袭人不由感叹。
不一会儿,贾母也传过话来,让她只管放心回去,府里再没有拦着父女相见的。
晴雯一听到消息,就着急上火地赶了过来。结果真见到袭人,晴雯反倒成了个闷葫芦,平日的伶牙俐齿一下子全不见了。
袭人要收拾东西,满地转来转去,一会儿叠件衣服,一会儿拿个手炉……
晴雯蹙着眉头,简直比袭人还要犯愁。她不知该干什么,只能像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袭人身后,从屋东转到屋西。
见状,袭人好笑之余,心里却暖融融的。
“这一趟回家,我只怕回来得要慢些。”袭人给包袱打好结,转身看向晴雯,“我不在,屋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宝玉一时不看着,就要生些是非,你记得多留心一些。”
“我记下了。”晴雯点头,取出一个荷包,“我在府里,也帮不上你的忙。这钱虽不多,但好歹是我一点心意,你拿着吧。”
“这怎么使得。”袭人忙推辞。
“得了,你跟我外道什么!”晴雯看袭人死活不肯接,干脆把荷包塞到袭人包袱里,还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自己拎起包袱,“还不快走?你这一身行头,老太太可是要亲自过目的。”
晴雯跨过门槛,脸上一副不耐烦的催促表情,手紧紧搂着包袱,生怕被袭人抢走。
袭人一脸无奈,心中却莫名柔软下来。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到了贾母院里。晴雯让袭人略停一下,进宝玉房里叫了坠儿惠香两个小丫鬟,让她二人跟着袭人去回贾母。
此时,贾母早膳刚毕。除了需要上学的宝玉等人,府里一干太太奶奶都聚在贾母房里。
袭人微抬下巴,视线一扫。
运气不错,正好内院老中青三代掌权人都在,倒是省得她来回跑了。袭人规矩地福身,道了安,然后直起腰,让贾母审视她这一身衣服能否过关。
贾母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不失体面,又看身上穿着水杏百子刻丝灰鼠袄子,银红盘金绣绵裙,外面穿着石青缎银鼠褂。
“衣服还成,但如今穿着,只怕有些冷。”贾母倒是一脸慈祥,唤来鸳鸯,“把前儿的那件野灰兔的氅衣给他罢。”
“袭人好运道,一大早就得了老太太的赏,什么时候让我也沾沾光。”凤姐儿打趣道。
“你个促狭鬼!”贾母笑骂,“平日从我这儿捞了多少好东西,也好意思跟我哭穷!”
屋里一干人都在凑趣,奉承贾母疼惜儿孙,体贴下人……贾母既掏了腰包,下面的太太奶奶们自然也得表示一二,一时间袭人多了好几件猩猩毡、雪褂子。
袭人心中着急,花父重病,一子一女都不在床前……
眼看贾母安排了跟车的婆子,就要让袭人退下。一直装菩萨的王夫人突然开了口,”你父亲若好了就罢,若不中用了,只管住下。宝玉那儿你也不用分心,我自会派人照管他。”王夫人话一出,满屋一静。
第九章
王夫人这一番话明着是体恤下人,但想必在场众人,都不会错认她借机安插人的意图。
贾母像是没听到王夫人的话一样,看向袭人,“袭人,你一向细心,平素知道那些大丫鬟们。里面哪个是晓事的,你派出来照管一二。别你一不在,就由着宝玉胡闹。”
“晴雯不错,向来是个妥帖的。我派了晴雯守着,外头上夜的嬷嬷们共有四人,一向是轮流,我在不在都不碍事。”袭人立场站在贾母这边,此刻自然顺着贾母说话。
“晴雯是谁?”王夫人显然不肯罢休,“你也别随手指一个糊弄人,若宝玉有差池怎么办?”
“你是宝玉的母亲,怎么连他房里的丫鬟都认不清?”贾母冷淡地瞥了王夫人一眼,潜台词是她这个当母亲的,一点都不称职。
“是我的不是。”婆婆明晃晃的指责,王夫人听了非但不恼,反而坦荡地认了错,“宝玉房里的丫鬟大大小小有十几个,除了常来传话的几个,我还真认不全。”
府里的公子小姐,仆从确实不少。
宝玉因其受宠,更是其中之最。光领着一吊月钱的一等大丫鬟就有八个,领着五百吊钱的小丫鬟也八个,还不算嬷嬷小厮书童……
其实就算是贾母,也未必能数得出来伺候宝玉有多少人。
袭人抬了眼,看到贾母神情不快,对王夫人道,“禀太太,晴雯因针线好,蒙老太太青眼,才被特地拨来伺候宝玉的。传话跑腿这类小事,自然用不上晴雯,也不怪太太不认得她。”
贾母眉宇舒展开来,刚才差点被王氏带到沟里。
晴雯明明是贾母赐下来的丫鬟,王氏却跟她装糊涂,把话题撇开,辩驳身为主子,是否该把府里每一个丫鬟的名字记住。
若非袭人警醒,王氏就要得逞了。
“晴雯虽是我赐下的丫鬟,但距今也有几年了,你不记得也是寻常。”贾母话中说的是体谅,但显然暗含嘲讽。
“近来我常精神不足,唉,记性也差了。”王夫人倒一点都不难为情,张口就是理由。
贾母道行也是个深的,一脸